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不知从几岁开始便时常梦到一个场景，那是个刀光剑影的战场。诡异的是，眼前尽是腐烂的骷髅亡灵，他以为自己即将被他们吞噬同化，可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竟然在保护自己，看起来自己是他们中一部分的头领或者被保护的人。金铁相交声、阴兵哭号声，声声如浪，不绝于耳。他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柄月牙铲，一端是骷髅头咬着的铲，两条三环铁链挂在眼眶里，而另一头是牛头牛角构成的月。月牙铲里仿佛有股力量忽强忽弱地跟随着自己的心跳在跳动，而且越来越激烈，它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一点点牵引自己的怒火，渐渐的他感到自己胸中怒火满溢，急切地想要发泄，于是，他抡起月牙铲冲向阴兵。
渐渐的，随着那些保护自己的阴兵一个个倒下，他被阴兵孤立了起来，前后左右皆是刀剑相向的狰狞的骷髅。围攻中，一个阴兵被他砍倒时，持刀的身体惯性地继续扑过来，刀刃在他小腹狠狠切下一条伤口，他能很清晰地感觉到那通心彻肺的疼痛，而就在走神的瞬间，眼前白光一闪，接着双目刺痛，整个视野陷入一片血红，这一痛让他回过神来，但已经失去了视觉，只得一边听声辨位，一边拼尽力气朝着可能有敌人的方向挥砍。
就在体力透支几近极限的时候，身边的嘈杂突然消失了，仿佛那些阴兵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我这是醒了么？”他心想着，视野里却还是黑红一片，疼痛丝毫也没有减弱，只是痛太久了也就可以忍受了，“看来还没有醒啊。”
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尽力感受周边的环境，等待着下一个动作，忽然，他听到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似乎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这人要干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只觉脖子一凉，腹部的痛感瞬间消失了，整个身体的感觉也消失了，大脑阵阵发凉发木，耳畔有风掠过，风中轻吟着一个名字——布洛韦。
…………
张峦又从梦中惊醒，每一次都会听到这个名字，“布洛韦”是谁？这个梦又发生在何时何地？
他稍微坐起来一点，门外好像有什么动静，大概是房东来拿东西吧，自己是个外地人，考到了这里的警校，房子是学校给找的，虽然只租了其中一个房间，但每个月也要付三千多的租金，刚听到这个价格的时候他下意识摸了摸兜里不怎么鼓的钱包，但学校是不允许学生私自找中介租房的，而这三千多的已经是最低价了。好在每个月可以拿到四千多的实习补助，节俭一点还是可以存下个三头二百的。
他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忽然注意到角落里好像有一堆黑色的东西。可能自己忘了锁门，房东把什么东西放了进来，房东是个三十出头的大姐，经常绑着简单的马尾辫，大眼睛圆脸蛋樱桃嘴，加上让宅男抓狂的妖娆身材，若不是年纪大了些，自己都想要追一下了。不过这样的女人，怎么看都是红颜祸水。
“那是什么东西？”张峦拧开台灯，白光冲透深蓝的灯罩染蓝整个房间，时针和分针重合在12的位置，秒针一跳一跳地也转过一圈来和它们重合。
漫不经心地回过头来，脑袋还没抬起来一个激灵整个人向后蹿出老高，后脑勺“咚”的一声重重撞在墙上——墙角坐着个人。
“你那么激动干啥？咱白天不是刚见过嘛。”
“你怎么进来的！”张峦龇牙咧嘴捂着后脑勺问道。
“你不知道我怎么进了你的家，正如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进了那个图书馆。”
“我只是个实习的，钥匙什么的都在队长那。”
“实习的？难怪。”虽然黑暗掩盖着他的脸，张峦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嘲笑，“一个正常的警察，一定会把枪掏出来指着我，而不是缩在被窝里揉脑袋。”
“拿枪指着你有用吗？”张峦反问道。
“有道理。”黑暗中的人用气声笑了下，黑暗如面纱样从他脸上撤了下去。
“你能控制影子？”
“是暗影，别说的那么俗气。”他道，“我敢来找你，就说明我信任你，你以后叫我老狗就行了。”
“老狗？”张峦皱着眉心想，这名字也太像那些犯罪团伙的人名代号了。
“大概也只有实习生才会被派来查这么离谱的事情。”
“离谱？”
“不然你觉得我是怎么进来的？”
“你撬了我的门？”
“这个猜测说出来你自己都不敢信。”
“那你是专门来找我的？还是我们又拿了你什么？”
“你知不知道那座图书馆并不是谁都可以进的？”
“不知道。”张峦摇摇头说，“我只是跟着队长，他开了门让我们进，我们就进了。”
“队长？”老狗抬起半边眉毛露出狐疑的神色，“你确定钥匙在他那？”
“要不他怎么开门？”
“他开门就说明他有钥匙？”
“还有其他可能么？”张峦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了。
“如果门本来就没锁呢？你亲眼看着他拿着钥匙开锁的？”老狗的几句话让张峦哑口无言，接着老狗轻蔑地说，“实习生。”
虽然他很不满这么称呼自己，但老狗说得没错，自己就是个毫无实践经验的实习生，没见过世面的实习生，本以为从村子里考出来，考到这观山观海观山海之地就可以改变生活，然而这其实只是苦难的开端。张峦看到到处都是冷漠，朝三暮四的冷漠，今天两个人有共同语言共同话题了，便可以称兄道弟地聊上一整天，而第二天没有共同语言了，话题聊完了，就断然形同陌路了。
而现在，离开了校园，张峦可以不再理会那些毫无意义的勾心斗角了，可他倒觉得同这社会相比，那毫无意义的勾心斗角反而能给自己极大的安全感，讽刺的是，那时光已经如愿以偿的一去不回了。
“你到这儿来，是专程嘲讽我的么？”张峦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哈哈哈！”老狗大笑三声，屋子里立刻变得阴森发冷，“我问了你那么多，还不明白么？你那些所谓的上司们，有点儿小问题。”
说完，老狗化作一股紫雾散去，消失于无。
老狗走了，张峦却难以入睡了，他看了看表。
“零点？”张峦瞪大了眼睛，这并不是24点的那个0点，而是表盘上原本在最上方的“12”离开原位偏向左侧，然后在原来的地方，“12”和“1”之间，出现了一个“0”。他以为是幻觉揉揉眼睛，可再看就看得更清楚了，时针分钟秒针全都指在那个“0”上。他又看看手机，手机的时间是“0:00”。
“这什么意思？异次元？真正的零点？”
不过当他在看表的时候，表盘已经恢复了正常，秒针正连跑带跳地从“12”逃离出去。
“呼——”张峦长出口气倒在枕头里，被撞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他闭上眼重新审视自己这二十多年从教科书上学到的一切，仿佛书本并不是在教人，而是在愚人，它只从这大千世界里找出一条对自己有利的线索，然后从古至今地根据这条线索在编故事，遇到难以自圆其说的的地方就用未解之谜来代替，就像数学公式里的未知数一样。而现在这些未解之谜渐渐解开，真相也越来越清晰，但这真相真的是新鲜的么？
白天的时候在那图书馆里发现了许多外形奇异的书籍，而其中很大一部分不只外形，连内容甚至记载内容的文字都十分陌生怪异。他开始觉得会不会在人类史前真的还有文明存在。因为有些内容与现在的宗教传说存在着某种惊人的相似处。
其中有一本皱了的掉皮的绿皮书，书中记载了一次上古末日，末日前，在一个叫“启哇达”的王国，有位先知说天空将会崩裂，天火坠落人间，洪水从南边涌来，整个启哇达王国都将在洪水中毁灭，并且此后万年寸草不生。国王认为朗朗乾坤怎么会有崩裂的可能，就算有可能，南部有邻国做缓冲，洪水也不会对启哇达造成影响，于是认为先知只是妖言惑众，把他关了起来。在牢中，一个卫兵给了先知一个面包，而先知却把面包做成了船的模型交还给那卫兵，让他建造方舟等待末日洪水，随后先知化作一捧黄沙随风飘散了。卫兵信了先知的话，立刻回家着手打造方舟，就在他宣布完成的时候，霎那间晴天霹雳，闪电停留在空中变成血红的裂痕，无数火球从裂痕中崩落下来，同时南方王国沉入了大海，海水倒灌形成遮天蔽日的大浪朝北方汹涌而来，飞禽走兽立刻蜂拥而上。令他惊奇的是，动物们无论怎样争先恐后地扑上来，最后每一种只能上来一只，就连飞鸟也不例外。那些没上来的，要么被天火砸死，要么撞在桅杆上，要么和别的鸟撞在一起……事件的最后那卫兵带鸟兽投奔北方的赞济王国，启哇达在洪水退去后果然成了寸草不生的荒漠。与现实或者说与公认的传说不同的是，方舟没有搁浅弃置，而是被改造成战船，最终在一次非常重要的海战中沉没了，书里面称那次海战所处的时期叫“倾世之战”。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张峦翻个身，把裹在身上的被子紧了紧，长叹一口气，“这还真是个离谱的差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