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作者:okangels 更新时间:2012/8/15 18:31:42 字数:0

我没有想过独居多年的安月菟为什么突然决定和父母在一起,我也没考虑过安月菟做出这种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在那个时候,骤然失去重心的我只在乎自己的事,自己的感情,自己受了多少伤害。

我想不出有什么人比我更丑陋。

如果我仔细想想的话,就会发现许多异常了吧?或者说我在发现那些异常的时候,为了骗过自己用各种借口给掩盖掉了?

我完全不了解安月菟,却仍然自以为是的伸出手,想要把她拉出所谓孤独的泥潭。

想要把她送回父母的身边,让她重新开始感觉到家庭的温暖。

结果,我只是点燃了一颗早就该爆炸的未爆弹。

——

安月菟手握着温热的咖啡杯,娇小的身躯不时在椅子上扭动。我们并排坐在一起,如果不是在等人的话,我绝对忍受不了这种坐法,就连傻瓜情侣也不会在咖啡屋里并排坐吧。

『小谦...』安月菟突然抓住我的手,湿润的大眼睛像蓝宝石般反射出光芒,可她接下来的话却咽回了肚子里没有说出口。

反正也就是什么『我好紧张』之类的吧。

紧张是当然的,我和爸爸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法正常的和他说话。有时候家人之间的隔阂比朋友之间的摩擦更难消除,正因为朝夕相处才有数不清的顾虑。

不过比我坚强的安月菟一定能轻松搞定吧——我就是这么想的。

顺便一提,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时光机,我一定会回到过去把这个乐观又自说自话的我打到FBI的面部识别系统都认不出来。

其实我现在的心情比安月菟更加紧张,在此之间我从来没去过咖啡屋,连正经的西餐店都没有去过,说起来不禁唏嘘万千,我这十多年人生都干了些什么啊!

都在网吧和面馆里浪费掉了吗?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世界已经被夜幕笼罩,青龙街漂亮的街灯和树灯开始在步行街上闪耀。我看着一对又一对的情侣在眼前走过,心里不知道是羡慕还是疼痛。

安月菟是我的女朋友吧。

应该是这样的。

可我在做什么?

大脑混乱的我又开始用『这是必要的』『你必须这么做』之类的话来搪塞自己。

终于,在咖啡屋墙上挂钟的时针指向七的时候,安月菟的母亲准时来到了咖啡屋。

走进室内的一瞬间她就夺走了众人的目光,她穿着让人目眩的纯白色套裙,深红色短发朝气蓬勃,让人觉得她是刚大学毕业不久的职业OL,无论是高贵的气质还是优雅的动作都让人为之心折。

这样的她和安月菟果然是一对母女啊——事后想想,冒出这种念头的我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与其说相似,不如说正好相反才对,毕竟安月菟总是穿着一袭黑衣。

柳梦如——安月菟的母亲拒绝了服务员的殷勤服务,径直向我和安月菟走过来。

『抱歉,太久没有到这里来,不小心迷路了。』柳梦如露出让人只能说出『没关系』这三个字的温柔笑容。

『你以前不是常来吗?』我看到安月菟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和爸——爸一起。』

她故意拖长了『爸爸』这两个字的读音,好像在讽刺什么。柳梦如的表情也僵硬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温柔模样。

『小谦同学,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呢?月菟决定和我们一起走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安月菟就抢过了话头。

『决定权在我这里吗?你忘记自己对我说过什么话了?』

『我说什么了呢?月菟?』

被反问的安月菟脸部抽搐了几下,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看到气氛变得越来越奇怪,我只能在安月菟耳旁说『别这样,叫你母亲来不是为了吵架的』来安抚她。

看到安月菟沉默下来,柳梦如一瞬间露出了像是鄙视的表情,虽然只有一瞬间,却被我清楚地看到了。

这真的是那个温柔的人吗?我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

这时,柳梦如的目光移向了我。

『对了,小谦同学,月菟在你家里一定添麻烦了吧。』

『不,应该说我们添麻烦了才对,月菟一直在帮我们家里做家务,要不是她我家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这就是独居的好处。』柳梦如轻轻挑了一下眉毛,『独居也比较自由不是吗?』

听上去就像母亲在劝自己的女儿不要回家一样。

我的胃又开始灼烧般的疼痛,脑袋也嗡嗡作响。

不是这样的,天真的我还在否定自己脑海中恶毒的想象,不可能是这样。

这个妈妈是那么温柔的人...

『阿姨...这些天我的家人和月菟相处的都很好,我想月菟和自己的家人能相处的更好吧,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只要解开的话...』

『小谦同学,根本没有什么误会呦。』

柳梦如打断了我的话。

『你在买东西的时候是不是从来都不砍价?』

本来就大脑一片空白的我被问的更加混乱,只能点了点头。

『商家在卖东西的时候就已经留出了给商品砍价的空间哦,所以说你平时买到的都是些比正常价位贵上许多的商品。这样是不行的,你被商家给骗了。』

『这和我们说的事情...』

『还不明白吗?』柳梦如温柔的笑容看起来变得有些扭曲,『你被我骗了。』

就像气管被切断了一样,我觉得自己无法呼吸。

脑袋里的嗡嗡声更加吵闹,我完全无法思考。

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她在说什么?』。

『小谦同学真是可爱,可惜清之不在这里,要不然我大概还会再装一会你心中温柔母亲的形象吧,抱歉让你幻灭了。八年前同意把月菟留在这个城市的人,是我。现在拒绝让月菟回到家里的人,也是我,说起来,在月菟的家里看到你时我真是非常惊讶,我没想到世界上还会有这么愚蠢的人。』

别说了。

『所以呢,我就顺便演了演戏,但是你能不能把月菟给找回来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说实话,月菟能够帮我圆谎让我大吃一惊,大概她是不想让你发现自己被骗了。这么温柔的女孩子世界上可没有第二个了哦,就拜托你好好照顾她吧。』

别再说了...

『善良的小谦同学~』

快要因为虚脱感崩溃的我听到了响亮的『啪』的一声。

安月菟扇了自己母亲一巴掌,柳梦如右边的脸颊通红一片。即便如此,她的脸上也依然挂着微笑。这究竟是多么异常的人啊。

『我不许你这么说小谦,他和你不同。』

安月菟一字一顿的说着,声调平缓,脸上也完全看不到表情的存在。

『像你这种人,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懂吧。为什么爸爸会喜欢上你这种女人呢?我可能永远也想不明白,不过我知道,我绝对不会成为你这种人。』

安月菟拉起我的手,露出我曾见过一次的悲哀神情。

就像一个旅途终于结束了的旅人,疲惫而满足。

『这不是你的错,小谦...从来都不是。非常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不过已经够了...我先回家了,放心吧,这次我不会自顾自的跑掉。』

说完以后,她就把我留在了座位上,离开了咖啡屋。

我像个坏掉的玩具一样动弹不得,最后留在我眼睛里的只有酒红色长发的残影。

『我想...你也一定不会懂吧。』

柳梦如对着门口微笑着说出这句意义不明的话,也起身离开了,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我身上停留,仿佛我根本不存在一样。

我很想抱着头大哭一场,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还没有清楚的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自己又搞砸了。

就算用膝盖想也应该明白,如果不是父母的意思,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女孩怎么可能会有选择独居的权利?安月菟又怎么可能因为几句批评就放弃自己决定好的事情?

而我居然还对那样的父母抱有一丝幻想。

我居然相信了那一戳就破的谎言。

我居然为了自己的感情而让安月菟去见那样的母亲。

也许是为了让我安心才和我一起来的吧,也许她还想再尝试一下,再尝试一下能不能回到那个拒绝了她的家里。

结果,她得到的依然是拒绝。

我无法想象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的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走出咖啡屋的。

到最后,我什么都没能给安月菟。我没有把她拉出孤独的深渊,也没有成为能够让她依靠的臂膀。我只是又一次伤害了她,又一次提醒她『没有家』的可悲事实。

但是。

如果故事到这里就结束的话,还算幸运吧?

这就只是一个恶毒的母亲和可怜的女儿的故事,而我只是夹在她们之间的一个不明真相的路人。我之前也说过,我不认为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没心没肺的我大概失落几天就能重新振作起来。

可是,连一分钟都不到,在失魂落魄的我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而从她口中听到的事,让我彻底陷入了安月菟的世界当中。

——

在柳梦如离开座位后不久,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我的面前。

『杓渠?』

『我刚才碰巧看到月菟从咖啡屋里跑出去,就想你是不是也在这里。』

『啊...是我把她气跑的。』

我想她大概没有生我的气,不过这种自虐的说法让我的罪恶感能减轻一些,这是我的惯用伎俩,通过自嘲来避开痛苦。

比如『反正我就是这种人啦』『反正我就是做不到啦』。

反正我就是这种人吧。

就算身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朋友,一次一次一次一次的鼓励我,我还是没有改变。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能,我还是在伤害身边的人。

站在我面前穿着紫色格子衬衫的少女露出悲切的面容,一定是我吧,反正又是我就对了,肯定是我让她难过的。

只要在我的身边,人们就会难过...

『小谦。』杓渠走了过来,抱住我的脑袋,轻轻抚摸着我后脑的头发,就像在安慰受惊的小狗,『不可以在这里哭出来,哭出来你就输了。』

『那句话是‘认真你就输了吧’。』

『哭出来比赛就结束了。』

『什么比赛啊!』

『说起来,在公共场合被女生抱着头,你不觉得丢脸吗?』

『那就快点放开啊!』

杓渠听话的放开了我的脑袋,然后笑眯眯的坐到了对面。周围的人都在用『刚刚气跑了女朋友这么快又找了一个真是混蛋让人羡慕嫉妒恨啊』这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这是馨钒钕教给我的,她说小谦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让他吐槽就行了。』

『我就是这么单纯的人吗!』

『没错。小谦,你就是这么单纯的人,我认识你七年了,你依然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单纯。』

『这么说我不是一点改变也没有?』

『你当然有改变,我和苏秋最清楚这一点。但人最本质的东西不会改变,我想月菟一定也明白你的本质吧,所以她不会生你的气,不要再自责了。』

我明白。

但正是因为她不会生我的气,我才更加自责。如果没有一个可以去谴责的人,她的痛苦要如何发泄?

『本来还很沉重的气氛全被你破坏了,让我再自我反省一会嘛。』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笑着面对,可是我的人生信条。』

『那也太傻了。』

『就算你在这里自责,也没有人会因此变得幸福,就算你哭丧着一张脸,也没有人会因此变得开心,不是吗?』

我就是忍不住还不行吗!反正我就是这么幼稚啦。

啊,又来了,我一定要改掉这个逃避的毛病。就从明天开始吧。

顺便一提,这是动态的『明天』。

『与其自我批评,不如想办法赶快去哄月菟开心,你们不是已经确立情侣关系了吗?』

『没有,她还是那个所谓的‘练习用女友’。』

『你们两个可真让人着急啊。』

『不过没想到还真有这种人啊,只在老公面前装可爱,老公不在就露出原型了。』

『月菟同学是这种人吗?不过...已经叫你老公了...?』

『我是在说她妈妈啦!』

杓渠愣住了,她按了按额头,像是很不情愿的问:『月菟的妈妈...你是在说跟着月菟后面出去的那个穿着白色套裙的女人?』

『当然了,难道你经常能碰到外国人吗?』

『小谦。』杓渠突然朝我的方向探出头,『这是谁告诉你的?』

『怎么了?这还需要谁来告诉我吗?我去她家的时候看到她的父母都在那里。』

『不可能。』

杓渠斩钉截铁的说。

『我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月菟的妈妈,她和月菟一样,梳着一头酒红色的波浪长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小学三年级,在我转学到实验小学之前。我曾和安月菟是同学。』

这算什么事啊?

抱着满脑袋的疑问,我觉得自己再次虚脱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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