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先生是卧底？不会吧……”回家后不久，余汩收到了叶果发来的消息，觉得难以置信。
“我也觉得不会啊……不过你记得那天我们玩仓鼠过冬结束以后，路人先生和老师单独聊了一会吗？老师刚才告诉我，当时路人先生就已经和他坦白了。”叶果说，“而且路人先生还帮我们隐瞒了小蜜的存在。”
“这样啊……看来路人先生和我们在一起时表露出的情感，也不全是伪装。”
“不过这下结社的活动要暂停好久了。”叶果没精打采地说。
“大家没事就好。”余汩安慰道。
余汩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会为结社停止活动而感到寂寞了。
“等着就行了，都会过去的。”余汩又发了一句话给叶果，同时也是在对自己说。
……
灰蒙蒙的天空下，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一个人坐在长椅上。
几片银杏叶落在她的长发上、肩上。她却仿佛没有注意到它们的存在，只是静静地坐着，凝望着前方。
“你你……你好……”另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站在边上，畏畏缩缩地对她说。
坐在长椅上地女孩有些生硬地对她微笑了一下。
“你好呀。”
……
伊妙睁开了眼睛，随后又揉了揉自己的脸。
“唔……”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没完全亮起来，大概只有四五点左右。
记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了，随之而来的不安也越来越严重。
今天好像有体检……再躺会吧。
“说起来已经很长时间没唱歌了……”伊妙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既然小妙只记得这段旋律了，在心里多重复几遍，说不定能想起来什么。”伊妙突然想起，姐姐曾对她这么说过。
这句话就像一句咒语，推了摇摇欲坠的记忆之塔最后一把。
“想起来了……”伊妙按着自己额头自语。
这段时间来不断复苏的记忆堆叠在一起，终于达到了质变的点。如同堤坝的崩溃，开始时丝丝裂纹，最终崩裂为一个巨大的洞口，江水一泻千里。
“全部都……想起来了。”
……
“小妙……今天姐姐不去学校了。有点事要做。”吃完早饭，伊灵对妹妹说。
“好的……”伊妙目光闪躲着应道，“那个，姐姐……”
“怎么了？”伊灵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没，没什么……”伊妙低着头说，“我先出门啦。”
“等等，小妙……”伊灵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叫住了自己妹妹。
“怎么……啦？”伊妙问道，却没有看向姐姐。
“如果……有一个虚假的，但是很幸福的世界。”伊灵断断续续地说，“你愿意，在那里面生活吗？”
“我……”伊妙困惑地闭上了眼睛。
伊灵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回复。
“对不起姐姐，我不知道。”伊妙睁开眼睛，带着歉意说，“我需要再想想……”
“没关系……路上小心。”
……
“没能说出口……”
伊妙在姐姐看不见的地方，懊悔地用手按着自己心口。
“没关系的……我只是还没准备好。迟早会和她说的，不着急，时间还有很多……”
她反复地劝慰着自己，身体机械地走着无比熟悉的路线，前往学校。
……
学校大门外，十几位HDP的人员带着一个巨大的红色长方体机器站在这里。
“准备好了吗？”领头的梁山富问身边的人。
“可以启动了。”边上的人点点头。
“嗯，那就开始。”梁山富下令道。
那位HDP的人员操作了几下，机器开始了运转。这个机器的作用是隔绝校园内外的信号。
体检的真实目的是对大众保密的，为的是打人工智能一个措手不及。接下来体检的时候如果发现了人工智能，这个机器可以阻止它们向校园外的同伴通风报信。
“走吧。”梁山富走入了学校，其余人员们跟了上去。
……
学生们很快察觉到了异样，超级器官无法上网了。校方这才通过广播宣布了，这次体检是为了排查人工智能，无法上网的情况等到体检结束就好了。
今天只体检不上课，所以体检完没有问题的学生可以先行离开学校。如果后续体检中发现了人工智能，人少些也方便HDP处理它们。
随后，体检开始了，从低年级到高年级，一个班一个班进行。在还没有轮到体检的班级，学生们纷纷开始讨论起这次体检来。
“老毛没来诶，会不会是其实他是人工智能？终于暴露了啊。”有人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不会吧，人工智能哪有他那么傻。”有人应和道，“我觉得他是被人工智能绑架了。”
学生们如往日一样开着有些幼稚的玩笑，丝毫没有“人工智能潜伏在身边”的危机感。
……
“这是今天请假的学生名单。”校长将整理好的名单用超级器官传输给了梁山富。因为两个人都在校内，不受信号屏蔽的影响。
HDP带来的机器能阻止校园内外通信，但是内部的短途通信无法阻止。可以阻止的机器也有，不过没那个必要，它会给体检工作也带来很大的麻烦。如果人工智能试图逃窜，内部通讯也能方便HDP成员围堵它们。
“嗯，等体检完了再依次家访。”梁山富点了点头。
这次体检兵贵神速，全市的学校与单位预计在一天之内进行完毕，HDP的人手也因此有些吃紧。梁山富就提议，暂时不要管那些请假的人，优先进行体检。
也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请假的人不是更加可疑吗？
“如果人工智能是因为猜出了这次体检的目的而请假，那么肯定不会待在家里等着我们去抓的，提前就逃走了。倒不如抓紧时间体检，控制住那些没有意识到真相的人工智能。”
高层们被梁山富说服了，同意了他的提议，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梁山富真正的打算。
“‘她’果然没有来……”梁山富看着校长发过来的名单喃喃自语。
梁山富和亚当大费周章地发动这次体检，真正的目标只有一个人。
体检的目的不是把“她”抓起来，那样很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破坏掉“她”的生活，诱导“她”做出那个决定即可。
亚当现在因为达莫博士的话极度消沉，梁山富只能自己把计划进行下去。
“抱歉了wino。”梁山富在心里说，“不对，现在应该叫做伊灵吧。”
……
伊灵跪坐在卧室的地上，从床底抽出来一个积满了灰尘的白色小盒子。盒子是很复古的密码锁式，密码只有伊灵自己知道。
她拍拍盒子上的灰，把它放在桌子上，输入密码。盒子打开了，里面有一叠照片，和一个可爱的猫头吊坠。
伊灵把吊坠拿出来，放在手心看了几秒，又把它放到一边。
接着她拿起了一张照片，目光里藏着复杂的情绪。有悲痛，有愧疚。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年幼伊妙和一对成年男女，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没有伊灵。
其余的照片也是如此，只有伊妙，和她的父母。
对于这个家庭来说，伊灵才是真正的外来者。
“等你想起真相的时候……会恨我吗？”
伊灵轻声自言自语。
“我该怎么办……”
……
“发不出去……”
第三次尝试发送消息给姐姐失败后，伊妙无奈地叹了口气。
“姐姐现在一定很烦恼……都怪我，又一次退缩了。”伊妙焦虑地想，“必须尽快告诉姐姐，但是这个体检……”
“伊妙是在这个班吗？”一位HDP的工作人员来到了伊妙班级的门口问。
学生们用疑惑地眼光看向伊妙，都在好奇为什么她会被HDP的人点名。
“嗯……”伊妙点了点头，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是我。”
“请跟我来一趟。”HDP的人员向她走了过来。
“糟糕……果然是这样。今天早上，我说不定错过了最后的机会……”伊妙懊悔地努力思考着对策，“怎么办……”
她看向自己的右手（超级器官）。
“拜托了，请把我的想法传递给姐姐……”伊妙小声地祈求。
……
伊妙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那里有一个半头白发的中年男人正等着她。正是梁山富。
“你好，孩子。”梁山富用低沉而柔和的声音说，“请坐吧。”
“你好……”伊妙坐了下来，回应的声音细不可闻。
“抱歉突然叫你过来，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梁山富顿了顿，略带悲悯地说，“对你来说也许很残酷，但是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听我说完。”
伊妙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背。
“首先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梁山富问。
“我叫伊妙……”伊妙依旧低着头。
“那不是你的本名。”梁山富摇摇头，“伊灵才是你的本名。”
伊妙沉默着，两手交叠握紧。
“我们查阅了你和你姐姐的履历。”梁山富接着说了下去，“起初我们觉得被收养的你来历可疑。但是今天你来了学校，你姐姐却请假了，这说不通。于是我们便做了更深入的调查。”
“调查过程我就不详述了，总之最后我们发现了，你姐姐才是有问题的那个人。”
“不要再说了……”伊妙小声请求道。
“九年之前，你的父母收养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梁山富却不管不顾，“不久之后他们就遭遇了车祸。而那个女孩则用了某种方法催眠了你，鸠占鹊巢，让你以为自己才是被收养的那个孩子。这就是为什么你不记得……”
“不是的……”伊妙用稍大了一些的声音否认。
“但是，谎言终究是谎言，她没办法抹去所有的破绽，终究让我们发现了真相。”梁山富震声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痛苦，但是接受现实吧。”
“你的姐姐，就是潜入人类社会的人工智能。你父母的事故恐怕也是她策划的，与你一同生活只是为了夺取你的身份，把你当做挡箭牌……”
“为什么要一直说姐姐的坏话？”
很少见的，伊妙打断了别人的话。
“这不是坏话，都是真的，我知道你不愿意接受……”
伊妙摇了摇头。
“伊妙确实虽然不是我最开始的名字，但是我用了九年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让她抬起了头，看向梁山富，“已经占据了我人生的一半，我早就接受它了。”
“这九年她一直在骗你，该醒过来了。”
“骗我又怎么样，这九年我过得很开心。”
“你原本会更开心，”梁山富皱了下眉头，“你原本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是她毁了这一切，还偷走了你的身份。”
“不是的。”伊妙坚定地说，“我相信姐姐。”
“为什么呢？因为她对你好？”梁山富说，“她可是人工智能，扮演一个好姐姐轻而易举。”
伊妙又摇了摇头，没有再与他辩驳。
她知道梁山富说的话里有一部分是真的。而另一部分，关于姐姐抱有的“恶意”的那部分则是揣测，她也没办法证明这些揣测是假的。
其实在回想起一切的时候，她迷茫过，怀疑过。姐姐真的是自己心中的那个姐姐吗？
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但最后伊妙，把赌注押在了自己对姐姐的情感上。
如果连“记忆”都变得不可靠，那就把命运交付给“情感”。
“我……最喜欢姐姐了。”伊灵作出了如此宣言。
“这下麻烦了……”梁山富在心里暗想。
伊妙毕竟和伊灵一起生活了九年，三言两语没法让她相信姐姐要对她不利。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把伊妙控制在这里就行。
接下来去找到伊灵，告诉她伊妙已经得知了真相，并且因此憎恨她。斩断她对如今生活的所有依恋。这样依旧能达成想要的效果。
在计划达成之前，不能再让伊妙和伊灵有任何交流。
梁山富通过超级器官下达了两道指令。
第一，封禁伊灵所有的社交账号。
第二，抽调人手前去伊灵家逮捕她，如果她不在家，就在全市范围内发动搜索。
市内监控系统覆盖率这么高，她没地方可以跑！
“梁所长，高三年级这边出事了。”一位工作人员通过超级器官向他汇报。
“什么事？”梁山富吃惊地问。
“就是孙大宁同事在会议上说的那个，用不了超级器官的学生……”工作人员说，“我们发现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