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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后就要挨打啊。
只要自己全方位落后于对方,即便再怎么努力再如何挣扎,还是不得不受制于人,世界上所谓弱肉强食的条理她终究还是得咽下了。
但若不挣扎,只会如垃圾般被毫无芥蒂地扔至一旁,现在已经是竭尽全力才得到的结果,她不想妥协,却毫无办法,终究自己不是什么为一恩而死的刺客烈士,不能再死人了,不能再死人了。
……原谅她的自私吧。
或许,终有一天,她会将这些故事公之于众,你是文字而她是语言,就这一点上,功效是相同的。
但在此之前,先把苦果咽下吧。
沉眠吧。
有点糟糕的友人。
“……”
余颜放下了花。
紫发少女的身影在逐渐倾斜的日光下扯得细长,但更多,却隐藏在了更为细长的墓碑之下。她将那同样有些伤痕累累的黑色防毒面罩垂在脖颈边,伸出纤细手指,小心翼翼擦拭着灰尘。
石板的触感粗糙而阴冷,这种触感从指尖一点点传递至心脏,让紫发少女之后便急匆匆**起了手,往其中哈起一阵雾气,时已至夜,加之墓地阴森,白雾从她粉嫩双唇中一点点扩散。
啊啊,真是开始冷了啊,明明之前一切发生之时还是酷暑,时间流逝竟如此快速吗?下方的尸骨……是否也已经腐蚀得不成样子了呢?
你啊,说自己是个变态,喜欢她的尸体,结果到头来却是自己变成尸骨了吗……呵,真是个变态抖m,怪不得最后她果然也没办法违心地朔喜欢你。
“唔……”
才从医院出来,浑身都是各种各样纱布石膏奇怪贴膏的少年因为拉扯到伤口呻吟了一声,他手中还杵着拐杖,虽然不必再用轮椅撑着,行动还还是不便,身上有些针线缝起处,这是手术留下痕迹,当初奄奄一息的他被急速送入医院之际,可谓是生死一线……大失血和浑身骨折都是非常常见了。
而且还有一些早期癌变,这是那药物副作用,若不是白发少女早就了解怕是不会如此耗费钱财来精确诊断。
朱木倒抽了一口凉气,但还是忍住疼痛,一起走过去躬身拜了一下。
抱歉了。
面前死去之人,不过是一个典型而已,他也知道这次牵扯进来的绝不止是这一个人,但到底善人恶人比例几何呢?算了,虽然面前之人据说也并非白玉无瑕,至少让他寄托一下虚伪的愧疚吧。
某种角度上比较侥幸的是,卓泽和自己父母关系非常一般,似乎连居住都是靠着稀薄笔酬独居着,当听到儿子死讯时对方也不过草草处理了后事,接到学校赔偿后,得知了(其实是余颜刻意要求的)被安排墓地于此,便没有多管,也没有看见他那太过凄惨的尸体。
“你这一身破破烂烂,别整了,我还比较担心你散架了。”
“……至少也是这么久的同伴,这是必须的。”
余颜扫了他一眼,继续打理着坟墓,不过手中的动作却从开始的认真变得漫不经心了起来,仿佛最开始是的确小心翼翼为什么人清理着伤口,接着却演变为对死党好友莽撞的不满,狠狠拍两下,拍去尘埃之余也刻意制造一些疼痛,让其下次不要再犯了。
可惜这家伙的确没下次了就是了。
不过她拍得有点狠,感觉墓碑都“磅、磅”响了两声有点晃荡,搞得后面朱木都看得胆战心惊的。
“你小力点拍,别给人拍倒下来了。”
“我就想用力点拍,拍得这家伙躺下面别舒舒服服的,一上来自己就躺那了,留老娘们在上面折腾这么多天……哎,憨批一个!笨蛋!之后上来我绝对找你算账!”
这家伙啊,佯装恶狠狠锤着坟墓跟还锤着那个活着的沉默之人一样。
有点无语地摇了摇头,然后朱木继续被疼得咬牙咧齿的,他这出来确实是有些勉强,虽然拖艾祈幸的福学习生活之类的没有受到影响,但外出动作,果然还是会疼的。
不如说余颜似乎是故意在激他做动作……
唔。
有点麻烦的人。
少年干脆收起目光,面无表情地开口:
“会长大人也在外面,你果然还是不愿意她来这边?”
“……我还没贱到这种程度。”
“嗯。”
没有任何刻意的辩解,他把手中的话也送给了那被余颜一脸阴沉按住的坟墓前,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一点一点往外走去。
余颜沉默了许久。
接着,她开始从身边一个塑料袋中拿出物件,是几柱香,接着,紫发少女从兜里掏出了那支已许久未点烟的打火机,然后将那香头点起丝丝猩红。
她看似随意地打理着这一坟墓,但仔细看动作,就能看出其细致。
接着,她站起身,又拍了拍这墓碑,莫名有些落寞又有些语重心长地长叹息了一声:
“再见了。”
像是友人分别时祝福的一拍。
“再见了。”
接着……
余颜调转了路头。
熟悉的场景。
熟悉的四周。
没有人比她更能熟悉这里的一切了,哪怕是那个人的父母也一样。
啊啊,她又能见到那个人了啊。
接着。
她停在了一道孤寂的坟头。
拔掉杂草又扫掉垃圾后,本来有点荒废的坟墓好看了许多。
放下清扫工具,紫发少女擦拭了下脸上汗水,暴露在空气中的脸上意外地没有佩戴防毒面罩和护目镜应有痕迹,泛红的伤痕被满不在乎地呈现在外方。
“晚上好啊,小蝶,抱歉这么久都没来看你。”
从袋子里拿出一支香点燃,虔诚在坟头后拜了三拜后,余颜保持跪着的姿态,神态温柔地如与人私语般呢喃起来。
如果其他人在场一定会吓到说不出话来吧。
毕竟那是从未被他人知晓的,恋爱中少女透着粉红的神色。
“从那以后还是第一次回来吧……那次还是你走掉的日子,明明是我的错却反而害怕得不敢回来,我真是个恶劣的人啊。”
把香**土里,为了稳固,她又使劲抹了几把土在底部。
一根,两根……
到第三根时,紫发少女停下了双手。
“但是,对我这种恶劣的人,你也那么温柔。”
脸色中染上几份黯然,但比黯然更明显的是深重的恐惧与愧疚。
余颜紧紧咬住自己嘴唇,声音开始颤抖地继续自言自语:“所以,你才……”
那之后她沉默了许久。
第三支香也插入泥土,稍微有些熏人但并不让人反感的烟气四处飘散。
因为有风的缘故,最终烟气向坟头一方斜斜飘去,周边的树则发出了沙沙鸣声。
树荫因阳光逐渐转向了紫发少女身边。
“知道吗?我不回来的真正原因。”
这时她忽然开口。
“不是因为不能接受你已经走了哦,也不是因为想到自己的罪孽会有多痛苦……那样的话,我还是个有救的人吧。”
一只手微微捏住另一边手的胳膊。
“我……很害怕啊。”
余颜整个人颤抖起来,泫然欲泣的身姿与平静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害怕如果看见你的墓的话,我……会忍不住,像你那样自杀。”
说出来了。
“对不起,明明那样害死了你,却还要这样厚脸皮地保住性命,甚至为了这样厚颜无耻的事,我还试图出轨了啊……不过被拒绝啦,也是,为了忘掉被自己害死的恋人跑去出轨,怪不得人家不接受。”
终于,完完全全地说出来了。
即使自顾自地宣告了告别,错误就是错误,自己是造成那个女孩自杀的罪魁祸首一事即使再如何否定也无法掩埋,作为人最后仅存的自尊心,在这几年里依旧持续地折磨着自己。
所以余颜才要来做个了断……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真正喜欢上那个人吧。”
不,这样还是不够的。
“啊,不过那个人也是个怪人,也有他性格的错哦。”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终于能以这样开玩笑的语气重新和对方开始对话了呢?虽然,她已经死掉了。
紫发少女心中如此思索着,抬起头,漆黑双眼灼灼地盯着那坟墓上的名字。
“你知道这些事后会怎样呢?会变得讨厌我吗?不过,我并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所以你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事了吧……”
她继续开口。
这次,一定要把所有事都说清楚,即使被讨厌也好……啊,不,自己已经没有被讨厌的机会了吧。
“不过,就算不相信,我……果然还是有想一定传达给你的东西,不如说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虽然只是自我安慰,还是希望你能听听啊,哈哈,真是自说自话的我呢。”
那么,就更得去说了。
微笑着如此考虑着,紫发少女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一瞬后,突然开口:
“我,果然还是喜欢你啊……”
但是吐出着几个字,汗水就留了下来。
虽说现在不是清明,但也早已不是最炎热的夏季,汗水却如雨般浸湿了整个后背,胸口也……如被什么扼住了一般,疼痛地抽搐起来。
艰难地大喘几口气,她按住心脏部位,勉强保持微笑继续说下去。
“就算这份爱带给你的只有痛苦也好,我因此也被传染了你的自杀也好,果然……无法摆脱啊,是绝症呢~我们。”
笑容越发扩大,竟染上几份凄惨。
笑着这种话后,余颜站起了身。
虽然睁大一些但仍是微眯的眼闪烁着诡异光泽,如记忆深处的某刻一样,她仿佛收到本能召唤般弯腰对着那墓碑、与墓碑下静静沉睡的少女吐出话语。
深情地,恶毒地……
温柔地,冷酷地……
“我爱你。”
从舌尖吐露着毒液与咒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