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层的阳台上俯瞰京兆府的夜景无疑是一种享受。
斑斓的灯光串联缤纷，勾勒出一幢又一幢庑殿高顶的大厦，屋顶的角兽龙首在霓虹的照耀下威严无比。
高楼之上，天艇、飞剑流光掠影，点缀着昏暗夜空。
高楼之下，是川流不息的光影车流，以及被路灯照亮的远方道路。
晚风轻抚，吹散了云顶天嘴角喷出的烟气。
“爸，您找我？”
被画了一脸莫名其妙图案的云淼淼从嘈杂的大厅里逃进房间里，轻轻地带上了门，与此同时屋内又陷入了平静。
今天要比昨天好得多了，房间的分配也更加合理一点儿——
云淼淼和云顶天睡一间，其余四女自己看着分，又或者她们睡一起也无所谓。
但是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显然杨春雪并不想早睡，便拉着一大家子在客厅内玩游戏。
云淼淼自然也得陪着她们玩，若不是回来便自闭了的云顶天出门把云淼淼叫走，恐怕云淼淼脸上得被全都涂黑了。
“嗯。”云顶天掐断烟头，转身靠在栏杆上向云淼淼招手。
“爸，有什么事啊？”
云淼淼丝毫不敢怠慢地跑到自己父亲身边。
云顶天并未说话，而是揽住云淼淼的肩膀。
两人一同转身看向了窗外京兆府的夜景。
“十年没这么和你说过话了吧？”云顶天自嘲似的笑了笑。
“爸，有什么话您直说吧。”
确实如云顶天所言，他缺席的这十年里，不要说父子二人这么说话，就算是少有的视频联系，两人直接的交流也是少之又少。
对于云淼淼而言，自己父亲的形象只有儿时模糊的记忆，以及照片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如今十年后的再见面，云淼淼一开始觉得云顶天似乎没什么变化，无论是性格，还是体型，抑或说外貌，都一如十年前般。
可是靠得这么近之后，云淼淼忽然发现云顶天的鬓角上出现了白发，眼角的纹路也要比十年前深了许多。
虽然如今的道天境之人比起千百年前多，但说到底仍是凤毛麟角，而云顶天作为道天境强者之一，自然在世界九洲上有着一定的名望。
不过云顶天更为人所熟知的身份并不是因其为“道天境”，而是他在政界的职务与仙道工业的奠基人。
云顶天虽未有意涉足辰玄道的政界，可因为他在仙道工业上足以改变世界的功绩，他被辰玄道政.府硬扣上很多他并未上职的高位，事实上也在辰玄道有很高的话语权。
由于工作的保密条款，云顶天从未向自己儿女透露过工作内容，杨春雪虽在生活上不拘一格，可对于工作也和云顶天一样守口如瓶。
因而别说是云淼淼、云阿阿和云婷婷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了，就是杨新雨都无从得知。
不过云顶天叫云淼淼来显然不是为了谈自己的工作。
“儿子……”云顶天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在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我曾经和你韩叔做了个约定。”
“约定？”望着车流的云淼淼好像猜到了为什么今天韩晴秋会有那样的变化。
“当时你韩叔说，如果我们两个人一个生儿子一个生女儿，那就结下娃娃亲，算是一个指腹为婚了。”云顶天的笑容很苦涩，“后来甚至还约定到你们十八岁时把婚事正式给定下。当时算是酒席上的玩笑，的确……的确是酒席上的玩笑话。”
“难不成您要把此事当真？”云淼淼震惊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爸，既然妈都知道我体内道海的事，您不可能不知道吧？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熬过这十八岁，如果我熬不过去，那就是死路一条……”
“儿子，我当然知道你体内的道海！！！如果不是我……”云顶天眼中闪耀着水光，轻叹一声，“你其实原来活不过八岁！！！儿子！！！在你六岁时我就发现你体内的异况，当时我发了疯，可我即便拼尽全力，也只能帮你活到八岁！！！
“这十年里我一直在找办法帮你续命，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每一秒！我都在想，我不停地想，不停地试……
“我不敢确定你这十年的寿命是否是我挣来的，我从不觉得我的办法有用，也没见它们发挥过作用，这又或许……是你的命数。
“作为父亲我的确失格，但看着你活到现在，是我能做到的最大极限了……十八岁……也应当是最后了……”
“爸……”云淼淼听完这句话之后脑子猛得一懵，似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去。
“都过去了，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云顶天强笑着伸手按住云淼淼的脑袋，“你没告诉小秋关于你活不过十八岁的事吧？”
“没有，我……”云淼淼抿住嘴停顿片刻，“我不想让她因为这个而想太多……”
“你要谢谢小秋，这些年我和你妈妈不在……她陪了你很多……”
“嗯……”云淼淼面无表情地看向云顶天，“爸，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应下这桩婚事？”
“不是我想答应。”云顶天摇头，从口袋中又抽出一支烟，点燃塞进嘴里，“是你韩叔想要我答应。”
“韩叔他知道我的道海么？”
“他知道。”烟圈从云顶天的嘴中缓缓冒出，“但他不在乎。”
“为什么？小秋是他女儿，如果我死了，难道他情愿让小秋守活寡？”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与我云家结亲的名分，至于最后能不能完婚，而你是否还活着，他不在乎，即便小秋最后结了阴婚，他也不在乎。”
云淼淼的眼睛瞪得像是一对铜铃。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韩叔？父亲，你——”
“你想要哪种答案？”云顶天打断了云淼淼的话。
“你愿意告诉我的那种。”
“因为你爱小秋。”云顶天笑了。
“即然如此更不能和小秋结婚。”
“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你在她心里有多重么？还是说你清楚她对你意味着什么？”
“我爱小秋，所以我才不愿意让小秋为了我守活寡，我不知我是否能活过十八岁，但这十八年我过得很幸福。
“小秋才十八岁，她的一辈子还很长，她还有无数个十八岁，她可以找到更加有意义的事去走完剩下的一生，她会遇到比我更爱她的人陪她走完这剩下的一辈子，何苦为我一个死人空守？
“如果我答应这桩婚事，那我岂不是毁了她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