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浅做好了早餐，两份。
他拿出了餐具，当然也是两份。
对于这样的日子，最初的莫浅是不习惯的，说实话，从上大一第二天开始，他就很久没有早起过了。
所谓的早起，不是指和普高普中的学生一样，早上六点就匆匆忙忙起床洗漱。
莫浅要更早一点。
大概五点半左右，他就要起来了。从沙发上起来了。
虽然这里是自己的家，但遗憾的是，他的床已经不属于自己。
“早上好~”
而是属于这个，长相甜美，声音娇软可爱，身材发育程度完全不匹配她十四岁豆蔻年华的少女。
“早。”莫浅有气无力的回答着。
他把盛好面和汤的碗搁在餐桌上，把筷子递给正拉开凳子坐下的少女。
“啊~谢谢了，哥哥。”少女接过筷子，歪了歪脑袋，回以莫浅微笑。
“嗯。”莫浅无气无力的回答着。
他把自己的那份早餐端了过来，坐在少女的对面，陪着她一起吃。
“簌簌簌....”
两人都习惯食不语，所以很自然的，餐桌上只听得到两个人不停地吸溜面条的声音。
二十一岁的青年，和十四岁的少女，不论青年普通而无精打采的样貌，单看少女用她粉嫩的嘴唇和白净的牙齿与面条碰撞的画面的话，那无疑是一副动人心魄的画面。
充满着青春，洋溢着甜美的气氛，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
前提是，如果不将少女对面的男子纳入画面中的话。
当然，死气沉沉的青年暂且不论，当下这幅画面，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哥哥和妹妹相依为命，前者为妹妹每天早起做早餐的场景。
若是这么理解的话，那这幅画整体看来又有了另一种滋味。
明明已经失去了至亲，但为了最后的家人，哥哥毅然承担起“家”的责任，为了妹妹，没错！为了世界上最可爱的妹妹！哪怕工作再累！再苦！熬再多的夜！也要坚持早起为了妹妹做一份早餐。
但遗憾是，事实并非如此。
莫浅只是一个遗憾的在校大学生，而不是某国的超能力高中生。同样也不是对面少女的哥哥或者是别的什么亲人。
虽然他双亲确实不在世，但好歹是被好好的照顾到了成年。
到了大学，因为写作而有一定成果的莫浅，决定尝试自己生活，于是租了间不大不小的房子，过起了独居的生活。
没错，独居。
明明已经持续了两年半了，从大一下学期开始，到一周之前，他都一直保持着独居生活的状态。单身年龄等于生理年龄减64天的他，仅仅在高中毕业暑假期间处过64天的女朋友的他，也没啥机会在大学邀请到女孩子来她的房间里度过美妙的夜晚。
很遗憾，本来他一直以为这种生活会持续到大学毕业。
但为什么呢？为什么突然在一个星期之前，捡了一个十四岁的初中生回家呢。
莫浅舔了舔嘴唇，喝掉了碗里最后的汤，然后看向对面的少女。
她叫子蝶。
一周前认识的，因为很多原因，离家出走了，没地方住了，本来打算睡在公园的。
然后被莫浅碰到了，两人交谈了，发现莫浅在独居，于是子蝶大大咧咧的屁颠屁颠的就去了莫浅家里。
其实吧，捡一个长得这么可爱，身材这么棒的女孩子回家，那应该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作为一个擅长幻想的作家，在带子蝶回家的路上，莫浅已经想了无数种展开，幻想了在平行世界的自己用了无数种方法去诱骗着看起来无知的少女。
但最终莫浅还是选择了放弃，作为一个自认为还是有良知的青年，在看到少女那出生至今仅有十四年的身份证之后，莫浅退缩了。
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社会性死亡，然后三年起步。
但是...为什么呢。
现在的莫浅，看着现在的子蝶，想着一周前的自己，和一周前的子蝶。
为什么当时的我，没有选择拒绝呢？
莫浅叹了口气。
“怎么了哥哥？”子蝶稀溜溜吃下一根面条，然后疑惑的看着莫浅。
莫浅揉了揉眉心，摇摇头：“有点困，没事。”
“那哥哥快去睡吧~”子蝶开朗的笑着。很难想象，一周前的她曾经说过那样的话，露出那样绝望的表情。
“碗筷等你醒了再洗吧。”子蝶继续说道。
莫浅苦笑着：“你就没有想过你来帮我洗碗的可能性吗？”
“欸~？很麻烦的咧。”子蝶吐了吐舌头。
“那我先去睡了。”莫浅也没有在意，他站起身：“碗放在洗手池里就好了。”
“恩恩，哥哥快去睡大床吧，上面还有我的味道呢。”
莫浅的脚步顿了顿。
“......最近有点习惯沙发了，哈哈，哈哈。”莫浅空虚的回应着。
因为房间不大，餐桌和客厅其实就几步的距离，莫浅绕过茶几，身子直挺挺的倒在了沙发上。
为什么呢？
直到睡着之前，他都在纠结着这个问题。
......
以下，是莫浅睡梦里，他梦到的，被美化了的，和子蝶邂逅的场景。
美化了的。
作为天才少年出道的莫浅。
成长了三年，现下是国内知名作家的莫浅，在那落叶纷飞的傍晚，邂逅了那位十八岁（？）的少女。
她有着黑夜一样的头发，黑夜一样的眼眸，黑夜一样.......一样的...还有什么是黑夜一样的？欸管它呢？
这样一位动人的少女，在公园的秋千上，彷徨又彷徨。
四十五度角望着天空的侧脸，是那样的忧伤，是那样的迷人，是那样的成熟（¿）。
高大帅气的莫浅（？），看到了那样如画的容颜，情不自禁的为她张开了双手。
少女投入了她的怀抱，一边低泣着一边述说着自己的经历。
“跟我走吧，以后的人生，由我来为你创造快乐。”莫浅微笑着（¿）。
从此，18岁的少女（？）和莫浅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
......
“哈！什么鬼！”
莫浅惊醒了，他坐起身，一只手捂着额头，脑海中那位18岁少女的年渐渐的清晰，变成了子蝶十四岁稚嫩的脸庞。
“我在想什么啊......”
莫浅摇了摇头，看了看挂在电视上方的钟表。
“八点十分。”
“什么嘛，才睡了一个小时多啊。”
莫浅刚想起身，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被子。
“这孩子，是想热死我啊。”
莫浅无奈的自言自语。
更令人无奈的是，这并不是他的被子，是子蝶的。
子蝶特地从她的房间抱出还热乎的被子，盖在莫浅身上，而后者的被子被子蝶丢到另一个沙发上了。
虽然现在已经十一月，但这里是南方，天气不能说太冷。只是子蝶个人不耐寒，所以莫浅给她拿出了棉被。而他自己则是盖着一层不厚不薄的被子。
带着点点芳香的棉被，当然！绝不可能是子蝶的体香，更多的是洗洁精的香味。莫浅这么想着，忍住多闻一闻一探究竟的目的，将被子掀开，站起身来。
他走到洗手池，看到里头干干净净的，啥都没有，不禁露出了微笑。
“啊~工作工作！”
莫浅走到以前是他的现在是子蝶的房间，坐在办公桌前，打开台式电脑，拧拧脖子，拧拧手腕，开始今天的写作。
......
以下，才是不经修饰的，莫浅与少女的邂逅（？）。
少女只是平静的坐在那里，没有四十五度角的彷徨而忧伤的看着天空。绑着单马尾的头发在风中飘荡，穿着初中校服，外加一件外套。
她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坐在秋千上，看着前方。
莫浅不知道为什么驻步了，然后沉默着看着她。
并不是因为什么一见钟情，或者是别的什么突如其来的情感。
只是，他不受控制的停下来了，充满违和感的，站在那里，双手插在口袋里，目不转睛的看着少女。
好在没有其他人看到，不然肯定以为他是个痴汉。
“你是痴汉吗？”大概看了一分钟，少女转过头看着莫浅，问道。
“欸？欸！我才不是咧。”莫浅仿佛才回过神一样，他摇着头，就准备溜了。
“我还以为你在观察周围，想着要把我拖到哪个草丛里，用什么东西绑住我的手，然后堵住我的嘴，让我没办法反抗呢。”
“我才不会啦！”走到一半的莫浅听到少女的言语，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反驳。
少女沉默着。
“我不会反抗的。所以你也不会坐牢。”
“不对不对不对！你这逻辑很奇怪吧？”莫浅看着少女身上的初中校服。这衣服真是几年都没有变过：“不管怎么说，你这个年纪....我我我...我都会坐牢吧？”
“原来你想坐牢吗？”
“不可能的吧？！没人想坐牢啊。”
“没有人知道不就不会坐牢了吗？”少女歪着头，看着他。
“你这话就好像那些要创造完美犯罪的逗比要说的话呢。”
“完美犯罪不存在吗？”
“......”莫浅：“只有不犯罪，才能做到完美犯罪。”
“不犯罪怎么能叫完美犯罪呢？”
“在不犯罪的前提下，有人或者某种事情帮助他达成了要犯罪而完成的目的。”
“听不太懂呢。”
“就是....我要上..呸假如我要杀了你。”
“你刚刚想上我对吧。”
“才不是！我是想说如果上了呸.....总而言之假如！假如！我想杀了你，但是碰巧，有人有辆车有个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的东西帮助我杀了你，而且我和那个人那个东西没有任何的联系，那对于我来说，这就是完美犯罪。”
“可是你根本没有亲手杀我不是吗？你根本没有犯罪不是吗？”
“所以说，这可能只是对于个人而言，他犯罪了。在事情发生之前，我想过这样的事，但是有别的东西代替我完成了，我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但是我心里想做的目标达成了。”
“这就是天上掉馅饼对吧？”
“虽然...本意不太一样，但可能有点相近。”
“我懂了。”少女点点头：“那你可以帮我杀人吗？”
“等等等等！你的脑回路有点奇怪啊！”莫浅捂着脑袋：“我们在说什么啊？”
“不是在说完美犯罪吗？”
“是啊，不是....怎么突然扯到要帮你杀人。”
“因为你说完美犯罪啊。”
“.....刚刚我说的话里还有个条件啊！帮你达成目标的人和你没有任何联系。”莫浅回应着。
少女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懂了。”
“所以.....你想杀谁？”莫浅跨过公园外围的栏杆，来到少女侧边三米处的位置：“我只是好奇。”
“好奇....吗？”少女：“就因为好奇，你就想把我剥个干干净净，把我从头到尾了解清清楚楚吗？”
“....我有点没力气吐槽你说话的方式了。”莫浅叹了口气：“不过我好歹是被你委托去杀人的人，总得有那么一点知情权吧？”
“可是你根本就没有答应我啊。”
莫浅噎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少女瞥了他一眼：“你愿意承担后果吗？”
“后果？”
“想要得到某种东西，就要付出对应价值的东西。”
“你想要知道我的全部，那你就要付出你的全部。”
“不对不对不对，我什么时候想要知道你的全部了？”
“我母亲家暴。”
“我不用付出对吧？可以当个好倾听者哦。”
“我在学校被霸凌。”
“....”
“父亲就是个懦弱的人，只会喝酒，我被打的时候只会缩到房间里。”
“学校的老师也总是一副想要坐牢的眼睛看着我。”
“那些学校里同龄的雌性生物也嫉妒我。”
“雄性生物每一个都用一张装饰好的皮囊掩盖最丑陋的内心。”
少女抬起头，第一次和莫浅对视了双眼。
“你也是这样的对不对。”少女看着他。
“你也是一样的肮脏。主要是人类，不管男女，不都是这样的生物吗？”
“家暴，霸凌，潜在犯罪者，受保护的未成年人.....”
少女平淡的讲述着。
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之重之恶，在她的口中一一被描述出来。
捂得严严实实不只是因为她怕冷。
她害怕所有东西。
害怕皮肤上的一道道伤疤，害怕那一双双伸出来的手，害怕绳索在她身上留下道道痕迹，害怕利器留下的一块块结疤......
她害怕着一切。
若非...若非少女的身上还存在着最后一丝幸运，恐怕那最宝贵的东西也早就丧失了去吧？
也正是因为如此，少女最深处还有一丝希望。
而留给她希望的这最后的底线，恰恰是她最讨厌的东西。
如果....如果我不是女性，如果我长成那样，如果我没有这么大的东西，如果我........
少女看着一直沉默着的莫浅。
逐渐落下的太阳，让少女看不见莫浅的脸，她看不清莫浅的表情。
少女咬着牙。
“保护我，付出你的全部，我也把我交给你。”
少女说出了她的请求。
用我最后的底线，如果它能给我带来一丝希望，那就是成功的吧？
就算失败了。少女看着莫浅，就算失败了，也只不过是失去了最后的东西而已。
只是而已而已。
“哈.......”莫浅呼出了一口气。
他姑且是听完了。
“意思就是，你想让我照顾你。”
“嗯。”少女平静的回应着。
就这样，少女跟着男人回家了。
......
“因为房间只有一个，所以就委屈你一下睡我睡过的床了。”
“嗯。”
“我煮饭需要一段时间，如果你要写作业，或者别的什么，那就自己忙吧。”
“嗯。”
“对了。”莫浅看着抱着书包，朝房间里走去的少女。
“你叫什么名字？”
“子蝶。”
“我叫莫浅。”
子蝶没有回答他，只是回到了房间里。
莫浅一如既往的自己下厨，只不过这次多做了一个人的份。
花了半个小时，做了一点简单的菜，然后招呼了一声子蝶，后者乖巧的从房间里走出来了，表情平淡的坐在饭桌上，表情平淡的拿起莫浅递过来的筷子，表情平淡的吃饭。
莫浅不知道说什么。
说实话他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样的蠢事。
他居然！带着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回家了？！
好像还答应了她同居？等等...照顾...照顾不等于同居吧？
莫浅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
结果就是，直到吃完饭，莫浅和子蝶之间都没有过交流。
在莫浅的建议下，子蝶洗了澡，然后继续穿着校服。毕竟这孩子出来就只背着书包，然后里面还是空空如也，身上没有带任何的钱和衣物，唯一带着的东西是身份证。
穿着校服的子蝶抱着书包坐在床边。
“啊....”莫浅敲了敲房门。子蝶回过头看着他。
“我准备好了。”子蝶突然说道。
“啊？什么？”莫浅疑惑的问。
“你不是要上我吗？”
“谁会啊！？”莫浅叹了口气，感觉今天叹气的次数特别多，他指了指办公桌上的电脑：“我要开始工作了，就在房间里，你可以去外面看看电视。”
“不用了，你工作吧。”
莫浅点头，坐在办公椅上，打开台式电脑，完成制定好的赶稿计划。
“你是...作家？”子蝶坐在床沿边，看着莫浅的屏幕。
“姑且...算是吧。”
“嗯姆姆姆姆~那你应该出版过书吧？”
“嗯。”莫浅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手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说道：“书架第三排最前面的几本。”
书架？子蝶这才注意到床的边上放着的不是床头柜，而是一个书柜，里面放满了各种书。
第三排。子蝶站起身走到书柜边上，用白嫩的手指点了点。
“涉江。”
“嗯。”
子蝶抽出第一本书，然后坐回床边翻开书页。
看了有一会，子蝶说道：“你果然是萝莉控啊？”
莫浅码字的手停了下来，面对着屏幕翻了翻白眼：“什么叫果然啊？”
“你这小说写的不就是一个小学女孩子嘛。”
“才不是啊！还有好好的写小学男孩子啊！”
“不都是小学生吗？”
“因为这是关于成长的故事！”
“那一定得从小学写起吗？”
“为啥你和编辑都说了一样的话！”莫浅似乎是回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但是有些纯真，是只有小学生才有的啊！”他像是和什么抗争一样，义正言辞的说着。
纯真。
子蝶的心跳了跳。
是啊。子蝶抚摸着书页上，女主角的名字。
从小学之后，从那件事之后，她的人生，就不能算得上纯真了呀。
“果然就是萝莉控吧。”子蝶下意识的回应着。
莫浅仿佛自暴自弃的低下头。
“是是是，我就是萝莉控，小学生最棒了，耶耶耶。”莫浅双眼无声的回应着。
子蝶没有再回应，只是慢慢的自顾自的看书。
莫浅也得以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屏幕上。
一直到十一点，莫浅才完成今天的工作量。
他伸了伸懒腰，长舒了口气。
“啊~终于搞定了。”
向后仰的席缺，用余光捕捉到了床上的少女，这才想起现在他的家里多了个少女。
“啊...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吧？”
子蝶仍然在看着书，听到席缺说话，她抬起头，平淡的回应着：“没事。”
平淡。
自始至终，席缺从她的眼里，从她的姿态上只能看到这两个字。
不是那种中二病假装自己高深成熟的平淡，不是那种经历多诸多困难最终磨炼出来的平淡。
只是.....仿佛放弃了一切。
无所谓了。
这样的平淡。
莫浅没有照顾人的经历，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忍着心里的一丝尴尬，装作不在意的关掉电脑，走到子蝶身边，把床上的被子抱起来，然后努力出一副温柔的样子，伸出手摸了摸子蝶的脑袋。
“早点睡。”
莫浅强笑着。
只是，子蝶的眼里依然古井无波。
那眼睛深处藏着的东西。
成为了莫浅如今的梦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