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尾犬MK1型……”
少女第一次从维特瑞嘉的语气里听见如此之多的不安，她那无神的黑眸扫过周围乱石，而那些自阴影中露出凶光的猎手们也在一点点的逼近中露出了真容。
正如其名，那些猎手们的体型有如大型犬，轻微摇晃着的脑袋上灰色的玻璃眼球透着一股冷漠的杀意，真正的大型犬所不该有的夸张獠牙在它们开合的嘴里闪着寒芒。而那黑色的机械身躯上则是布满了大小不一的“伤口”，只是从“伤口”中露出的并不是血肉而是凌乱的电线，而其中最瞩目的，是它们细长的尾巴末端上那一柄柄约莫六十公分的锋利军刀。
最靠近少女和维特瑞嘉的，是一头额头上有着血色獠牙图案的刃尾犬，他不仅拥有着更大的体型，甚至拥有两条带着军刀的尾巴。
它毫无疑问就是“领队”，是这群刃尾犬的核心。
少女轻瞟了在视野里的维特瑞嘉一眼，然而维特瑞嘉只是抱着脑袋一副很慌乱的模样，同时原本在她的视野里指示前进方向的银线也随着维特瑞嘉的慌乱而开始明灭，甚至开始分叉胡乱地指向各个方向，变得乱七八糟起来。
“一会儿，我会攻击它们的防火墙，虽然可能没有什么作用，但是至少可以吸引它们的注意力……”依旧抱着脑袋的维特瑞嘉没有继续慌乱下去，只是语气变得十分凝重，“然后我会脱离你的系统重新回到公共网络里去，这样起码能够吸引两只……不，或许可以吸引三只刃尾犬MK1的注意力。”
在少女的视野里，维特瑞嘉转过身面对她，那即便是被黑白的噪点遮挡的形象也能够透出一股决然：“然后你就跑吧，向着阿比干跑过去，这样如果能引起阿比干防卫队的注意的话，还能有更多的生机。”
然而，就像是要嘲讽维特瑞嘉之前的话语和意志那般，天空中飘落的尘埃在一阵呼啸的风中增大了势头，转眼间开始抹掉远方的景色，原本还在乱石缝隙中的阿比干城镇现在只能瞥见那唯一如海上灯塔般的射灯了。
甚至连那抹灯光都像是要被这漫天的尘埃淹没了一样。
“灰雪变大了！但是这样的话刃尾犬MK1的搜索视线也会被遮蔽，这是你逃跑的好机会！”
而维特瑞嘉则是用力攥紧了双拳，冲着少女喊道，“再不快点你就要被包围了！”
但是，少女只是默默地打量着几乎已经封锁了周围路线的刃尾犬，轻轻地问了一句：“你呢？”
“我只是个AI而已！”维特瑞嘉无奈的叫喊里透着一丝隐隐的悲哀，“至少这一次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谁都救不了！”
——觉察到来自未知个体的低级威胁，开始启动核心战斗代码。
少女没有反应，但是最靠近的那只刃尾犬已经动了起来。
那是最简单直接却又致命的扑击，那黑色的身影仅仅用了一跃就来到了少女的面前，旋开的尾巴上那柄军刀会在下一秒刺穿少女的身体，而那张开的獠牙会撕裂少女的喉咙。
“走！”那是维特瑞嘉绝望的叫喊。
——核心战斗代码：（缺损）无法启动，以基础战斗代码：（未知）执行反击。
本该如此。
然而未到下一秒，少女已经化为一道金色的残影动了起来。
那仅仅只是一个错身，金发的少女已经避开了刃尾犬那尚未来得及落下的尾巴与獠牙，从刃尾犬的侧面冲到了它的身后。
然后猛地攥住了对方的尾巴，就像是挥动链球一般把还在半空中的刃尾犬直接扔了回去，砸在了另一只刃尾犬的身上！
甚至在这个过程中，少女已经顺手扯断了它的尾巴，把它尾巴上的那柄军刀掰到手里转了一圈——
已然冲到了另一只扑过来的刃尾犬正面，把手里的军刀捅进了对方的脑袋，撬开了对方的身躯。
一时间只有黑色的燃料如血液般顺着破碎的电路飙飞出来，带着刺鼻的气味溅在了地面的尘埃之上。
那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少女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停歇。
只是用那柄军刀捣碎了一只又一只刃尾犬的脑袋，撕开了它们的躯体。
如果军刀卷刃了就直接从另一只刃尾犬的尾巴上再撕一把下来用。
她脑海里的思绪如潮水般奔腾，好像每切碎一只刃尾犬的脑袋，就会有一阵浪潮敲打她的脑袋。
那些浪潮带着无法捕捉的画面和声音，带着刀光剑影火海血腥，这些画面与刃尾犬脑袋里崩开的电路零件搅成一堆，那些声音与刃尾犬的脑袋被敲开时的金属撕裂声还有电火花的呲啦声混在一起。
但无论如何，转眼间只剩下那只领队的刃尾犬了。
少女淡然无神的黑瞳与刃尾犬领队那凶狠的灰眸只是对视了一瞬间，双方就已经动了起来。
极速的身影交错而过，三道锐利的刀光像是切开了空气。
少女的左右胳膊分别被拉开了两道口子，渗出的血液浸在了同样被割开了的斗篷缺口。
但是刃尾犬领队的脑袋已经被军刀从下往上洞穿了，那双灰色的眸子褪去了凶光，这台失控的猎犬在最后不甘地挣扎了一下，最终在如悲鸣般的金属摩擦声中倒地。
只不过，在消灭了这些刃尾犬之后，少女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恬静漠然的脸上无喜无悲，空洞的黑色双眸静静地望着远方的乱石。
实际上她是在盯着呆然地缩在她视野右上角的维特瑞嘉，而维特瑞嘉则是已经宕机了。
因为维特瑞嘉还没有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而等到她的运算终于跟上现实之后——
“你受伤了！”微特瑞嘉惊呼着指向了少女胳膊上的伤口，这时候少女视野里那本来在乱跳的银线也像是为了指示重点一般把少女那流血的伤口圈了起来。
而少女只是歪了歪头继续看着维特瑞嘉，一副没有理解的模样。
就好像没有痛觉，好似这个伤口是开在了别人的身上一样。
“啊啊啊可惜我不能帮忙……”而维特瑞嘉则是在一阵焦躁之后迅速恢复了冷静，让银线重新在少女的视线里指出通向远方城镇的路，“现在灰雪又变大了，得赶紧趁没有被其他东西发现之前赶到城镇去处理！”
听见了维特瑞嘉的建议，少女几乎没有思考地重新迈开了步子。
“等一下，那是……”
不过，在动身之前，维特瑞嘉似乎从刃尾犬的“尸体”里看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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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少女开始穿过乱石跑向阿比干之后——
“你……究竟是什么人？”
漂浮在少女视野里的维特瑞嘉轻轻地问了这么一句。
因为，刚才那一幕，维特瑞嘉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
少女以灵巧而精准的攻击撕开了刃尾犬的包围圈，全灭了对方。
维特瑞嘉曾经从网络层级看见过，刃尾犬MK1型是用于侦察的型号，为了轻便灵巧所以一般只会在尾巴上配备轻量冷兵器。
但是面对这种数量的刃尾犬，一般的拾荒者小队都不得不苦战一番才能勉强取胜。
然而少女只靠自己一个人就做到了，在在维特瑞嘉眼里，那些刃尾犬甚至没能跟上少女的动作。
飘飞的长发那闪耀的金色如同在黑色的瞳光里游离的电闪，那挥舞的剑光摇曳着切开了灰色尘埃。
只不过，对于维特瑞嘉的疑问，少女轻轻歪了歪头，像是思考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只能摇摇头，反问了一个问题：
“刚才那些，是什么？”
“那些啊……是失控的兵器。”维特瑞嘉也暂时先回过神来，抬手指了指头顶的天空，“如你所见，这些灰雪不仅仅会造成对环境和人体的污染，实际上也会在网络层级上留下‘污染’。”
“网络？”
少女灵巧地翻过一座乱石，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
“要从这里解释么……正儿八经的解释估计也没用……”维特瑞嘉一副思考的模样环抱起了双臂，短暂地计算了一下回答，“通俗地说，网络就是另一个你看不见的世界，那边有着与这边世界截然不同的风景，然后两个世界可以互相联系，比如声音。”
维特瑞嘉指了指自己：“我现在就是在网络层级和你说话，因为我实际上是网络层级的‘东西’，所以你并不能真正地碰到我，这样能简单理解了么？”
维特瑞嘉说到这里的时候，少女还抬起了自己的手轻轻冲着视野里的维特瑞嘉戳了戳，不过理所当然地手指从维特瑞嘉的影像上穿过去了。
“你之前不是已经试过了么？”维特瑞嘉疑惑地问了一句。
“再试一次。”少女则是简洁地回答，脸上平静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
“总之……”维特瑞嘉一副叹了口气的模样叉着腰，虽然她并不能真正地叹气，“你可以理解为网络层级现在也在下着和这边一样的灰雪，如果防护不得当，那些带着和我相似AI的兵器们就会被网络层级降下的灰雪侵蚀而失去控制。”
“你也会么？”听到这里，少女问了一句，“失去控制？”
“会……”维特瑞嘉的语调里突然多了一丝哀愁，就连视野也别开到了其他方向，“但是现在我暂时进入了你的系统……你可以理解为我找到了躲雪的地方。”
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为何维特瑞嘉的视线躲闪得更厉害了，语气里的动摇也更加明显：“所以我非常地感谢你……”
“……”但是少女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种情况，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理所当然地，维特瑞嘉也沉默了。
只有在少女视野里的那根银线明亮地在漫天灰雪中指出通向阿比干的路。
随后，少女已经靠近了阿比干。
走到这里，这个城镇才展现出了它切实的面貌。
这个城镇就像是一个由金属和乱石有序地堆叠而成的堡垒，从外面看过去，粗大的金属作为支架构建了如城墙一般包围了整个城镇的轮廓，而乱石和厚重的金属则是作为保护的墙体填充了这个轮廓。
而在着如山般坚实的城墙之上，能够隐约看见像是守卫一样拿着武器的人影。
“一会儿你把伤口挡好不要说话，没有我的指示也不要做出奇怪的动作。”维特瑞嘉的话语突然变得有些认真，“只有这样我才能把你安全带进阿比干。”
“奇怪的动作？”少女疑惑地歪了歪头，维特瑞嘉则是急忙伸出食指做出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收到来自未知对象的通讯申请，已自动接入。
——Sound Only。
“站住！这里是阿比干守卫队！报上你的身份！”一名男性认真的声音在少女脑海里响起，尽管少女压根就没有看见声音的主人在哪。
但是维特瑞嘉就像是很清楚一样，不知道对着哪里用充满笑意的语气回应：“我是编号为Fairy-425的精灵型辅助AI，曾经在网络层级上有过多次访问阿比干的记录，性质是安全的AI，你们应该可以查到。”
“等一下。”
短暂的沉默之后，男性的声音再次响起：“是能够查到，但是以前的你只有网络层级的访问记录，现在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我从遗迹里找到了一个能用的躯体啊？”维特瑞嘉的语气里满是自豪和骄傲，“我想进城调整一下，可以吗？”
“新的躯体？从哪里找到的？”而对方的语气里则满是不信任和疑惑，完全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
“当然是从那边的钢铁丛林里啊？”说到这里的时候，维特瑞嘉急忙压低了声音冲着少女说到，“抬手指一下那边的丛林。”
于是少女则是老老实实地抬起手按维特瑞嘉说的做了。
“就那个丛林？”然而男性语气里的疑惑更加明显了，“我要远程检查一下。”
“可以啊。”
——收到来自未知对象的视讯申请。
“虽然我很想让说让你不要做出奇怪的反应……”维特瑞嘉瞟了少女一眼，嘀咕了一下，“看起来你也不会做什么反应的……”
随后，她抬起手在虚空中轻轻一划，一张带着全覆式防毒面具有着黑色短发的人脸便出现在了少女的视野里。
而那张藏在防毒面具后的脸显然是十分惊讶，但是动摇的语气里瞬间就多了一丝怒意：“那种鬼地方还能找到这种素材？你在骗鬼呢！”
“我骗你干嘛？还是说你们觉得你们已经百分之百地探索过了那里么？”维特瑞嘉的语调里多少一丝明显是刻意装出来的怒意，丝毫不示弱地针锋相对，“我可是顶着被灰雪侵蚀的危险才找到这么个东西的！你没看表情模块都是有问题的么只能瘫着一张脸？”
而说到这里维特瑞嘉微微撇了撇头小声吐出一句“抱歉”。
“……”对方沉默了，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做什么。
“顺便我有东西要给你们。”维特瑞嘉补充了这么一句。
“什么？”对方明显是愣了一下。
“这个。”维特瑞嘉说完这句话之后，急忙小声冲着少女说道，“把之前我让你从刃尾犬残骸里捡的东西拿出来。”
而少女则是老老实实地打开了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攥着的手心，在看到那个东西之后，少女视野里那张戴着防毒面具的人语气突然变得惊讶了起来：
“这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