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
白娅又确认了一遍时间，随后把手上还未做完的工作放下，只是微微侧头，往窗外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的天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小灰就坐在窗台的位置，不知道在看什么。
叶歌现在不在这里，下午的时候她把叶歌打发出去替她做一些事情了，应该是不会回来了。毕竟她还特意叮嘱过叶歌，如果太晚了，就直接过去会场那边吧，跑回来再跑过去实在是浪费时间。
这当然是故意的，白娅并不打算和叶歌一起过去。因为她和叶歌的位置并不是连在一起的，她的身份注定了她并不适合坐在那些显眼的位置。所以白娅也没有问苏楠要门票，只是很随便地在组织的官网上预定了一张。这样买到位置当然不会太靠前，不过还能看到，这就可以了。她很清楚苏楠想做什么，如果她坐在叶歌身边的话，很多事情就没有意义了。
苏楠的演唱会会开很长一段时间，从六点半天黑开始，一直到差不多九点半的时候才结束。这期间除了苏楠自己的表演以外，还会有其他人上场。就算苏楠自己不累，也需要考虑一下观众的观感，所以会对整个流程进行适当的安排。
每次苏楠开演唱会白娅都会用平板去看直播现场，所以这些她都了如指掌。现在出门的话，刚好能赶得上第一场。
“小灰，好好看家。别乱跑。”
白娅在外面套上一件连帽披风，又仔仔细细地把头发藏在帽子里，对着镜子好好整理了一番，才准备好出门。只是站在门口的时候，这种感觉却又多少让她有些不太习惯。
明明每次出门叶歌都会跟在后面的，锁门也不需要她自己来，她只要一如既往地指使叶歌就可以了。在白娅的印象中，叶歌哪怕不理解，也会先点头应下来，然后再去问。那是个很奇怪的人，但却完全无法对他升起任何的恶感，就连这样的信任也是不知不觉中产生的。
这种感觉反倒让白娅理解到，她的生活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大概，不只是叶歌在依赖她，她自己也在依赖着叶歌吧。
会场离这边并不远，白娅也懒得再特意喊人载自己过去，只是以一种不紧不慢的步子走着。这条路她并不是第一次走，上次叶歌和萨麦尔便是在这条路上进行战斗，连地面都被打出了好几个窟窿来。不过白娅这次再过来，地上的窟窿已经不见了，连地砖也重新铺了一遍。
怎么说这里也是组织的地界，怎么可能真的等到部队那边有了方案再让对方来修这些东西，当然是当天出事当天就开始维修了。组织的工作效率一直都是很高的。那些补偿最后都是走个形式，然后折算一下就可以了，搞得那么麻烦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只不过，直到现在，白娅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到底有没有达成。她要还苏楠人情，以前欠的，加上这次欠的，加起来都是要还的。她能在某个范围以内忍耐下去，而苏楠也不会越过这条界线。这本身就是一种妥协。
哪怕是她……很多事情也是无法改变的。或者说，现实如此，她已经不太可能再像小孩子那样，任着性子去做什么事情了。虽说，白娅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她从很小的时候就认清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情是无由来的，大部分的恩惠都需要偿还。
而叶歌到底有没有向着她所想的那样改变呢？白娅并不清楚，她只能相信叶歌，会变成如她所想的那般。哪怕白娅再清楚不过，只要叶歌一直保持着以前的那种状态，她就能一直把叶歌留在身边，可她不能这么做。
她再清楚不过自己是怎么样的人了。她远远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完美，甚至，连白娅自己也很清楚，如果不是她先遇到叶歌，大概她很难抢的过苏楠吧。别看她和苏楠说的时候显得很硬气，但白娅知道的，她能遇到叶歌真的是一件巧合到不能再巧合的事情。
要是重来一次，她也无法保证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而即便如此……她也依旧会对苏楠宣誓主权。她对苏楠妥协，仅仅是因为她欠着苏楠两份人情，以及，她确确实实让苏楠去做了那些本该由她去做的事情。白娅做不到这种事情，她根本无法握住那把剑，走进叶歌的内心里面。
她连自己的绝望都跨越不了，又怎么去拯救另一个绝望的人呢。因此她只能拜托苏楠去做这种事情。苏楠就是察觉到了这点，才会和她说，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会算计自己。毕竟这可不是一句顺水推舟就能解释的事情啊……
因为白娅比任何人都清楚，苏楠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得到结果的，而她只要坐在一边等着，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无论如何，叶歌都是从那个绝望里走了出来，他正视过自己的绝望，就很难再回到那个地方了。只要苏楠不说，白娅不说，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件事情的真相。而苏楠在理解了这点以后，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白娅没有阻止她，甚至于默许了苏楠的行为便是这样。她已经把桃子摘走了，总得给人家留下种子，留下念想。不然……就真的太过分了啊。
至于以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
人啊，就连活在现在都已经不得不拼尽全力了，总是去思考那些如镜花水月的事，未免也太奢侈了。
不知不觉，街道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大概在路过某个街口以后，整个世界骤然变得喧闹起来，隔着老远都能看到那露天搭建起来的巨大舞台。哪怕灯光与屏幕都还未亮起，可仅仅是看着，都能感觉到某种气氛。
犹如午夜前最后的狂欢，空气中便是混杂着这样让人不自觉中放松下来的气息。她所见到的没一个人都带着不约而同的笑容，走在这不宽不窄的路上，路灯照亮了每一块地砖，让这一路仿若朝圣。
她站在那里好久，听着周围的人在讨论，又回头望去，突然沉默下来。
白娅检了票，进到会场里，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位置。在一个比较偏后的地方，要看清舞台其实已经比较勉强了。不过整个会场是特意建起来的，后排的位置会比前排要高，倒也不存在看不到的情况，虽说到时候看屏幕也是一样的。更别说组织的设备基本都是当前能拿出来最好的，不存在经费上的问题。反正都是自家的东西，随便用就是了。
看着那巨大的舞台，虽说苏楠还没上来，但白娅莫名在想，如果她和苏楠对换了位置，到底又是怎么样呢？
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让白娅陷入了沉思，最后得出来结论。
她并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或者说，她没有那样的勇气站在那个位置。
其实偶尔白娅也挺羡慕苏楠的。并不是羡慕苏楠所做的事情，只是羡慕她想做什么就可以去做，那种绝不回头，潇洒自如的性格而已。所谓的骄傲，不仅仅是一种贬义，也是一种赞赏。至少，苏楠的骄傲并不是那种让人生厌的傲慢，而是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发自内心的认同。这样的人，哪怕是受到了再大的挫折也不会失去一切信心。
白娅觉得，自己或许很难做到这样吧。
正因为如此，她是她，苏楠是苏楠。大家的不同并非因为能力的差别，而是这样来自于本质的区别。
不知不觉，会场突然安静了下来。周围的大灯一盏一盏熄掉，最后只剩下能照亮舞台的灯光。白娅看过去，苏楠站在舞台上，那灿烂的金发披散在肩上，身上是那浅蓝色的礼裙。明明如此宽广的舞台上只站着她一个人，可没有人会把目光放在除了她身上以外的地方。
她是那舞台的主人，唯一的存在。
而苏楠上台之后并没有马上开口，反而是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台下的观众席，像是在找什么。
白娅随着苏楠的视线看过去，前排正中央的那一片里，很明显地空了一个位置出来。那里其实是整个会场最好的位置，刚好坐在苏楠的对面，也不会因为距离过近而看不清舞台。
好一会儿，大概是意识到终于拖不下去了，苏楠才清了清嗓子，开始打招呼。但莫名的，那声音有种无精打采的感觉，脸上也没有一开始出来时那么精神了。虽说职业习惯让苏楠脸上依旧保持着往日的笑容，但白娅依旧能感觉到苏楠的情绪有些失落。
林林总总磕叨着，磕叨得连台下的指导都在疯狂给苏楠打眼色了，苏楠还不舍得停下来。平日这种时候她早就开始进行开场的演唱，这个其实很大程度影响着接下来的演唱会的进行。但像这样，拖了十多分钟还没正式开始演唱会还真是第一次。
还好，观众们也不着急，反而是继续安安静静地坐在台下听着苏楠在聊一些可有可无的话题，偶尔还会作出反应来，算是相当捧场了。这也就是她的舞台才有这种事情了，换作别人，不说开始催，但很难说会这么给面子。
另一方面，白娅在前排的位置仔仔细细扫了一遍，最后确认了叶歌是确实没来。她莫名的有些焦躁起来，给叶歌打了个电话。但叶歌的电话是处于关机状态，打了好几次都打不通，白娅也只能干着急。
虽说白娅确实有些不太开心，但叶歌要是真的没来……她反而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叶歌不可能不来的。然而，一直到苏楠开始唱第一首歌，前排的位置却依旧空着。
叶歌还是没有来。
PS：一放假就忘了时间……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