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责任到底是什么呢？
（挤入1995.5.24）我遇见了一个女子，孙月宁。她很漂亮。我同她说话的时候只觉得脸上发热，似乎浑身的细胞都疯狂呼吸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搭话，不过杨哥和嫂子教了我不少办法。
1995.6.3 阴
她很活泼，大眼睛中带着狡黠，又能说会道。我每次同她理论都必然落得个惨败而终，所以我也就依着她，不自讨没趣。
不过她很懂事，我们相处得非常舒服。我个人比较木讷，只会埋头转眼死读书；而她头脑非常灵活，这令我们就如DNA般契合互补①。
我们的父母都死于二十年前的灾难中，不过我们也都继承了父母的意志，她习文育人，我学理报国。
哦，多亏了她点醒我，糖脂与糖蛋白确实是有相通之处②的。
1995.12.14 晴
原先我一直认为，纸和笔是用来记录数据的，但现在我错了——我忘记了一个“重要的节日”。恩斯特③先生在上，虽然我今天观察一条七星鳗忘我了点，但我真的没听说过“情人节”这个东西！好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得用纸笔记点什么了，省得之后忘记——好的，2月14日是情人节，5月24日是我和她相识的日子。
1996.3.31 晴
一位伟人说过：“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杨哥结婚了，不过没有大设铺张，他穿着军队制服，嫂子穿着红色旗袍，就请了几个朋友喝了点酒罢了。我们自然不干，好歹是把他的宿舍搞成了“洞房”。
之后我问他，他说：“婚礼也只是个形式，现在一不必守旧，二不必崇洋，父母祖辈在上，我们两人心意到了，哪用费劳那什子周折？”
是啊，婚姻是我的责任，是给她的交代，而婚礼则是一种形式罢了。他们的心意着实让人羡慕，我和她也可以这样吗？
1996.5.26 晴
好像很久不记了......不过问题不大！查了半天黄历——虽然我们都不在意这个，不过聊胜于无。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受杨哥夫妇的影响，我和她也决定一切从简。
她穿了一件红色长裙，热情似火，亮丽动人。而我——我得感谢Tom给我带的洋服。不得不说米国不仅科技比我们发达很多，服饰似乎也更前卫。
父母祖辈在上，达尔文先生在上——我爱她甚于我自己。她站在我身边，对我笑着。我想，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刻。我爱她，她也爱我，我们互相知晓心意，又携手共进，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呢？
我们会一起生活，生养一个孩子。我们会共同进步，一起为国家做贡献。
令我惊讶的是，老...（划掉）宋...（划掉）老师也来了，好吧，虽然...他终究还是教了我很多东西。
依旧那副民国打扮，还有那副铂金眼镜，也不显老。真是一点没变。
我们只是点了点头，谁都没有说话。不过我想，如果我是他，应该会感到欣慰吧——毕竟我现在是国家的生物学博士了。
1997.8.21 晴
父母祖辈在上！达尔文先生在上！她怀孕了！我要当爹了！就在嫂子检测出怀孕后不久。当时我们还开玩笑说，将来的孩子如果一男一女就结个亲家。没想到这话说了没多久，还真可能灵验。
与嫂子刚怀上不久就测出来不同，月宁的身孕已经有一个月了。怪我工作太忙，对她的关心不够。
我和她商量，提前取好了名字：是男孩就叫我想的“江明海”，希望他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和明朗旷达的心智；是女孩就叫她想的“江月白”，她说这是她教的国语中一句很喜欢的诗歌——哈哈，果然是文化人！我当初学国语可是愁死了。
女富养，男穷养。我发誓要把最好的给她。
我想想，如果是男孩，我会严厉地管教培养他。告诉他我们国家曲折又伟大的历史，告诉他男人该承担的责任，教给他我的学识经验，把他培养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国家栋梁；如果是个女孩，我就尽量抽空去陪她——虽然事业很重要，但女儿也绝不能缺少陪伴。虽然现在国家经济并不发达甚至十分落后，我的津贴其实省省也能让她过得比较滋润——起码不至于被哪个穷酸小子稀里糊涂拐了去，哈哈！她的任务就是快快乐乐地长大，最好像月宁那般乐观又聪慧。
哈哈！你也感受到我的快乐了吗，幽门螺旋杆菌？
1998.10.30 阴
是个女孩，不过嫂子那边也是女孩，希望她们将来可以成为好姐妹。
“江月白？江月白？”我摸摸月宁的小腹，虽然胎儿器官才刚刚成型，不过我想我的女儿会听到我的呼唤。一想到月宁的脸颊和可爱的女儿，我工作地更有干劲了。
1998.1.7 晴
农杆菌④有效！我们成功了！是你在保佑我吗，江月白小天使？
1998.2.17 小雨
出事了，我并不清楚具体的东西，不过确确实实是出事了。是国防部出了问题，连带着我们科学院的气氛也颇有点沉重。
我没有告诉月宁。这个世纪我们克服了多少困难呢？我相信无论这次是什么问题，大家都可以协力解决。
1998.4.1 晴
我领命研究海洋生物，猜测问题来自海洋。不过采集来的样本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或者说，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想让我发现什么异常。
国家的海防还有待发展，我也爱莫能助，只能尽力做好我的工作。不过月宁肚子越来越大了，她请假在家，我把几乎全部的工资都给她买了补品。
我有些愧疚，让妻子独自在家。但国家需要我，我必须奋战在科研前线。
1998.5.24 晴
生了！当我接到同事的消息时，我能感受到汹涌的血液击打在我的心房壁！我连忙结束手头的实验，赶往月宁所在的医院。
我不得不感叹生命的伟大。虽然胚胎发育的过程已然烂熟于心，但看到那稚嫩的、小小的身子——看到自己的女儿，依旧被这自然的奇迹震撼地无以复加。
月宁躺在床上傻笑，她的脸是那么耀眼。
1998.6.3 雷雨
嫂子生了。杨哥决定孩子跟嫂子同名——单一个“慕”字。
他们欣喜中透着忧愁。我问他们，杨哥告诉我前线并不乐观。
“我得出海了——阿淮，如果有一天我没回来，我想请你照看一下孩子。”
“我答应你。”我说。杨哥对我多有照顾，我也不相信他会这么容易死在海上。
1998.10.19 晴
我越来越忙了。两个小家伙在月宁和嫂子共同照顾下，已经爬地飞快了。
1999.6.7 小雨
我又看到了...老师。我问他：“你还不回来吗？现在国家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他依旧不打算回来！可恶！这个没有担当的男人！
我去隔壁领葡萄糖的时候发现嫂子把孩子带到了部队。
“让他见见孩子。”她准备同杨哥一起出海。
我不解。她说她作为军人，不能因私误公。
“先拜托你吧，请你一会把孩子送回去。”他们挺拔的身形就此远去。
我想月宁一个人在家照顾女儿走不开，打算自己把孩子送回家。
“江，成功了！靠你了！合成聚乙二醇⑤的催化剂马上就找到了！”
我吃了一惊。合成聚乙二醇这种重要物质的催化剂我们找了很久。
我把孩子放在科学院的休息室，她睡得正香。很可爱呢，跟我的女儿一样。我为她盖好毯子，锁起了门。
一个小时就足够我完成这项工程。
可是，等我回来的时候，孩子不见了。
接连几天的暴雨。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月宁打了我一巴掌。是的，都怪我。我对不起他们。如果我立刻把孩子送回来，也不会......他们唯一的火种就这么没了。
我被梦魇缠绕，天天梦到那一家三口，满身鲜血地来找我索命。
我用研究麻醉自己，越来越忙，自己给自己找事做。我怕回家看到女儿那张天真的脸。这会让我想起那个叫杨慕的女孩。
不止他们，很多军人都死了。我才知道，这不是某个人或某个国家的战争，这关系到全人类的存亡。
可我一筹莫展，或者说所有人都一筹莫展。我们只是一味瞒着群众——索性这很容易，因为基本传不出消息，“它们”也不靠近海岸。
阴霾。
我本以为我会这么浑浑噩噩地继续下去，直到那天回到家中，看到的那个小女孩。
她换上女儿的粉色裙装，却掩不住身上的累累伤痕。
“爸爸！小慕好可怜的——让她呆在我们家吧？”
这是，老天给我的，赎罪的机会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