间幕III:告别

作者:源氏计划 更新时间:2020/8/4 10:53:41 字数:2236

城市在燃烧。

鲜艳的橙红中,摇曳着深邃的黑曜,这是炫目闪耀的同时又带着几分神圣与残酷感的赤黑色火焰。

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赤黑色的火焰于整座城市蔓延,将所见所触的一切都包容、席卷其中,尽情地嚼碎、吞噬,任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受热膨胀的空气化作爆裂的热风,让破旧的民房、烧焦的马车与枯萎的行道树七零八落、连根拔起,有如顽皮孩童的玩具箱中的玩具般杂乱地,扔得到处都是。

但奇怪的是,明明火势如此之大,竟没有一丝一缕的浓烟,如果说“焚烧”不过是将燃烧物强行转化为“尘与灰”的过程,那么,被大火所“吞噬”,“理应化作浓烟的那部分”,究竟去往了何方,这倒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想必用不了多久,整座城市乃至其中的一切,或许都将平等地迈向“只是一撮灰烬”的惨淡结局吧,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即便没有这场大火,早在大火自市中心扩散开来之前,这座城市也已与毁灭无异:

商业街沿路的路灯上悬挂着服饰华丽者的尸骸;民居区的街头巷尾空旷到没有一丝人类的气息,只是偶尔可以听到诡异可怖的叫声与撕咬声从巷子的深处传出;而城市中心的大道上,由桌椅、衣柜、推车、沙袋堆积而成的一排排简陋街垒则将整条街道封死;服装各异,或衣衫褴褛或鲜艳整齐,无一不处于支离破碎,但终究还保持着人类形状的残骸,有如垃圾般杂乱无章地陈列于街垒之间,堆积成山,述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激战……

然而不管经历过怎样一番死战,最终都是无人生还的结果罢了,只因回天乏力的一方不顾一切地触碰了“禁忌”,自那之后,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片骇人的死寂之中,“不可知不可视不可触”的“禁忌之物”将城市化作魔境,城中的一切活物都平等地化作“异物”,魔境有如洪水猛兽般向四周急速扩张,直到神圣的火焰将一切席卷……

残骸,杂物,钉满头颅与断肢的木栏,洒满黑色血渍的破旧房屋,被拆解到一半的奢华官邸,不知厌倦蠕动着的某些东西……一切的一切,都将如同从未发生过,从未存在过一样,平等地于圣洁的火焰中予以净化。

“呀啊,失败了~~”

然而,在火焰的包围下、身受重伤、沐浴于自己的血泊之中,分明万事休矣,却依然一副游刃有余之姿的银发魔女,以一副慵懒的姿态倚靠于残墙边上,解脱似的笑着。

那是失望、遗憾中又夹带着慈爱与欣喜的复杂笑容,但同时又是如此绝美而无瑕,犹如风雪肆虐的雪原上顽强挺立的白花般夺目动人,一瞬间让手持黑色大剑的少女忘记了此刻两人所处的处境,以及立场。

不知是不是汗水与血液的关系,平时拿得很稳的剑总是在不受控制地打滑、颤抖,尘埃已然落定,此时此刻,只需要再稍微踏出一小步,不需要再动用什么灭世级奇迹,禁咒级魔术攻击式,也不必施展什么精湛绝伦的剑技,只需要稍微地伸展一下双臂,握紧十指,轻轻地,挥下最后一剑,这次的事件便可就此划上终结的符号。

只是,即便是如此轻而易举之事,双手打颤,视野模糊,双脚也始终未能向前挪动一步的少女,终究无法做到,湿润的液体,久违地滑过她的脸颊。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吶,人类这种生物啊,又为什么一定要吃面包呢?”

“……”

“哎呀,你是在哭吗?完全没有必要,我的命数,早已在‘你’成为‘你’的那一刻,便已落下,此乃,命中注定,倒不如说,同时存在‘两个’反而是相当少见的情况……话是这么说,你也不会懂吧,嘛,于我而言,能在美少女的泪水下迎来长眠,也算是达成一项伟业了,此生无憾!”

明明大限将至,魔女却仍然是一副世不恭的态度,自顾自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只是那双祖母绿的双眸已经无法聚焦,也再也没有金色的光辉流动其中,那只是一双将死之人的眼罢了。

然而无神的双眼却是笔直地对着少女,准确地说是少女所在的方位,在激战中被削掉三根手指的右手,像是在索求什么似的伸过来——到一半,又像是感到徒劳似的缩了回去。

至今,少女也在后悔,为何当时没有走上前低下身去,探出自己的脑袋,这个人,无非是想要摸头罢了。

然而这种后悔已经无济于事,因为银发魔女——梅拉诺拉·圣·沃拉斯顿·伊特纳米,曾被誉为“银翼勇者”“异端终结者”“邪神掘墓人”“屠龙者”……如今却坠入魔道异端之列的她,不久之后,便说出了,临终前的最后言语。

——“徒弟怎么可能打败师傅”,这句话,就让我收回吧,你也,成长为一个好女人了呢,那么,我的“答案”,已然奉上,但好像,哪里,出了点错?错了两次什么的……还真是……那么,你,的“答案”,又是,什么呢?这是最后的,试炼……最后的……去寻找它吧,然后……

可惜的是,最后的字句,少女终究未能等到……茫然若失的她,只是呆呆地望着熟悉而陌生的面孔于熊熊烈焰中逐渐扭曲、消失,随后……她步履蹒跚,完全不为火焰与高温所困扰似的,只身走出了这座为大火所吞噬的城市。

城市外,由少女亲手组建、训练并引以为傲的帝国王牌部队——“咒刻龙骑兵”,已将整座城市予以封锁,彻底将其与外界隔离,此时,正恭候着她的回归。

至于这座城市发生过的一切,都将随着城市的毁灭而不复存在,无人知晓,此时仍在帝都交杯畅饮的人们,自然也不会知道,也没有兴趣了解,这里发生过什么,在他们眼里,不过又是一场每年都有上几次的小小叛乱,宴会派对之余,远远望见的烟火景色罢了,只是不幸的是,镇压叛乱之后,急于掠夺战利品的下等人不小心把城市点了起来,毁坏了哪个倒霉领主的宝贵财产罢了,仅此而已……因此,不知当他们得到书面报告时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至于少女,离开这里,再度回到那神圣的队伍之中,继续自诩为主的代理者高举正义之剑,将阻挡在帝国和主前的绊脚石一一铲除……这本是少女接下来该做的事情。

然而。

——去寻找吧,你的“答案”。

那如轻风萦般绕于耳的话语,却如魔咒般深入脑髓……也许这一刻,便是她下定决心,向往昔做出告别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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