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是很可怕的事情，这可是某人曾经说过的话。不过，我认为第一印象也很重要。一个花瓶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公王，你说这种落差会不会比你口中所谓的习惯更叫人深刻呢？”
艾儿像是看穿了罗姆恩斯的想法一般，脸上笑开了花来。罗姆恩斯如坠冰窖，本能地从那一对散发着萤萤幽光的眼眸上移开视线。
因为这个动作，他已经输了一半了。
“你是故意杀那么多人的？”
“该死的都该死，不该死的就不该死，你认为自己是该死的那一类型吗？”
艾儿没有正面回答罗姆恩斯的问题，罗姆恩斯认为她是在故弄玄虚。
“……”他索性不回答，以不变应万变。
艾儿却没有按常理出牌，忽地拍着地下抛出一个听似和现在无关的问题：
“你觉得再往下挖去，能够挖多深？”
嗯？罗姆恩斯愣了一下，视线短暂地投向地板。
“不知道，没有想过。”
“其实多深不重要，重要是有多黑。我可以给你单独挖一个房间哦。”
“什么意思？”
罗姆恩斯无法理解艾儿的话，里面有什么逻辑和因果吗？单独挖一个房间来囚禁自己？
“你可以想象一下，什么都没有的房间，每天只有人定时来送吃食的。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声音，伸手不见五指，一个完全漆黑的房间，一个只有你一个人的世界，我会让你在里面关上几天──一个月？差不多了吧，然后再放你回去，你看看怎么样？”
没有声音。
也没有其他人。
甚至伸手不见五指。
罗姆恩斯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就觉得可怕，因为独自一人在空无一物，连光都没有的空间里，会产生强烈的孤独感和空虚感，而那种情感很容易就会把一个人给吞噬。
凌迟，以及这种刑罚真的是眼前的女孩想出来的吗？罗姆恩斯不寒而颤，脑海里浮现女孩近来一系列的手段，本能在告诉他：“千万不要与她为敌！”
“你可以杀了我。”罗姆恩斯沉默半晌后说。
“我不杀你，你的选择只有我刚才说的两个。”
艾儿笑意盈盈。
她很清楚，在这种时候露出笑容，反而会更让人毛骨悚然。罗姆恩斯桌子下的拳头握得更紧一些。
“我说和不说，我都没有容身之处了。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要说呢？反正你也不杀我。”
至少，让对方无法如愿，这是罗姆恩斯最后的倔强。
“为什么会没有呢？”
艾儿有些困扰地转头看向一旁的莉纱。
“莉纱，我刚才说得不够清楚吗？”
“啊……咦？”
莉纱被问了一个措手不及，慌慌张张地看向旁边另外两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漏了什么，然而艾儿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去。
“好像是我说漏了呢。”艾儿面露歉意，一手托着腮，进一步放低自己的视线，“我啊，现在正好缺人用。”
“……”
罗姆恩斯瞪大了眼睛。
“你是说……”他感到难以置信，嘴巴大张，彷佛可以在其中听见空洞的声音，“你要收留我？你要收留一个敌人？”
“你挺有才能的啊！”
艾儿得意地勾起嘴角，“我当然不会让你做白工，你如果愿意给我情报──比方说，卢提迪亚伯爵领地一些兵力分布或是你们准备过的后备计划，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罗姆恩斯不说话了。
“当然，我不可能一开始就重用你，我的信任和你的地位你要自己再争取，也许是某个小职位？不过凭你的才能，应该能够轻易再爬上来吧。”
“……你就如此肯定我会答应？”
“你花了十年时间潜伏在这里，所求的不过是功和名罢了。”
“我如果说是报恩呢？”
“你刚才可是对自己的失败一直耿耿于怀，而且在你想明白我第二个选择的意思后，你一度露出的绝望表情也绝非弄虚作假。”
他察觉到艾儿是认真在拉拢、劝降自己。
虽然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不过一旦落在自己的头上，本来已经被杀准备的罗姆恩斯顿觉身体里有某种力量遭到破坏。
谁都想活下去。
谁都想活得有价值。
他自然也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该如何选择也是理所当然的？
忠心？
他曾忠于洛马斯，但最终落得了什么下场？然而，他也知道自己只要选择投靠艾露娜希贝儿，自己也必须忠心于他，而且要比忠于洛马斯更忠心于他，否则他知道她的手段。
而且，单是从这一番谈话中看来，他隐隐就能够感受到眼前的女孩不简单。
她以后也许会站得比现在更高。
走投无路的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握住对方伸出的手？她给了自己一个机会，一个再次努力的机会，而这更是他所重视的。
他不想一辈子就这样浪费掉了。
如此一来，答应就只剩下一个了。
“……艾露娜希贝儿公王姬殿下，你说给我两个选择，其实我根本就无从选择。”
罗姆恩斯瘫软在自己的座位上，但是眼里的疲倦却一扫而空，本来面如死灰的眼神久遣地多了几分光芒。
艾儿知道他的选择了。
“怎么会呢？”
“我可以把凡加迪恩公爵在奥特兰公国里的势力名单都交给你，这些部分本来是用来支持洛马斯伯爵，但他们也许已经闻到不妙的情况。另外，还有一些暗地里的力量，我也可以把他们据点交给公王姬殿下你。”
罗姆迪恩一旦下定决心就不再犹豫了。
还有犹豫的必要吗？如果在此犹豫，机会肯定就会溜走了，罗姆迪恩不是那种下定决心之后还会有所犹豫的人。
“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麻烦。”
艾儿却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什么麻烦？”
罗姆恩斯不得不挺直身子，面对自己新投靠君主的第一个麻烦。正如刚才艾儿所言，第一印象很重要，如果他表现得稍微好一些的话，也许以后会更有机会。
“加尔塔萨斯的英雄。”
艾儿说出一个名号，罗姆恩斯知道她在说谁，顿时失笑出声：
“看来公王姬殿下很贪心啊……连她也想要。”
“不贪心不贪心。”
艾儿的笑容天真无邪。
她轻轻地摇头，同时竖起食指在唇前晃了晃，挂在耳上的耳垂晃着摇曳不定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