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打扮的容光焕发而显得与肃穆冷青的疗养院格格不入的纸鸢烨子，拉着贴着可爱的卡通贴纸的行李箱，在疗养院同事和出来嗮太阳溜达病人的异样眼光之中，直接从疗养院大门走了进去。
刚才打电话过来找自己帮忙的前辈没有在休息室，估计因为劝说着病人抽不开身吧。
纸鸢烨子把行李箱放进自己的更衣柜里，然后取出里边的护士服穿上。
经过一系列消毒程序，纸鸢烨子径直往302走去。
302的那位病人并不会特别难劝说，只是有的时候比较任性而已。
不如说，越是上了年纪的人，越容易变得跟小孩子一样任性。
特别是如果他们感到自己时日不多的时候，反而会激发抵触医疗的心理。
在这个时候，护士除了日常的给病人做保健护理之外，更需要对他们的心理进行疗养。
因此对于不同的病人，不同的护士效果就不一样了。
302的这位老人，作为工龄比较长的前辈，跟他的相适性就不太好了。
来到302，拿着本子的前辈刚出来正关着门。
前辈查房的时候从来都是拿着她自己的小本子。
前辈的画工也就比参加小学生美术兴趣班的小鬼头厉害一些。
至少画出来的东西，经过解释之后大概知道是些什么东西。
在这里的有些病人上了年纪，渐渐的听不清别人说话，前辈会结合自己画的画让病人更好的理解一些。
“啊纸鸢你来了啊。”
抱着本子的前辈，眉头没有办法舒展开来。
一但遇到了比较顽固不太配合工作的病人。
在这样的病人面前要保持笑容，私下的话，脸上的表情就怎么也绷不住了。
“老先生吃了药吗？”
前辈摇摇头，很苦恼的样子，遇到比较顽固的病人总是会对她们的工作造成影响。
不是私人看护的话总不可能一直守着同一个病人的，而且也不能做逼迫病人的事情。
“抱歉啊纸鸢，休假还叫你过来。”
纸鸢烨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交给我没问题的样子。
“没办法呢，前辈还是要依靠我呢，记得帮我报加班啊。”
从前辈手里接过记录本，纸鸢烨子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窗户敞开着，因为推开门而产生的空气对流将白色的窗纱微微卷起。
穿着条纹病服的老人家坐在病床上，双眼动也不动的看着窗外的树枝。
明明皮肤已经发皱而且长出了老年斑，头顶却很意外的没有秃顶，反而将浓密的银发做了一个很潮流的大背头。
虽然房间里开了暖气，但是窗户也开着啊，而且明明已经是冬天了。
不好好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一定要起来的话，至少把旁边椅子上放着的外套穿上吧。
“这种天气着凉了可不好哦。”
纸鸢烨子轻微的给老人家披上一件外套，然后将将窗户留下一丝透气的缝隙。
老人家像是雕塑一般的看着纸鸢烨子，看着她将床头桌上已经放凉的开水倒出三分之二，然后再拿开水壶往里加上一些开水。
老人家接过纸鸢烨子递过来的水杯。
双手抱着水杯，布满着回忆的眼神看着她。
看到了很熟悉的人，老人家的表情也逐渐柔和起来。
“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
“那个，你叫做什么来着？”
老人家露出一口亮白的牙齿，一把年纪了，牙齿和头发却意外的保养的非常好。
“纸鸢烨子。”
“真是的，老先生你又不吃药了啊，不按时吃药的不是好孩子哦。”
“哦对，应该吃药了。”
老人家往自己的衣服右口袋里翻。
“嗯？药应该是放在这边的……”
纸鸢烨子轻轻拉开旁边的抽屉。
“老先生，口袋里找不到的话，可以看一看抽屉里哦。”
纸鸢烨子从抽屉里拿出用透明塑料瓶装着的药。
按照计量配好的药丸用纸抱着，小小的五角星在里面积满。
不过一般来说，药都是放在很显眼的地方，而且既然刚才自己的同事还在的话。
应该是老人家自己藏起来了吧。
“啊对对对，在这里在这里。”
从纸鸢烨子手里接过纸包，老人家并不急着吃。
“我休息一会儿再吃吧，你看，我才刚刚睡醒。”
“没事，刚刚睡醒效果最好的。”
“这样吗……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纸鸢烨子啦，老先生，你不吃药的话，我以后不来陪你聊天了哦。”
“哎呀，真是个强势的小姑娘。”
老人家无奈的打开纸包，皱纹仿佛还加深了几分。
“一点都不知道体贴老人家，以为我还像你们后生仔嘛，万一噎到了怎么办？”
嘴里是这样的说，还是很轻松的把药丸就着水吞下去了。
看着老人家的喉结涌动，药丸成功下肚之后，纸鸢烨子轻轻的握住对方的手。
“这不是有我在吗~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实际上一定没有人喜欢陪着年纪大又无聊的糟老头子吧，特别是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孩子，如果我有一个孙女应该和你一样大才对。”
“老先生，我可以做你孙女啊~”
老人家轻轻拍着纸鸢烨子的手，显得很开心的样子。
“今天你打扮的很漂亮啊，是要跟男朋友约会吗？”
“我没有男朋友啦。”
“骗人，骗人可不好哦。”
“那老先生今天又把头发梳得那么漂亮，是不是要跟咱们哪位护士小姐姐约会啊？”
“你注意到了啊。”
“真的要约会啊？”
纸鸢烨子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不是，你个后生仔怎么脑袋总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我是说你注意到我今天换了发型吗？”
“那么漂亮的发型都会注意到啦~”
“不是，我的发型怎么都该用帅气来形容吧？”
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吃了药之后，跟纸鸢烨子聊了一会天之后眼皮就开始慢慢的闭上了。
在老人家打了个哈欠之后，纸鸢烨子摇着床旁边的把手。
这种护理床都有起背功能，而这位老人坐着的时候感到舒适的角度大概在50°的样子。
摇把手逆时针方向就是把高度降下来。
躺在床上的老人家并没有乖乖的闭上眼。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
好像在思索着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按一下床边的那个按钮。”
“是这个吗？”
“对，就是那个，啊现在不要按，我还在这里啊，直接跟我说就行了。”
“哦对哦。”
老人家将手缩回被子里，一双眼睛盯着纸鸢烨子。
“啊真是抱歉，那个，我又想不起你的名字了，那个你叫做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做纸鸢烨子，老先生。”
“真是抱歉啊，有件事情想拜托你，却又想不起你的名字了。”
“没事的，老先生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知道自己可能一时半会没办法离开了，于是纸鸢烨子拉过一张凳子。
又重新坐在了老人家的旁边，轻轻握住他露在被子外的手。
“我想回家。”
“我想看看我的孙女。”
就算头发很精神，但是他的手背却像是挂在栏杆上暴晒了好几天的抹布一样。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啊？”
“我想回家。”
“能不能带我离开啊？”
老人家的眼睛转向旁边的抽屉。
“啊，我有钱的，我可以自己搭车。”
“我记得，我应该把钱放在抽屉里的了。”
“拿着钱的话，我就可以搭着公交车回家了。”
“我只要拿两块钱就可以了。”
纸鸢烨子轻轻的拍着老人家的手，直到他慢慢的合上眼睛，呼吸变得平缓。
她把老人家的手塞回被子里，然后将被子的边缘也弄的贴合对方的身体。
然后把装着药的塑料瓶放回抽屉里。
虽然把药放进抽屉里了，但是里面依旧显得空荡荡的。
应该是还记得在家里的时候，会把钱放在抽屉里吧。
“啊，纸鸢，那位病人他……”
“嗯，已经吃过药了，现在睡着了。”
“这个药又不会苦，为什么我叫他就不吃呢？”
“谁愿意吃完全没有用的药啊，不发脾气丢掉就不错了。”
纸鸢烨子把护士帽摘了下来，仰着脑袋。
眼珠子也努力往上翻，徒劳的想空出一点点空间。
“啊，前辈，麻烦帮我拿一下桌子那边的面巾纸。”
“这里又没有别人，忍住干嘛啊，多辛苦啊。”
连续抽了三四张纸巾狠狠的揉在眼神上。
“不行啊……不忍住的话，那么费时间化的妆会花掉的啊。”
“不去不可以吗？反正是休假，可以回家休息的吧？”
“绝对不能不去的喔，都跟人家约好了的。”
而且，如果不去的话。
如果不变成另外一个人的话。
真的会特别难过的啊。
什么拿着两块钱就能搭公交回去……
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吸了吸鼻子，纸鸢烨子的表情根本绷不住了。
“前辈，我好像，真的什么都做不到……”
“什么都没办法帮助到他……”
“啊，糟糕……纸巾纸巾……”
“不能这样……妆会花掉的……”
前辈将纸鸢烨子抱在自己的怀抱之中，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怎么办……”
“那种表情……”
“怎么样都忘不掉……”
那种呆呆的望着天花板的表情。
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对不起，很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