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对于亲生女儿的呼喊，另一个我好像并没有做太多的反应，甚至连哪怕一丁点目光都没有给向自己的女儿。
他只是看着我，没有开心、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穿越时空的人的坚定目光。
“不知道这位先生有何贵干？”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人，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是算在“自言自语”的范畴呢？仔细想想却又好像不是，想这些东西简直就是在给自己脑子添堵。
因为到目前为止，穿越过来的未来人都仅限于还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所以就让我们将“如果未来的我们回来了”的这种情况给忽略掉了。
所以我先声明一下，现在的我是年轻的我，是躺在病床上的我。
他看着我的眼睛，完全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像是在审视着什么，最后收回视线，僵硬的像是雕塑一般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这真是最好的情况了。”他不再看着我，而是终于将视线放到应该放的地方——他的女儿身上。
“躺在病床上还能笑出来，也确实是年轻时能做出来的事。”
他摆了摆手上的箱子，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田诗渝，表情说不上是臭，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脸色。
“那……你是……”“嗯，我确实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田诗渝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便先抢答了出来：
“爸爸，这么多年，你都在干什么？”葛依柔没有生气，面对这个失踪了多年的至亲，她现在反而很冷静。
“在等一个机会。”他的回答也很直接，手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我：“在等一个这样的机会。田诗渝……”
“啊？”突然被叫到，田诗渝有些准备不足，茫然的应答着。
“能把叶主任叫来吗？”他走到我的心率检测显示器前，看着上面不断闪现的数字和心电图：“尽量快点，晚了的话我就要死了。”
这个“我”，应该指的是我，而不是他吧。
“那叶凝……”“只把叶主任叫来就行了，这不是什么要大肆宣扬的事情。”
“……好。”
他的强势让我有些不太适应，我是这样的人吗？或许就连我自己都会在心里打一个问号，我有这般跟田诗渝或者叶凝说话吗？
“看上去听狼狈的，不过也算是稍微努力过了吧。”他冲我一笑，然后转身看向葛依柔：
“你是用项链上的那个信标回来的吗？”
葛依柔点点头。
“放在上面的信标还真的派上用场了啊……”他挠了挠头。
“爸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会儿再说吧。”因为叶主任已经出现在了病房的门口。
带着纠结的神情，田诗渝慢慢地移动到了我的床边，看着两位中年人之间可能要发生的交流。
“……”
叶主任的表情先是从面无表情变成了皱眉，看了看他，然后又将目光转向我，好似是在向我求证什么东西一样。
田诗渝冲叶主任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叶主任这样一个中年人能不能突然接受这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人应该接受的信息。
“这家伙……过劳的话，是有心脏功能衰竭的可能性的。”
虽然说着很严重的病情，但他却还是在我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这就是他对待病人的态度？我开始严重怀疑我到底能不能成为一个好的医生了。
“之前检测的问题是心动过速，有可能就是因为心衰引起的。”
“哦，病理性的啊。”
三言两语，情况就已经很明朗了，这是很基本的东西，甚至是一个实习生都应该明白的常识。但正是这种基本的东西，造成的麻烦却很大，因为心衰引起的一系列并发症是很难受的。
“检查的话，现在也可以……”
他将手上的箱子轻轻放到地上，就算是他看上去十分沧桑，但那个箱子却也还是完好如初，像是刚买的一样。
“等等！”但叶主任却制止了他：“如果想参与医疗的话，必须换衣服。”
“对啊，我差点忘了。”他先是一怔，然后略显苦涩的点了点头：“那我先去洗手间稍微准备一下吧，估计消毒室也不让我这个外人进。”
他将门关上，叶主任的表情没有变得哪怕轻松一毫，反而是更加紧张的看着我和田诗渝，顺带着还有一旁纠结着的葛依柔。
“这个人是什么情况？声音和样子跟葛润泽未免也太像了。”
现在才注意这些东西吗？我以为田诗渝之前已经把这些事情都跟叶主任说过了呢！
“这个……我害怕主任一时没办法接受呢。”
田诗渝把简单的大概跟叶主任说了一下，包括未来和过去的事情，也包括未来我和叶凝的命运。
“……你们没在开玩笑吧？”叶主任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质疑的话，我觉得这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开玩笑的话，这样的玩笑未免也太没意思了。”而且谁敢跟叶主任开玩笑啊？
“你们年轻人总是能搞出点新花样……”叶主任不自觉的从口袋里掏出了烟，我记得他是不抽烟的啊？“不过如果是真的话也好，说明我对你的培养还算成功。”
在最不该有笑声的地方，响起了微微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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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到底去哪了？”
“……”
中年男人刚洗完手，抬头看了看标志，又看了看面前那个年轻的女生，表情有些为难：
“等等，这里可是男厕所，你就这么往里进，合适吗？”
“我如果不看着的话，不知道爸爸又要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想想自己被堵厕所还是初中时候的事，葛润泽自嘲般的耸了耸肩，在战场上自己都没被敌兵堵过，现在却被自己的女儿堵在门口。
“我哪也不去。”看着自己的女儿，甚至有些陌生。
葛依柔半信半疑的侧过身子，这才让自己的父亲走出厕所。
两人站在走廊上，葛依柔像是狱警一样看着自己的父亲，而葛润泽则是看着窗外，熟悉而又有些怀念的景色。
“感觉你变了。”这是长辈对孩子的感受。
现在的葛依柔，有种过去没有的坚定，以前虽然也是一个优秀的孩子，但却总是有种放心不下的感觉。但现在没有了，这完全是一个可靠的人。
“爸爸也变了。”葛依柔的眉间阴霾更多了：“年轻的时候还是一个可靠的人，但现在却有些离谱了。”
“你好像知道了不少事。”“但爸爸好像不知道很多事。”
“……”
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女儿，葛润泽的背后确确实实有汗水滑落，嘴角止不住的颤抖。这大女儿真的是改变了啊，变化还不小，张口闭口都快要咬人了，跟她亲妈真的是越来越像。
就这个坚定的小眼神，有叶凝那味了。
“田诗渝和塞西娅还好吧？”
“啊？啊，还好……唔！不要转移话题，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完全不能转移话题了，这孩子长大了，终于变得跟她妈一样难缠了。葛润泽叹了口气：
“如果我不失踪的话，你觉得那个躺在床上的人还有救吗？”
“但如果……”
葛依柔还想要继续跟自己的父亲“交流”，但话还没说出来就憋了回去。可以说话，但却不能抬杠。如果爸爸不失踪这几年的话，自己也不会回到过去找爸爸，历史依然会照常进行，在这个时间线上躺在床上的人或许还会是刚刚生下自己的妈妈。
“看来你明白了。”葛润泽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
“那您，是为了回到过去，治好病重的父亲，所以才失踪的吗？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但葛润泽却摇了摇头：“等待是徒劳的。”
“什么……意思？”
“我曾经无知的回到过过去，偷偷治好了叶凝的病，但最后她却还是死了。”葛润泽很平静的诉说着：“事故死、因为别的病死，甚至是自杀都有，治一个病改变不了什么。”
“那您为什么还要继续……”“因为情况变了。”
“过去，死的都是叶凝，但年轻的我倒下了，这却是第一次。”
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自己怎么可能有什么大病？至少自己的记忆中，并没有住院的经历，但过去的自己却走上了跟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我担心的是有一天时空旅行会被管制，所以我就偷偷拿出来了一颗信标藏了起来。但这也是时间线上的必然吗……”葛润泽并不是专业研究的，所以现在有些混乱。
“也就是说……”葛依柔看着自己的项链：“这个是爸爸放进去的？”
“是，那时候你妈她还在病危，我就已经有此想法了。”
葛依柔不相信“偶然也是必然”这样的事情，但这一切的一切，又未免太过神奇。
“但是，您能保证这次就是对的吗？”葛依柔的心也在狂跳：“万一和以前一样，爸爸或妈妈，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线上‘分别’，那该怎么办？”
“我不能保证未来的事情。”葛润泽的回答很残酷：“如果但这一次，无疑是最乱的，也是最‘快’的。”
之前的尝试，仅限于叶凝病重时，葛依柔出生前后。因为病情在这个时候出现，所以只能在这个时候动手。但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悲剧出现得“太早了”，两人甚至还没有毕业。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
“这一次，有别的‘未来人’回到这个时代，并且和年轻的他们接触了。”
或许这才是关键，从未有过的变局，葛润泽也从未设想过这种情况。
这一切究竟能不能改变，谁也不能打包票，没有人能够脱离时间的洪流，也没人能够预言。
“我们这些人，站在这里，用微小的身躯去改变洪水的流向，或许可以改变，又或许我们会被它淹没。”葛润泽看了眼病房：“我可以跟你保证，那个我肯定是死不了，他的病我也能根治，但这就保险了吗？在未来，他们生出女儿的时候，会不会又一次出现危机？”
“既然您不确定，那为什么还要去？”
“因为太早了。”
葛润泽的声音十分坚定，却又有些惋惜：
“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样子，青春是跌倒和成长，在那之后的生离死别才有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