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此去一别难相见

作者:灵天赐 更新时间:2020/8/10 0:24:19 字数:2640

日光,坠入远山尽头。

一道道炊烟,在零零散散的农户中间升起。

李家村里,到处都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洛笠的父亲,洛嘉平。

拿了钱,找猎户家弄来一只处理好的野兔。

又找村里裁缝,买来一块上好的虹羽丝绸。

随后,不知从哪,弄来一小罐劣质烧酒。

家中炒菜时,母亲李桂花比起以往。

向火里,多塞了好几颗柴,把炉火燃得旺旺的。

若是其他时候,洛嘉平见了李桂花的这番举动,必定破口大骂‘败家娘们!’。

可今天,他什么也没说。

反而往里屋的小木桌上,摆好三个破瓷碗,又逐一倒上烧酒。

灶房中,火光跳跃,蒸汽环绕的米粒,吸饱水分后变得颗颗饱满,散发出饭香。

拿开蒸笼,摆上铁锅。

这么多年来,李桂花第一次在炒菜时,用上了足量的菜油。

伴随升腾的火焰,一块块加盐腌制好的鸡肉,在油锅中散发出悦耳的‘滋啦’声。

铁锅上下翻炒,一块块生涩的鸡肉,被镀上金黄外衣。

放入早已洗好的野菜,配上几颗山椒点缀。

轻轻翻炒,蔬菜的清香,与肉香盘旋交织。

一时间,满屋飘香。

撒盐时,李桂花略微犹豫,又往锅里多加了一小点。

起锅,上菜。

在布衣上擦了擦手,李桂花取来碗筷,乘上满满的米饭。

然后,一家人,坐在小木桌前。

相对无言。

面前,是一大盘鸡肉混炒时蔬,足够三人放开了吃的米饭。

这是洛笠家中,所能拿出的,最丰盛的家宴。

洛嘉平,没有如往常一样,先动筷子,而是端起酒碗。

想对洛笠说点什么。

可是,面对洛笠宛若秋水的平和目光,略一踌躇,又把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仰头一口,将碗里的烧酒,全部喝下肚子。

洛笠也是端起瓷碗,一口便将烧酒下肚,随后皱起眉头,默默忍耐胃里那团翻滚的火焰。

李桂花端起酒碗,只喝一小口,就已泪流满面。

洛嘉平先开吃,洛笠和李桂花,也开始动筷子。

饭桌上,只有清脆的碗筷碰撞,以及食物的咀嚼声。

吃着吃着,李桂花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伤。

端着碗,边嚎啕大哭起来。

洛笠,发出叹息一声。

起身,轻轻拍打李桂花的后背,安慰她。

就这样,这顿饭在李桂花的哭声中,落下帷幕。

洛笠家,第一次,剩下了没吃完的米饭与肉菜。

饭后,洛嘉平嘱咐了洛笠两句。

“收拾好东西,早点休息。”

“明天早上,别让你信瑞叔久等。”

然后回到卧室里,开始呼呼大睡。

收拾好碗筷。

李桂花清理掉手上的油污,点上家里从来舍不得用的蜡烛,

就着哭得红肿的双眼,取来剪刀与针线。

在膝前,横摆上洛笠父亲买来的丝绸,准备连夜赶制衣服。

洛笠双手抱膝,静坐在李桂花身,看李桂花给她缝制衣服。

李桂花一边做,一边在嘴里不停念叨:

“明天,你就要去城里了,阿妈不能让你丢了面。”

“我家阿豚是最美的。”

“明天,阿妈一定给你做一身最漂亮衣服。”

说着说着,李桂花的双手,又开始颤抖个不停,眼泪一滴接一滴的落在手上。

一只小手,从旁边伸过来,轻轻按住李桂花粗糙干裂的手背。

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李桂花转头看向洛笠,哽咽道:

“阿豚,你和阿妈说实话。”

“我和你爸把你卖了,你恨不恨你阿爸和阿妈?”

洛笠,露出坦然的微笑:

“我不恨,反倒要谢谢阿爸阿妈的养育之恩,把我健康养大到现在。”

烛光中,李桂花的惊讶的发现。

年仅八岁的女儿眼中,没有被亲生父母卖掉的委屈,没有即将离开父母的恐惧,也没有面对未知的担忧。

有的,只是接纳一切的平静。

李桂花一把抱住洛笠,再次哇哇大哭。

“阿豚,阿妈阿爸对不起你啊~!”

哭声中,洛笠苦笑着,抬手轻拍母亲后背。

再世为人,她早已看淡很多事。

虽然,这一世的父母卖掉了自己。

可她的记忆中,依然记得,幼时过冬。

家里仅剩最后一口米,看似绝情的父亲,却和母亲一起,毫不犹豫的把最后的米让给了年幼的她。

家境贫困,实在养不起第二个孩子。

毕竟,在古代,女孩不仅不能传承香火,也不是劳动力。

出嫁还要家里出嫁妆,算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洛笠家里,仅有四亩薄田。

其中两亩,是租的村里地主家的田。

这里,对粮食的计数方式为石,1石约合0.1立方米,大概是80公斤左右的粮食。

一石米,大概能卖到0.8两。

洛笠家每亩田,除去税收的10%,年产粮约在300斤左右。

另外两亩地,是租的地主家,农具、耕牛、种子也都从地主家借来用的。

所以,每亩田的粮食,洛嘉平自己只能拿到2成,即20%。

两亩一起,也就120斤粮,加上两亩自家地,约720斤粮食。

算下来,洛嘉平一年,在地里辛苦到头,只能赚到4.5两。

以粮食价格来算,一两银子在古代的购买力,为现代的500元左右。

仅凭这点收入,养活一家三口十分困难。

洛笠家里,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因此,为了下一个可能出生的男孩,父母只能卖掉洛笠。

洛笠倒觉得,没什么可怨恨的。

穷苦人家的无奈,没有亲身经历,是很难理解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终究,八年的日夜相处,洛笠心中,还是会有所感慨。

李桂花哭了一会,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埋头,开始认真缝衣。

看上去,仿佛想把亏欠洛笠的所有母爱,全都一针一线的缝入衣中。

注视母亲的一针一线。

没一会,洛笠就感到无数困意席卷而来,陷入沉睡。

睡梦中,她隐约听见一声提示。

【美食天书,成功开启!】

转个身,睡得迷迷糊糊的洛笠,回到梦乡。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

洛笠便被李桂花,从床上唤醒。

起身,发现面前多出一件粉纹蓝底的华丽外衣。

说是外衣,其实更像长度一直到小腿的加长风衣。

从胸口一直到下身,前面都是完全敞开的。

曾经,洛笠一直以为古代女子的穿着,十分保守。

可实际上,村子里的女子,一般都只在上身披着这种等身风衣,下穿着薄裙。

风衣下什么都没穿,胸口只用亵衣堪堪裹住。

露出胸口往上的事业线,以及下方的平坦小腹。

这种风格,说实话,洛笠不太喜欢。

她一向喜欢将衣服左右交错,再系上一条腰带。

这样,即遮住了自己的前胸与腹部,整个人也显得干净利落,便于活动。

李桂花当然知道洛笠的喜好。

她专门裁下一段丝绸,给洛笠做了条同款腰带。

系上腰带,转身轻轻一转。

粉路蓝底的宽大长袍,束住纤细腰肢的长带,配上绝美容颜。

一时间,仿佛天上走下的妙人。

连李桂花,都看痴了。

没有镜子,洛笠也不知道,她穿上这身衣服,究竟什么模样。

可从李桂花的表情来看。

显然,这身衣服的效果很好。

不过,她并不在意效果。

这身衣服,是母亲的爱。

收起衣服,放入李桂花给她提前准备好的包裹里。

换上便于山中行走的麻布衣裤,背上行囊。

父亲洛嘉平,进屋里催促道:

“你信瑞叔来了,走吧。”

父母将洛笠,一路送到村口。

这时,天色微微亮。

李信瑞,早已坐在一辆驴拉小木车上,在村口对洛笠招手。

洛嘉平叮嘱道:“一路上,听你叔的话,注意安全,好好表现,找个好人家。”

李桂花张了张嘴,然后,又一次泣不成声。

洛笠双膝跪地,面朝父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转身,上了驴车。

‘吁~!’

李信瑞挥舞着皮鞭,驴迈开蹄子,缓缓往前行驶。

两人,渐行渐远,消失在浓雾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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