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安琪的心情不是很好，虽然说不上生气，但确实很郁闷。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实验的失败导致她还是只能通过过去的案例来进行个例分析。而坐在她面前的，又是高中老同学的女儿，现在这个老同学突然消失，她也略有耳闻，但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也没有办法立刻回去。而且，她回去帮忙，真的好吗？
“之前我回去的时候……”葛依柔甚至不需要回忆，对于过去的那段经历可以说是记忆犹新。“爸爸还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大学男生，嗯……没有目标，成天游手好闲，还给女主播送礼。”
大家都在后面偷偷憋笑，葛润泽也知道这样说自己的父亲不是很好，但她也只是实事求是。刚刚回到过去的时候，还没有跟父亲进行过多接触的阶段，父亲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让她很是意外。印象中那个不苟言笑的父亲哪里去了？
“嗯，葛润泽在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高中？”
“对，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不过没什么交集罢了。”钟安琪眼睛一偏，耸了耸肩：“继续吧，你回去的那个时候，她和叶凝已经认识了吗？”
葛依柔对于导师了解的内幕表示惊讶，身体都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
“老师，您还认识我母亲？”
钟安琪眼睛一沉，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
“你两个母亲我都认识，毕竟你爸的婚礼我也参加了。”
“这样啊……”
钟安琪抬了抬下巴，示意葛依柔继续。
“那个时候的妈妈，我是说亲生母亲。那个时候爸爸跟她还不是很熟，大家对她的印象还是一个不太好的‘坏女人’，而且是被公认的，就连我都先入为主的这样认为了。”
“哦，原来如此。”钟安琪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听到了有趣的事情：“然后？这样的认知持续了多长时间？”
“不是很久。”葛依柔很流利的回答：“之前就发现爸爸一直跟叶凝在一起‘鬼混’过，而且好像关系还不是很一般，但那个时候……我可以确定两人并没有确定关系。因为确定关系的事情，是在我和爸爸过年回家后的那个情人节，爸爸才下定了决心。”
“是……这样吗？”钟安琪眼睛微微张开，虽然一直看着同学的女儿，但手上一直在写着什么：“田诗渝呢？她没有什么反应？”
“听说那次她们两个人有过一次很深层次的交流，但我当时不在现场，我只知道妈妈好像对此释怀了，至少我回去的时候是这样的。”
“释怀了？”钟安琪手上的笔以一个圆形的轨迹作为重点，为手上的笔记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很奇怪……但也有点意思。”钟安琪点了点头，周围的同学们也松了一口气，围在老师的身边。
“葛依柔，你父母的事情，方便让大家听听吗？我可以让他们回避。”
“只要别太私密的东西，应该没有问题。”
“好。”钟安琪点了点头：“首先，在我的印象中，在我们现在这个时间线上，田诗渝并没有参加葛润泽和叶凝之间的婚礼，我不知道现在她是怎么想的，但至少在当时，她并没有释怀。”
“是、是这样吗……”葛依柔的表情变得有些害怕：“但是，我可以确定，妈妈虽然有些失落，但对于我的亲生母亲还是承认了的。”
钟安琪对此不做反驳：
“然后，据葛润泽亲口所述，他们两个真正相识，然后开始感情，是在大五实习的时候，大学时期两人并没有多么深的交集。这是他在婚礼上演讲时说的。”
为什么老师会把爸爸妈妈的这些事情记得那么清楚？葛依柔有些疑问，但现在也不是问这些事情的时候。
“然后呢？你、还有你的那个妹妹，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吧？”钟安琪总觉得还差点什么，手中的笔不断地在本子上打点：“叶凝的死……”
“啊，对了。”说到这里，葛依柔终于想了起来：“因为塞西娅知道母亲的死因，所以她告诉了父亲，父亲及时改变了这个事实，在早期治好了母亲的病。”
“这个你应该一开始就说出来的。”钟安琪的表情变了：“叶凝的病消失了，在那个时间上，她就不会因为这个病而死去，有点意思。”
钟安琪瞥了一眼葛依柔：“对了，你对你爸爸的感情史了解多少？那个时间线上的。”
“不知道……听说过初中高中有感情史，但也不是很圆满，唯一知道的……也就只有高中那个叫‘韩璐’的。”
“没有别人了？”钟安琪问得很认真。
“没有了。”
钟安琪点了点头，回忆起自己的事情。想当初，自己是在大学一年级放假的时候，同学聚会上见到他的，那时候他已经是大二了。在那之后他们相处过一段时间，最后在葛润泽大四的时候分手。
可那个时间线上，可以确定的是，葛依柔恰好卡在了自己表白的那个假期，但她却并不认识那个时候的自己，而且葛润泽还跟叶凝确立了关系？时间上改变了，但结果并没有变，是什么导致的这一切？
“那个……老师。”一旁的学生不解地发问了：“既然葛依柔已经回到过过去，那我们建造的机器是不是就白费了？”
“当然不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实践来证明的，机器总会有用。”虽然现在用不了就是了。
钟安琪在本子上写上了“时间”两个字，然后重重地画了三个圈：
“叶凝和葛润泽在大二就确认了关系；田诗渝对葛润泽释怀，虽然都发生过了，但时间线对不上。”
钟安琪闭上眼睛，大家都不敢说话，等待着导师可能出现的结果。
……
“安琪，好久不见了啊，听说你最近在忙研究？”
在酒店的卫生间里，钟安琪和田诗渝站在镜子前，外面是高中同学欢笑交谈的声音。
“是啊，不过因为现在是瓶颈期，所以你看，我现在闲得很。”钟安琪看了看镜子里田诗渝的样子，感觉老了不少：“但你应该很辛苦吧？虽然不知道该不该提起这件事。”
“没关系，我也习惯了。”说出最后三个字的时候，田诗渝是泄气的：“虽然一个人有些麻烦，但我现在也还好，毕竟孩子还是要照顾的嘛。”
“孩子？你和他有……”“不，是叶凝的。”
说到这里，田诗渝又洗了把脸：
“孩子是好孩子呢，最近期中考试考了全市第一，我可开心了。”
钟安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是赔笑点头恭喜。
“我们之间的事情，孩子是没有错的，而且还是那么优秀的孩子。”田诗渝已经想到了钟安琪心中的疑惑：“看到那样听话的孩子，突然就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她还愿意叫我妈妈，我就不能让那样的好孩子毁在我的手里啊。”
虽然已经年近中年，但田诗渝的笑容，却还是钟安琪高中时记忆中的笑容，她那照顾人时的神情，也还是高中在为葛润泽担忧时露出的表情。
“你真是个厉害的人啊……”
……
慢慢睁开眼睛，钟安琪放下了手中的笔，本子也放到了一边。
“老师？”
“葛依柔，可以听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吗？”
葛依柔不知道老师要说些什么，但还是紧张的点了点头。
“首先，你爸爸和叶凝大二开始结识，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自己刚来到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父亲带自己出去买衣服，被别的同学拍照发到了朋友圈，晚上回来的时候，被室友叔叔们通知叶凝来找过他。
“在田诗渝知道你是叶凝的孩子之后，她对你的态度如何？”
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妈妈还是那个温柔的妈妈，完全没有老师说过的“不接受”。
“你觉得，你爸爸是因为什么决定面对叶凝？”
因为自己知道了自己亲生母亲的真相，父亲没有选择逃避，必须做出决定。
“……”钟安琪顺了顺头发，心中酝酿的话，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我有一个推测，不一定正确，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老师你说吧。”葛依柔的心中也似是有了点答案。
“我们刚才提到的历史，在两个时空中都没有改变。”首先抛出一个结论：“但是实际发生上却发生了一些变化，时间上提前了，过程也省略了一些，会是因为什么？”
这并不是在考试，所以钟安琪是在自问自答：
“我个人推测，有一个点，会让跟这个点有关的历史发生一些扭曲，而在你家里人的这些事情上，这个点……”
“有可能是我吗？”葛依柔不笨，她明白了。
“其实这都无所谓，因为我敢保证，葛润泽和叶凝绝对是真心相爱的。”但钟安琪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但我担心的是，有一件事情，它的改变也是因为你。”
直到现在，钟安琪也还是在犹豫，要不要让这个无辜的孩子知道这个自己并不负责任的推测。
“老师，你难道是在说……母亲的死吗？”葛依柔的声音在颤抖。
钟安琪不敢再看向面前这个迷茫的孩子了：“叶凝就是在生下你之后，病情才急剧恶化的。”
“但是，母亲的病，应该在早期就被爸爸割除了……”葛依柔的声音越来越小：“您难道……是想说，母亲的死不是历史必然吗？”
而“葛润泽和叶凝两人的死别”才是历史的必然。
钟安琪没有回答，因为这终究只是基于个体案例和长时间未曾实践的理论研究下的论断。
是自己造成了这样的结果？父母因为自己而提前相识；因为自己而坚定了自己的感情；也是因为提前见到了自己，而会提前分别。这一切只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
葛依柔慢慢站了起来，强忍着颤抖的双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要回去，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再回去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