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

作者:as1212 更新时间:2012/7/20 17:08:23 字数:0

“善良?”

“正义?”

“还是怜悯?”

“开什么玩笑,你的脑子坏掉了吗?”

被重重地踹了一脚,太阳穴传来了火辣辣的警告。被巨大的力量挤压着,头骨盖发出了吱嘎的呻吟。

教学楼,后门,花坛,垃圾房。

躺倒在地的学生,有六七个,其中有染着金发的,带着耳环的,就像是上个年代的流氓片里走出来的学生混混一样。虽然有的人还带着棍棒之类的东西,但是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躺在了地上,站着的只有那个女生。穿着学院的冬季制服,戴着鸭舌帽,帽檐拉到了脑袋后面,长长的发辫垂在肩膀上。她看都没有看躺在地上的人一眼,把手中的塑料袋扔进了垃圾房里。

“他们是笨蛋呢。”

周围躺着的男生已经没有了声音,他试着抬起身体,紧接着又被踢了一脚,这次是腰部,他彻底躺下了。

“你也是。”

“为了区区正义,善良和怜悯就向我出手的他们是这样,为了区区善良,正义和怜悯参加到这场闹剧的你也是。充其量,你们根本就没有了解这三个廉价的词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女生把脚边放着的数袋垃圾扔了出去,紧接着,他感觉到冰凉的东西接触了皮肤,女生用手抓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把他也扔了出去。

“所以说我,最恨不懂装懂的人了。”

砸在垃圾房坚硬的水泥墙壁上的身体,因为受到了剧烈的冲击而僵直了,在剧痛淹没自己的意识之前,他听到了女生带着嘲讽的轻笑声。

“你的脑子真的是坏掉了啊。”

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是自己所熟悉的声音。他晃了晃沉重的头,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垃圾房旁边。唯一不同的是,旁边蹲着自己的朋友。

“几点了?”

他开口道,吐出了嘴里酸涩的气息。朋友随口回答道:“放学了哦,大概是六点半了吧。”

视野中看不到天空,他闭上了眼,朋友继续说道。

“听说你和不良少年们起冲突的时候,大概是下午四点吧,我本来想立刻赶过来的,不过接下来又听说了‘螺旋园丁’在那里,大概你会没事吧,但是没想到,下午的课都上完了。你还是没出现啊。”

肩膀被拍了一下。

“我还在担心你是不是被大卸八块了呢,我可得伤心一阵子了。”

“别扯了,你会伤心?”

他有气无力地回答,甩开了朋友的手。对方毫不在意地哈哈笑道。

“让我来猜一猜事情的经过吧。”

“原本我以为你是陷入了不良们的打斗中,园丁没有出现,但是最近听说了园丁打伤了不良军团里的成员,集团好像很想找园丁麻烦的样子啊,所以我就大胆猜测了一下。不良找上了园丁,在他们冲突的时候,你正好出现了,看不过去不良们以众欺寡的行为而上去帮忙,结果被狠狠地打了一顿,没错吧。”

完全正确。他不想点头,所以皱了皱眉。

“所以说,你的脑子真的出问题了啊。”

叹息。

“你也已经二年级了啊,在这个学校呆了两年,也该不会不知道,到底什么东西是你能接触,或者说能管得着的吧。”

朋友竖起了一根手指。

“不良学生组成的军团‘匪军’,学生会自治领域‘高等学区’,图书馆,学院边缘地带,以及植物园温室。我记得,前阵子默才刚刚和我们提到过这些东西来着。”

“惹到他们最糟糕的下场就是退学哦。”

“你应该知道,被退学是什么样的下场吧?”

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就算是只听到“退学”两个字,就连实际的画面,可能出现的场面也没有去想象,他的本能就发出了颤抖。

朋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把他扶了起来。

“看看你的脸吧,就像被打肿了的猪头一样,你到底是被谁狠狠地打了这么多下啊。是军团的人吗?”

他摇了摇头。

“是园丁?这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螺旋园丁’动手的话,你居然能活下来,这件事本身就足以值得大肆庆幸了。”

朋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他把勉强睁开的眼睛转向四周。原本躺了一地的不良少年们,都已经消失无踪了,就连记忆里断裂在地上的棍棒也已经消失无踪了,他之前的遭遇仿佛就像错觉一般。

“他们呢?”

“那些不良们啊。”朋友慢慢地斟酌着词句,“大概,应该是被‘退学’了吧。运气好的话,是‘处分’。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了。”

他轻轻地吐出了肺里的空气。全身都在痛,虽然感觉并没有断掉的骨头或者内脏损伤,但是那股疼痛仍然无法消退。

“虽然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损伤,但是最好是去医务室看看啊。”

看穿了他的想法,朋友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背,传来的疼痛差点让他跪倒在地。

“不,不用去医务室。”

他摆了摆手,“记得你有天文馆的备用钥匙吧,借我用一下。”

“退学……”

坐在天文台的楼顶,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没有经过过滤的空气。并不是那么冰冷,而是带着潮湿的气味的空气让他感觉舒服了很多。躺下去的时候,屁股口袋里有东西咯着,他拿了出来,那是一张身份证明,上面用淡淡的冷漠的字体刻画着自己的姓名,性别,年龄,之后的一行却不是身份,而是极其简单的几个字。

“‘学院’在读生,二年级。”

他把身份证塞进了上衣口袋里。眼前的夜空,从黑色的面纱里星点的光亮透了出来,他长出了一口气,暂时把令自己烦闷的事情抛在了脑后。眼前的景色对于他来说是难得的,或者说对于整个学院来说都是难得的。因为在整个学院里,只有这里能看得见天空。

学院很巨大,但学院是封闭的。

巨大的天盖将学院封闭在了这里,不仅是铁墙,就连天空也被遮盖了。学院的边缘地带,被无数的闸门和警示灯所封闭,任何破坏闸门,跨越边缘的行为都会被视为“违反校规”,轻者会受到处分,严重者就会被“退学”。

“退学吗……”

他知道退学之后会是怎么样的结局,自己恐怕会像不可回收垃圾一般地被处理掉吧,被这个世界。

因为在这里的“学生们”,都是和自己一样的,被外面的社会,外面的世界所排斥的,社会的渣滓,世界的垃圾。外面世界的人们,一旦被降格,就会被送到这所学院来进行“再教育”。这里有无数自己无法理解,社会也无法理解的存在,包括无法定罪的罪犯在内,只有上完了四年的“学时”,通过了毕业考试之后,才能被允许重归外面的社会。而一旦被学院认定为“失格”,恐怕会在瞬间被这个世界所抹杀吧。他曾经亲眼看见,一个企图破坏学院边缘闸门的男生,被防护装置电晕之后,直接扔进了学校处理垃圾的焚化炉。

何等的荒谬。

何等的无情。

何等的无理。

但是这一切已经成为了眼中的现实。他的记忆里,还存留着“世界太拥挤了!必须为我们的世界节省必要的空间!”“为地球母亲减轻压力。”这样热潮的印象,而这股几乎是荒谬的热潮所带来的最终成果,就是这个学院机构。

裁判必要与不必要的人类。

清理社会不需要的人类。

这就是学院的存在。他进过监狱,但是监狱和这里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

在这个学院的每分每秒,都有一种自己已经成为了与人类不同的怪物,被外面的人类所窥视,恐惧与堤防的感觉。刚进来的几个月里,他没有睡过一次好觉。尽管宿舍区有着完备的个人防护措施,但是他所恐惧的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我,已经不是人类了吗?”

他无法理解在这里的很多人,在他的常识里,那些都是足以称得上是怪物的“人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常识也在逐渐地崩解。

只有这片唯一的星空,能让他的精神有放松的机会。在这里,至少他还能看着和外面的人一样看着的天空。

“简直,就是地狱。”

他轻声念了出来。

“对于我们来说,未必。”

旁边的声音说道,他吓了一跳,从屋顶的水泥地上跳了起来。戴着鸭舌帽的女生就站在屋顶上,她还是一样没有看自己,而是挪动身边的几盆花草。他看到,那都是像梭子一般的花苞。因为才过不久的痛楚经历,他果断地拉开了和那个女生的距离,但是对方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他一样,继续摆放着脚边的几盆花草。

他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她的举动。

在暗淡的月光下面,鸭舌帽的女生似乎是在调整花草摆放的位置。四盆植物拉开了距离,被放在了屋顶,她则是在地上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其中一盆。

——螺旋园丁。

这个学院无数的“异类”中的一个,被冠以特别的称号的特别的学生。他接触过的带着称号的学生不多,她算是其中的一个。

尽管是今天下午才刚接触到的,而且结局是被狠狠地痛打了一顿。

他听说过她的传言,一直待在学院的温室大棚里,照顾着大量的花草的“园丁”。关于她的古怪的称号,他了解的并不多,仅仅只是知道她的工作。时间在缓缓地流去,在身旁有着一个刚才才痛打过自己的女生存在,也没有继续看天空的心情了,他准备迅速溜走。

“那边的,帮我一个忙。”

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的他,回过头,看见她指着远处的两盆花。

“看着那两盆花,如果开花的花,叫我。”

“哦….哦。”

被言语里毫无生商量余地的气势所慑住了一样,他不由自主地答应了。

夜晚的天文馆楼顶,温度其实是很低的。之前因为心情都专注在星空上,所以没有感觉到,现在处于格外尴尬的情况下,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很快地感觉到了寒冷,再加上无言的女生仿佛无形的气场的压迫之下,他迫切地希望找个东西来发散一下注意力。

“那个,你是怎么上来的?天文馆的钥匙应该只有——”

“撬开。”

他看见了她的腰间,悬挂着的锋利的铲子和钳子,不由的咽了口水。

“校规——”

“校规里,没有提到破坏门锁的事项。这里没有摄像探头,没有人会知道。”

尽管很想说“我知道啊”,但是他很明智地没有说话。

时间在缓缓地流逝着,女生的坐姿也从蹲坐改成了抱膝盖,头埋进了膝盖里,他从视线的边缘,看到了从鸭舌帽里流出来的发辫,垂在了她披着的冬季外套上。

如果说她睡着了,自己还傻乎乎地在这里看花的话,那简直是个整人游戏了。他试探着搭话。

“你来屋顶,是为了放这些花?”

“嗯。”

得到了淡淡的肯定地回答。在失望之后,他问道:“这些花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是月草,只会在晚上有月光的情况下开花。”

他抬头看了一下夜空,的确有淡淡的月亮的痕迹。

“你为了看这些花开,半夜撬开了天文馆的门,然后在这里等开花?”

“是的。”

“……”

他有些无力地坐在地上。

可能这些话有些颠覆性地改写了刚才树立的恐怖印象,他感觉并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但是几乎没有和他人交流经验的他仍然没法找话题说话。于是几乎死寂一般的气氛弥漫在屋顶上。

“那个,你是几年级的?”

话刚说出口就有种想撞墙的冲动。但是女生的回答却很干脆。

“四年级。”

“啊,也就是,快要毕业了啊。”

他带着羡慕,不由自主地叹道。但是女生却摇了摇头。

“毕业,不可能的。”

“?”

面对他的疑问,女生却始终没有继续说出下一句话。

结果,一直到头顶那块天空亮起鱼肚白为止,那几盆月草都没有开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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