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过了多久呢？
当然这个“那”并非指许久之前的学生会动荡，而是长发少女鼓起勇气，却最终被拒绝的时候。
心里已经很想哭了，但她却靠咬牙忍了下去。
“……我是不会放弃的。”
对紧紧拥抱着自己的白发少女，柯芝逐渐挪动起身体，反抱住了对方。
长发少女的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会长是因为什么喜欢那个人的？因为听话吗？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她知道艾祈幸在女生间的一些传闻，倒并不觉得自己的性别是一个障碍。
但既然自家会长会给出如此明确的答案，一定是看重了朱木身上的什么吧，无论是性格还是品质、哪怕是外貌，她都可以付出努力。
“如果告诉我的话，我一定会超越那个人的，就算现在不行，未来也……为了您的话，我什么都会做的。”
“……”
艾祈幸轻轻抚摸着这个紧攥着自己，以一双清澈双眼紧紧注视着自己的下属，在心中再度叹息了一声。
接着，她拉开了一点两人的距离。
金黄双瞳与对方黑色的双眼直接开始对视。
白发少女的语气平静却又坚定：
“你是做不到的。”
“……为什么？恕我直言，我并不认为朱助理的天赋有多么异禀，我承认他的才能，可并不认为我做不到。”
“是啊，助理只是一个凡人啊。”
赞同地点点头，白发少女抽开了身体。
她往桌子后方一步步走去，点下的脚步如鼓点一般。
“会被情感驱使、胆子小、也绝算不上天才的凡人，连身体也非常脆弱，连一些女孩子都比不过，有时也会做些笨蛋事的凡人。”
每走一步，白发少女便眯起眼笑着数落一句。
明明是斥责一般不满的怨言，却因语调而染上一丝甜蜜与愉悦。
接着，艾祈幸拉开了办公椅。
“但是。”
这一句话让前面的数落全都变成了白费。
白发少女静静盯着微微一怔的柯芝，突然发问：
“我姑且问一句好了，你说什么都会做，哪怕是觉得我错了的时候也会吗？”
“那、那是……”
被这近乎刁难的语气问倒，柯芝整个人都慌乱了起来。
她并没有想过这种问题。
在她的心目中，白发少女应该像是传说中正义的英雄一样，绝不迷惘也绝不犯错地走下去。
不过马上长发少女便恢复了冷静，抬起头继续坚定地回答：
“那样我也会听从您的决定，如果有错的话我会负起盲从的责任一起承担，在我心目中您是绝对正确的人，如果做出什么看似错误的决定，也一定是因为我无法在您那个层次考虑问题，所以才会片面得出错误的结论。”
“嗯，相当忠心，你的确是一位好部下啊。”
听到这个回答，艾祈幸没有露出笑容，只是一边点头，一边平淡地吐出这一些话语，手指在桌面上不断敲击着。
接着。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
手指的敲击声中断了。
白发少女金黄双瞳平静、甚至有些冷淡地盯着面前的少女，吐出有些无情的话语：
“虽然听起来比较薄情，但是，我遇到过很多像你一样的人哦，我会是你们的旗帜，会带领你们到目的地，所以你们根本就不用辨别方向，你们就像芥川龙之介心目中天生的军人，只是服从命令而已，但是，也放弃了自我的思考。”
柯芝咬着牙，手紧紧抓在膝盖上。
她声音嘶哑地开口：
“没有这种事。”
“最初的确如此，但现在，你已经陷入死胡同了。”
艾祈幸并没有完全反驳她的论点。
只是，轻轻一指。
“这样吧，我姑且问一句，既然你喜欢我，为什么在助理和我越走越近之前，从来没有直接哪怕对我表现出友谊？为什么从来不曾与我结交？看你和其他副会长的交情，应该不是会拒绝办公室友情的人吧？”
“那是……”
“……”
“……”
“我可以等着你回答。”
并没有第一时间打断长发少女支支吾吾的话，艾祈幸并不打算主动抢过主导权。
她这次不是为了说服别人，也不是为了欺骗眼前之人，而是为了让面前陷入迷茫的少女真正搞清自己的欲求。
这才不是喜欢吧？
即便朱木不知道，她可是清楚得很，无论是真正的爱，还是……
……
无论如何，柯芝没有回答。
她自己的大脑中也是一片混乱。
是啊，既然是喜欢，为什么自己反而保持在那个距离？完全无法明白自己心意的少女，却突然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抬起头反问了一句艾祈幸：
“但是朱助理也一直在拒绝您吧？他的态度，难道也不是喜欢吗？”
“助理啊。”
谈到这个，白发少女拱起手，摇摇头流露出一丝苦笑。
“他只是觉得自己陪不了我多久时间而已，所以与其分别的时候留下痛苦，还不如离开好一点，你呢？我如果告诉你我需要你的力量、叫你大学毕业后进我的公司，你不会拒绝吧？”
“什么意思？”
“总之你想成助理本来在18岁会死吧，不过现在已经被我拽上来了，我不会给那个笨蛋第二次机会的。”
说到这句时语气凝重了许多，艾祈幸叹出一口白雾，严肃地望了望紧闭的门。
门外偷听的某人低下头。
他果然不是什么听话的下属，即便被说是不称职，也只能虚心接受。
不过不知道这期间诡秘的柯芝就显得有些懵懂了，她努力咽下这一切模糊的信息，强逼着自己只靠字面上去理解，而不是深究为什么。
“不过，这也是你们之间的区别，助理也许是没有你在人情世故和一些专业上聪明吧，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思考，我若是突然死掉的话，你们一定会先六神无主，但是他会先去处理后果，我和你们作对的话你们会立刻投降，他……已经把我折腾过了啊，我和父亲对抗的时候都没被整那么惨过。”
然而，从艾祈幸口中接下来所透露的，依然是明显只属于她与少年的故事。
这让少女内心中的火焰越发旺盛了起来，浑身不听指挥地颤抖，但她依然勉力控制着。
耳畔，一个声音唆使着：
‘才不是这样，我也可以做到的，只要现在开始，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那么回到原点……你能够反抗我吗？无论是从能力，还是心态。”
最终，白发少女将话题拉回自己的逻辑。
弯弯曲曲，但的确藕断丝连的逻辑。
“你，到底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崇拜我这个偶像呢？”
……
心中有什么抽了一下。
柯芝猛地站起来，张开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她无法否认，心中所旺盛燃烧的，比起一般情侣的爱意，倒更似对神明或偶像的崇拜。
“如果是后者的话，你到底是自己想跟我在一起，还是不希望助理或者其他人跟我在一起呢。”
崇拜的石像或神明，尽管可以为所欲为，富有人情，却绝不可和平凡之人在一起。
即便是流氓一般的宙斯，也未曾有与毫无特色的普通人搅和在一起的故事。
不过，人们其实是可以接受伟大之人和不知名者在一起的，但却无法接受自己身边的普通人和伟大之人在一起，越是关系好，这种特质反而越发明显。
柯芝和朱木，虽然不是友人，却太熟悉了。
和那种普通人在一起的话，偶像的光芒也会黯淡吧。
艾祈幸说完这句默默拍了一下呆滞着的长发少女的肩。
接着，她收拾起东西，朝外走去。
“天色晚了，再呆下去一个女孩子回去也不安全，我来送你吧，助理，帮我通知一下他们帮我准备车。”
“……好。”
从门外先是传来一声小小的碰撞声，接着渗入一声模糊回应。
接着门外便响起一阵脚步声。
但，也因少年已踏出脚步，才没有看见白发少女出门之后并没有轻松，反而眯起的双眼。
‘我会证明的。’
后方站着的长发少女，也终于再度开始了动作，主动走在了艾祈幸身边，与之前截然不同地强行拽住了白发少女的手。
“走吧，会长大人，您也是女生，在这里走散了多少也有点危险。”
“这里可是我的学校啊。”
“谁知道呢？之前，不已经出了很多事了吗。”
柯芝笑着，拉着白发少女一点一点往朱木所走过道路走去，接着在第一个岔路便毫不犹豫地调头往必然无人的道路走去，丝毫没有一般女生的胆怯。
她会证明的。
您所期望的是她的反抗吗？
那，这次追求，就作为长久忍耐之后，她第一次彻底反抗吧。
明知道是错误的却无法停止，嘴角不正常地抽搐着，少女的思考被不明之物挟持，一点点走上了极端。
而后方，被略微强硬拽住的艾祈幸，平静眯起的金黄双瞳中没有一丝惊讶之意。
果然变成这样了吗？虽然她对这个部下会对自己因崇拜变为一种暧昧的情感有点新奇，但接下来的情况却一点都没法给她带来惊喜了，果然，只有那个少年无论何时都能给她带来一丝趣味啊。
不过接下来，一定是相当激烈的事端吧。
这次他又能给她带来什么呢？真值得期待。
无论如何，如果一向耐性极强的柯芝都变成了这样，那么那个时间也不远了吧。
……她在想些什么啊。
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头，将上扬的嘴角抹平，白发少女望着在黑云中一点点朦胧的月色呼出一阵白雾。
她还真是造孽啊。
……
不过，挺有趣的。
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