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来如此。”
全程基本上的朱木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说来也奇怪，明明关心只是静静在那边听着，就算接话也只是偶尔回复或询问些比较关键的问题，却有让人将心中一切倾吐的奇异魅力。
他将最后一个字也从口中吐出后又拿起已经褪去热度的果汁，**了一口。
“就是……这样了。”
“很好，很好的表述了。”
她没有直接表露怜悯之意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很平静地点了点头。
但能从神情中得知对方是相信了少年所表述的、足以令常人视作谎言的荒唐事迹，这反而让说辞半真半假的少年因羞愧而忐忑了起来。
这时，关心张开口，想说什么……
“叮……”
这时，一旁一个小盒却突然爆发了小小的嗡鸣。
在朱木受到惊讶前女子便按下了那个小盒，这时，他才明白那是类似定时器的东西，大概是为了避免造成紧张的氛围才做得如此隐蔽。
“好了，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
一发觉时间中断便立刻停口，关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吟吟地看着面前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
她不动声色地抚了抚身上久坐的褶皱。
“那么，小哥你打算以什么方式进行接下来的咨询呢？”
“……你觉得呢？”
“我是比较希望现场门诊，不过，你会很忙吗？”
女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展示着询问。
朱木思索了半晌。
还好，他现在比起以前提心吊胆的时间少一些了，监护人的事也算告一段落，各种奇奇怪怪的采访也已经淡去，只要不耽误太久的话，以朱双的乖巧，家中根本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还好，虽然每天不行……一个周的周末两天，都还好。”
“是吗，那，每个星期周末，都是这个时间，就是5点到6点，可以吗？”
“嗯。”
默默点点头，朱木觉得差不多了便开始往回走。
不过，在推开门之前，他的脚步顿了顿。
心中纠结了一下后，朱木回过头，望向依然有些沉浸在思索中的关心。
“那个……我叫您老师可以吗？”
“诶……啊，当然。”
女子先是一怔，接着爽快地答应。
“嗯，那今天……谢谢。”
在羞涩染红脸颊的前一瞬少年匆匆推门走了出去，闷着头走上了喧嚣的马路。
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在接到道谢时，关心脸上伪装成熟的表情迅速的破裂，所显出的一丝如小女孩般的欣喜。
朱木只是默默往家走着，隐没在喧闹都市里车水马龙之中。
但这个小小的诊所中。
“朱木，对吧？”
有人发下了一定要救起他的愿望。
……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
在关心的治疗与时间的消磨中，朱木耳畔的杂音稍微消失了点。
但还是很明显。
所以，在学校中他依然拼了命地竭力避免和其他人接触着。
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
于是，在少年生日的一天。
朱木今日是一个人走在回家的道路中。
朱双在几天前突然告诉他不要再来接送自己了……说实话听到这句话之后朱木仿佛被女儿拒绝的老父亲一样生出一股复杂的失落感，不过，他还是尊重了自家妹妹的要求。
毕竟现在的他处在比较高的年级，常常有各种奇怪的理由被留下来，所以要是他来接送朱双，在他下课之前朱双也只能在班级门口等着，这样也不大安全。
说不定她就是等得不耐烦了也说不定，少年有点沮丧地想着。
“一定要注意安全哦。”
“嗯。”
背着小书包的朱双仰着头看着自家哥哥，神情之中总觉得有点躲闪，像在隐瞒什么一样。
不管了。
比起其他事，还是好好叮嘱一番安全问题比较符合朱木的一贯作风。
“最好跟着朋友一起回家，半途再分开也好，知道吗？”
“……哥哥那么小的时候不也是一个人上下学吗？”
“我……状况不大一样，总之一定要乖乖的，不过这样哥哥就不在旁边了，而且小双也长大了哥哥给你点零花钱好了，2块钱吧，别乱花，马路会过的吧？最好跟大人一起过哦，现在没有红绿灯所以车子比较……”
“好啦好啦，哥哥真啰嗦……”
有点不满地撅起嘴，小小的黑发少女捂住双耳，一路小跑着走向了自己年级所在的教室……
那是七天前早上发生的事了。
现在，正往家中走的朱木心中多少还有些忐忑。
他向上望了望，一片通明的高楼上一排排窗户让人眼花缭乱，少年指着楼层一层层数着默念着，想要看看自家的灯是不是已经亮起了，但反复数着一会亮着一会又是黑的，最后越看越担心，只能甩甩头扶着额往家中走。
按上电梯，他来到了自家所在的楼层。
一路上静悄悄的，连鞋底点在瓷砖地面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咚、咚”的脚步声仿佛牵动着心跳一般。
终于，那道熟悉的青绿色门出现在了与少年仅一线之隔的地区，头顶一只飞蛾于黯淡灯光盘旋着，地下光滑地板反映出如鬼影一般的倒映。
朱木深吸一口气，用钥匙拧开了自家的防盗门。
“……”
一片漆黑。
他本能地紧张了起来。
少年轻轻地拉上门，如呻吟般吱呀声在一片寂静中分外刺耳，他从书包中拿出一本书作为防身，蹑手蹑脚地踏入客厅，然后……
“惊喜！”
“！”
一道娇小的身躯突然从沙发蹿出！
然后朱木本能就“碰！”地一声砸了过去。
于是……
“啊……”
“诶？我的天，那、那个……”
“呜……呜呜……哇哇哇哇哇！”
头上被坚硬书角狠狠砸了一下的黑发少女，先是捂着有些发肿的额头呆滞在了原地，接着眼圈开始发红，接着嚎啕大哭起来。
手足无措的朱木连书都一下松手任其掉在地上，赶紧把被敲了个蒙圈的朱双抱住，有点心疼地轻轻安抚着。
“对不起对不起……抱歉啊小双，但是，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而且，为什么不开灯啊？”
“哥哥……笨蛋！！！”
“是是是……哥哥是笨蛋，疼不疼？吹吹，啊……”
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着，黑发少女将鼻涕和眼泪都往少年衣服上擦去，双手也紧紧如考拉般往他背后抓去。
一边安抚着将依然有点哭兮兮的朱双抱到沙发一角，少年一路小跑着往厕所里拿出一条沾着冷水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按上她有点发肿的额头。
朱双小声地抽着鼻子，泪眼朦胧地缩在一个角落，任他将毛巾抚摸上自己的脸颊，气鼓鼓地抓着对方拿着毛巾的手。
白皙而稚嫩的肌肤，使那一小小的鼓包分外明显。
朱木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在时间差不多后松开了手。
接着，他佯装严肃地环抱起手。
“说吧，为什么要吓哥哥？”
“……转过去。”
“嗯？”
“转过去，就知道了。”
吐出这几个字后黑发少女便闹别扭似地背过身，不愿再搭理他，少年也只能挠挠头，转过身去看向茶几。
一转过身，他就怔住了。
“……原来如此。”
一块小小的蛋糕映入了朱木漆黑的双眼。
10月7日。
这是他的生日啊，他都快忘了。
虽然不太大，但雕刻得还挺精致，比起之前他第一次买的好多了。
少年静静盯了那蛋糕好久后，才挪回视线，看向从阴影中偷窥着他表情的朱双，一边揉着她柔顺的长发一边柔声询问：
“谢谢，不过，小双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
“之前，在哥哥卧室翻的时候，看到了你的身份证。”
“你又到我那边翻了啊，话说，钱是……”
“是叔叔给的哦……说是，帮助？”
自己也对这个措辞有些迷惑，少女摇摇头，倒也没管那么多地露出一丝炫耀的窃笑。
朱木则稍微皱了皱眉，但也没有立刻表现出什么。
说完之前那一句后，黑发少女从沙发上爬起，蹦蹦跳跳地步入厨房之中，从里面端出了一道道菜肴。
“这是？”
“哥哥，一直在照顾我，但是，我已经长大了，我也想照顾哥哥，我也想被哥哥依靠。”
说这句话时，一向纯真但也有点幼稚的朱双似乎成熟了一些。
这个时候大概少年才察觉到，不仅是他，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少女，也一点点长大了，而且，比起他更为正常地茁壮成长了。
这感觉并不坏。
虽然还有一丝恋恋不舍，但更多是翻涌的甜蜜，甚至，还有一点松了口气……
照这个情况来看，以后她一定离开了自己也能独立地生存吧。
她将菜肴摆在蛋糕旁边，退后两步，背着手，若无视额头上还有点红肿的印记的话，是无比优美的姿态与笑容。
“但是我发现了，哥哥花了太多时间在我身上了吧？哥哥，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为什么这么想呢？我并没有……”
“我可是一直和哥哥上下学的哦，哥哥的情况，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了。”
说到这句她骄傲地昂起了头，但马上又因谈话内容而耸拉下表情，像做错事的幼猫一样。
并不是这样。
看到黑发少女愧疚地低下头时，朱木心中也有一丝苦涩。
他张张嘴，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出。
就让那个秘密、连带着病症，永远腐烂在他心里吧。
于是，朱木只是轻轻地用手摸上她有些阴沉的脸颊，轻轻地摩挲着，低语：“不是这样的，而且，小双不也一直在照顾我吗？”
“有吗？”
“有哦。”
他拿起餐刀，分了一小块蛋糕咬在口中。
和记忆里的那块一点也不不像，浓郁而甜蜜的味道。
但是，心中所尝到的味道，和那一天回到家中时，所品尝到的至味是相同的。
耳畔的杂音，那一瞬消失了。
于是少年一边咀嚼那块蛋糕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从以前就是，现在也一样。”
……
那之后，家里的饭菜便成了两人平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