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有未来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一件坏事。
起码这也意味着情况不会再恶化了吧？
少年开始较为正常地处理日常生活，通过灵活的撒谎技巧与较少的社交需求混迹过日，倒也没有再发生什么变故。
没过多久，他就在安排自己最后一次咨询要怎么演过去了。
今天朱木正在处理他那一直都很凌乱的头发。
他知道的，心理比较健康的人一般都有社交的欲望，所以对自己的外形也有一定要求，相反像自己这种人活力和精力欠缺，根本没有精力去处理外形，当然，性格也有一方面影响，不一定衣着凌乱的人就是不正常的。
所以少年才要把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
关心的咨询技术是没有大毛病的，正因如此，她对朱木在隐瞒什么这一点一直很敏锐。
因为面对她要小心，一点细微的瑕疵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少年依然穿着黑色衬衫，他已经坚持很久没有做出自残行为了，但贸然改变服装也太过不自然，他伸出手，确认能看见的地方都没有明显的痕迹——那些疤好了以后留下来的，把扣子规规矩矩扣好又故意散开几颗，表明自己并不拘谨也注重形象。
这算是个人形象上的处理，接着少年拿了一瓶药——他正在偷偷与关心父亲也进行咨询，这则是被开的药。
拖这些药的福，虽然一开始副作用使朱木本就艰难的伪装更添了一丝艰巨，但对他来说熬过那一丝须并不是什么困难之事，在巨石上添一枚羽毛，底下扛的人是感不到的。
不过这次他拿这药并不是给自己吃的。
当处理好这一切后，朱木又一次踏入了心理诊所的大门。
……
一进入眼前就看见了正在等待着的女子。
眼前的黑眼圈淡了许多，一副正在思虑的样子，认真的神态证明其正在为这最后一场咨询而绞尽脑汁。
关心甚至没有察觉到朱木的到来，只是紧握着双手，轻咬下唇继续思考着。
“老师。”
“噫！”
还是少年主动开口。
一下回神的女子立刻在座位上“弹”了一下，看来是被吓了一跳，匆匆忙忙回过头后才露出一丝嗔怪的笑。
“哇，你胆子大了啊，敢吓唬我了？”
“那是老师你自己想事想得出神了吧。”
“顶嘴。”
虽然表面上是轻轻敲打了一下，不过从其微微扬起的嘴角来看，关心是很开心的吧。
终于，要圆满落幕了。
她的咨询能力也能被证实，以后和父亲争辩也有了更多底气。
朱木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默默在心里对她说了一声“抱歉”。
“总之，今天也开始吧。”
是啊。
无论如何，先开始吧。
……
“那么，让最后说一句吧。”
一直蹲在躺椅后的女子，整了整衣衫站了起来。
她深呼吸了一下。
一脸庄重而欢喜的表情。
“小哥你最后的一次心理咨询，也结束了，我认为你的情况已经不再需要进行下一次咨询，现在，去享受生活吧。”
她张开手，做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姿势。
从躺椅上同样小心翼翼站起的少年，却在这时掏出了裤兜里那一罐还算较大的药。
在眼神与药罐接触时，关心的笑黯淡了，褪色了，变为手足无措的慌乱。
她的声音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小哥？那个药是……”
“这是，您父亲给我所开出的药剂。”
他埋下头，把这个写着“奥氮平”的药罐倒腾了一下，现在还没到吃药时间上是不能乱吃的。
其他的还有安眠药，氟西汀、舍曲林之类的，不过他认为只要挑这一最有象征性的药物就能证明了。
“是的，我正在进食这些药物。”
“……”
“但是，我并没有接受您父亲的咨询。”
紧接着朱木赶紧补了一句。
这句话也让关心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些，但依然有些阴沉。
她叹息了一声。
“小哥，在之前我们签署的时候，应该有我对你的病情知情权的条款……”
“是这样没错，所以我非常抱歉。”
“哎，也是，毕竟我……”
“可是，我疼得有点受不了，所以请理解一下。”
在女子甩出灰心丧气的话语之前，少年便打断了她。
趁着对方一怔的时候，他立刻掌握了步调。
少年上前一步，摊着手表示开诚布公，语气也趋于平静：
“如您所见，像我一样的病人经常会感到各种各样的奇怪的痛苦，所以那种状态下，只要有一线生机也会不假思索地抓住。”
“所以……”
“所以，就算说成您父亲拿药物诱惑了我或许也没什么问题吧。”
抱歉了，那位大叔。
他在心里给关心的父亲说了一声抱歉，以退为进地将话题继续扯了下去。
关心则似乎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好笑，却又为自己的父亲被这样说感到一丝不平，于是抿着嘴脸颊鼓鼓的憋着笑。
“这样说还是太过分啦。”
“嘛。”
现在气氛已经没有那么低沉了。
但少年还是决定尽可能弥补自己之前对关心造成的麻烦。
“不仅是我，其他病人是人，所以遇到这种情况会选择能暂时舒缓痛苦的药物一边也是当然的，我信任您，正巧这次有药物的也是您的父亲，所以才继续了您的咨询，若是其他人的话……”
随着朱木话里有话的停顿，女子也陷入了思索。
于是朱木也趁热打铁了起来。
“如果是害怕药物被滥用的话，反而是更要掌握药物的所有权不是吗？”
“诶？”
“您应该对自己不会滥用药物有信心吧。”
“那倒是……有点道理，不不不不对，我不才是心理咨询师吗？你这个小家伙怎么教训起我来了。”
虽然关心激烈地摇起了头，但对朱木的说辞似乎并不排斥。
少年也暗自松了口气。
但还不能停步于此。
“那么为了快点掌握药物的用法，去旁观有经验的心理医生或许比单看书本要强得多，您觉得呢？”
“你的意思是……我父亲？”
关心敏锐地捕捉到了朱木话中的蛛丝马迹。
也因此，她本来开朗的神情又阴郁了些。
“我就知道……你这一套说辞也是他那边学来的吧？”
这个真不是。
察觉到自己触及了对方安全区的少年口吻松弛了一些，根据对方性格调整了说辞：
“并不是这样，我只是希望，以后来这只需要找一个人而已。”
总之以懒惰为借口。
这样，主要的需求就不再是关心对她父亲的，而是少年对关心的。
果不其然，容易心软的女子态度松弛了些。
“嗯，两边跑的确不适合，你结束了也就罢了以后也可能发生类似的事……嘛，我也不是孩子了，不赌气了。”
最终呢喃一下后，关心笑得分外轻快。
也幸亏她本人性格好，经过这事后也应该对以往出事方式有了疑虑，不然一通嘴炮可谓最差的解决方式了。
说不定他什么都不做也一样吧。
朱木是这样认为的。
“那么，我差不多就走了。”
最后，离别终于到来。
关心站在原地，仿佛真正的老师送走学成归家的学生一般。
“嗯，再见了，小哥。”
“咚。”
“……”
一出门，朱木的眼神就涣散了些。
啊啊，已经极限了。
每次来这都是这样，跟他人共处一室的情况让少年浑身如被蚂蚁噬咬一般痒痛。
就在朱木抬起头时，一位男子站在那。
男子低下头，说了一声：“谢谢。”
朱木也不回答，只是点点头。
就在他一如既往想要补充药物之时。
“这样看来，同学你的状况应该差不多稳定了吧，接下来，应该不需要药物治疗了。”
诶？
朱木猛地抬起头，定定地望着露出欣慰笑容的男子。
“真是太感谢你了，能在治疗自己的同时也为小女如此考虑，我真是一天一天看着你好起来，得多亏你坚强啊。”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少年手足无措地僵在了那，完全无法听进面前男子的人话。
他演得就那么好吗……
他演得就这么正常吗……
“医生。”
“嗯？”
“你别也被我骗了啊……”
“……诶。”
他以后还得在这边拿到药物。
这样才能稍微正常地生活下去啊！
啊啊。
该死……
……
冷静一点吧。
能瞒住医生，其实是好事。
既然连如此经验老道的医生都能瞒住的话，当然连日常他人以及最重要的——他的妹妹也能完全瞒住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朱木僵硬地回家了。
推开门。
“欢迎回来！哥、哥……？”
里面，身材娇小的黑发少女先是兴高采烈地迎接了过来，但马上迟疑了起来。
少年则露出一如既往伪装的平静表情，伸出手去揉她的头。
“怎么啦。”
“哥哥才是怎么了呢……心情，很不好吗？脸色比平常还差哦。”
“……”
伸出的手停住了。
这不是完全瞒不下来吗？
于是，少年蹲下了身，漆黑双瞳与少女澄澈双眼对视着，柔和地询问：
“小双……是怎么知道哥哥心情不好的呢？”
“眼睛哦。”
朱双毫不退避地说出了答案，向少年也伸出了手。
她摸着少年那张苍白的脸颊略显悲伤地开口：
“哥哥的眼睛，比平时还要没有焦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