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结束。
男人，一直拼命反抗着，既像被逼到绝路的野兽一样疯狂，却又似狐狸一样狡诈。
道德绑架的话语 情感绑架的言辞。
一切能想象到最为合乎道德却又最为无耻的话语，他都通晓。
毕竟是社会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成人。
朱木？
习惯了。
男人毕竟实际知道自己是错的，说这些话也难免有演技与心虚。
父亲……
可是货真价实认为自己是对的。
面对这一比过去薄弱不知道多少的感情攻势，少年重复利用了自己的铁石心肠。
男人渐渐从哀求变成了抓狂，不断威胁着，装作可怜却又暗藏凶机地埋伏……但面前的少年却是一动不动，于是男人把双眼挪转到了退缩的少女身上。
“小双啊。”
披头散发的男人，发出如平日一般温和儒雅的嗓音。
他伸出手，仿佛向神明乞求一般，露出放光的双眼。
“叔叔其实，一直对你不错吧？”
“……”
“这次只是被冲昏头脑了……对不起！但是被知道了叔叔的未来就毁了啊……只是一次而已，原谅我吧？”
“……”
朱双静静窝在朱木的怀中，手中还拿着那一把刀子。
害怕少女被影响，少年一瞬也挪转了注意力，但就在那一瞬……
“！”
男人突然暴起了。
没错，这也是声东击西。
他心中十分知晓，就算求得了善良的洛丽塔怜悯又有何用？终究，自己的结局是在那个顽固不化的少年身上的。
于是，趁机，他伸出了手，往朱木手中的电击器掏去……只要能夺得这个，一定还能翻转！
“可……”
但就在他接触到未能反应的少年手中的前一秒。
一把刀子狠狠捅了过来！
这可和之前男人还夺着一部分刀刃之时完全不同，这次……锋利的刀刃直挺挺地插入了他的手掌。
男人顿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捂住手，血滴落在地上，呆滞地呢喃：“洛丽塔……你……”
“……”
朱双拔出了刀。
她棕黑色的双眼因灯光反映出一丝血色，冷冷地瞪着不断往后退的男人，横起染血的刀，指着他威胁开口：“离哥哥远一点。”
“……小双。”
少年也为此而陷入了一瞬呆滞，但马上又反应过来，把少女重新护在身后。
他没有看见，朱双颤抖双瞳中一丝变质的神采。
警铃在楼下响彻。
……
男人被剥夺了监护权。
临被带走前，他的眼神怨毒得让朱木都感到一丝恐惧。
他向白报了喜，但白却显然没有露出放松神情。
“被恶魔附身的人……一定不会轻易罢休的。”
白发少女低沉的警告打消了少年的喜悦。
他再度陷入了疑神疑鬼之中。
但，这次却是有必要的。
……
越是无法得到便越是乞求。
树上的苹果，比落下的甘美。
自从被监视，男人的一声也发生了变化。
妻子离开了他，众人也对他指指点点。
他从社会中，被杀死了。
但男人却并非因此而感到悲哀，甚至，他焦虑得没有时间考虑这些旁枝末节。
男人所绝望、所忧虑的，是那双澄澈的眼瞳。
若他被带走时，所窥见的并非幻觉……
“该死。”
瘫在床上的男人一遍遍咒骂着，冷冰冰的床铺，旁边散落着无数纸巾。
他抓住被子，把自己蒙在里面一遍遍幻想着糜烂的画面，却始终无法驱散记忆中那一双眼……
若是真的……
他便又要失去，他的洛丽塔了。
或者……
“那个女的……骗了我？”
把一切责任自然地推到幼小少女身上，无可救药的男人，蜷缩在床铺中。
若自缚的蚕与茧。
……
朱木这几天都和朱双一起上下着学。
他也和白说过了，这几天不会与她见面，对方虽然有点不快却也宽容接受了。
少年感到自己还是有点对不起对方的。
以后再弥补吧，他这样想着，转过一个弯道。
“……”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了，浑身笼罩在黑色雨衣中，无比可疑的身影。
粗重喘息声从中浮现。
朱木看见了那双暴露而出的憎恶双眼。
“洛丽塔。”
对方念叨了一句话语，也彻底展露了自己身份。
男子掀开了雨衣。
他似乎憔悴了许多，为其本就英俊的面庞添了一丝阴郁之美，但眉眼中的怨毒又彻底破坏了这种美感。
朱木……
抽出了刀。
“小双，报警。”
他还不忘冷静地往身后叮嘱，隔在了两人之间。
“……”
男人则轻蔑地咧了咧嘴。
然后……
他一拳打在了正要将刀挥起的少年脑门上。
“唔……”
刀子这种东西，有一种极其致命的缺点。
太短了。
幼小的朱木，身高甚至不到男人胸膛，臂展更是差了一大截。
就趁着少年吃痛，男人一把拽住了少女，黑发少女手中的手机也因此跌落在地。
朱双因恐惧与愤怒而颤抖着。
但黑发少女比起少年还更加无力，于是挣扎也没有丝毫效果。
这时。
“噗呲。”
朱木爬了回来，一刀刺入男人的腰间。
他整个人都在那一刻懵了。
……这是他，第一次做出杀人一般的行径。
但更可怕的是……他并没有怎么感到厌恶。
但男人受这一下，却也没有呼痛，反而死死盯着还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的黑发少女
“你。”
他一字一顿地问：
“是不是，爱着，你的哥哥。”
脑袋还在嗡鸣的少年没有听到这句话。
但黑发少女却紧缩了双瞳，接着……
一脸高傲、却又凄惨地点了点头。
男人感到自己的心碎了。
一个如此违背伦理的肮脏孩子……怎么可能充当他的洛丽塔？
“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却更似哭声般，他愤然推开眼前的少女，呲笑着开口：
“是我眼拙了……你根本不配当‘洛丽塔’，好吧，不合格的孩子，给你这个！”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什么，便将其扔到了朱双手中。
黑发少女本能接过，看一眼后迟疑地将其抓入掌心，看向彻底放弃挣扎的男人。
“你会用上的，相信我，我曾经的‘洛丽塔’，然后……”
他极其厌恶地看了一眼还拿着刀的少年。
叹息一声：
“永别了。”
他张开手，仿佛祈祷一般等待着刀子刺入。
朱木走了上去。
“刺下去！”
白在他耳边尖叫着，以完全不同既往的疯狂语调，她的声音好似碎成了无数个，以往幻听那样不断骚扰着教唆……
但。
朱木僵住了。
他瞪大眼，仿佛要将眼角裂开一般狠狠怒视着，胸脯哮喘般起伏，但手中的刀……却一点点垂下。
奇、怪？
“……你在等什么？”
男人神色平静，毫无惧色。
而朱木却反而像被逼到绝境的死刑犯一般恐惧颤抖着，他伸出手，把刀指向那人咽喉，假装凶狠地大叫着：“不要逼我！”
但少年脑海中却闪过一幕。
母亲拿起刀，像祭祀般向自己捅来的一幕。
自己真的要做和她一样的事吗？
“不对，他是恶魔，不是人！杀了他啊勇者大人！”
白还在不断狂叫，但朱木思绪中，一种极度冰冷的东西却一点点在脑缝中蔓延开。
不对。
他怎么可能听得到白的声音！
当少年意识到时，他赶忙放下了刀，然后慌乱地左右张望着。
“呼、呼……”
朱木的记忆清清楚楚。
他和妹妹一起放学的路上遭遇了不知从哪逃出的叔叔的袭击，其间，是没有和白见面的。
那么刚刚的声音上怎么回事？
满头大汗的少年这次无论如何旋转，都未曾再见到那虚无缥缈的声音。
那男人则冷冰冰地看着他，仿佛看见某种秽物一般。
“……”
恢复清醒的朱木，把刀收到了背后。
但，他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个过分的男人。
于是，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许久不见地笑了。
仿佛已死之人对将死者的嘲笑。
“你把小双，称为洛丽塔？”
“不，那只是过去，现在，你们两个都不配。”
“可笑。”
朱木转身。
语气平静而熟稔。
“洛丽塔本身就是个不怎么干净的家伙，你想说的，是安娜贝尔吧？一直这样称呼对方，当然会因为投射找到真正洛丽塔的性格。”
说罢少年牵着黑发少女扬长而去。
男人呆呆跪在原地。
“洛丽塔……”
他依然念叨着这一名字，一个个音节地念叨着，一个个字地重复着，捂住自己的脸，痛苦地重复呢喃着。
“洛丽塔、我亲爱的洛丽塔、我所爱的洛丽塔……难道，是我造就了你吗？”
……
“他之前对你说了什么？”
朱木觉得，自己的脑门是不是很容易被当做攻击目标？
还是说……
因为大脑是人格的生理结构，所以，那些攻击自己的人，其实是希望自己一下死掉？
不过不管怎么说，被攻击头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强忍着昏厥的欲望，俯下身，尽可能温和地询问着黑发少女。
朱双……
她摇了摇头。
“没什么。”
黑发少女似乎攥着什么，把手握得紧紧的。
朱木……
感到胃里一阵翻腾。
但这次他却没有说话，也没有戳破她的谎言。
只是……
心中，一股前所未有的，对自己最为宝贵之物的厌恶感，如癌细胞般扩散。
好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