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川水庙中元夜，梧桐木下见月娥。
狰狞鬼面藏仙容，映月倩影动凡情。
风入旧殿凭无栏，香绕神衣欲向何？
尺素夜明，未央尚远，魂亦不归陵。
直到中元节的那一天，云淼淼才终于卡着最后的死线把荆珂交代给他的衣服给做出来。
是日孩子们都在街上到处串门，向街坊邻里的大人们讨要早已准备好的“面人儿”和时令果蔬。
只有云淼淼一个人显得有些例外，他神色匆忙地背着一个包，和街上的孩子们背道而驰，急忙忙地往尺素山跑。
荆珂要的这一身古怪的衣服，是云淼淼自己动手花了半个星期做出来的。
倒不是云淼淼找不到人帮他做这身衣物，而是当他得知这身衣物的真正用途后，就不愿意再让别人去做了。
那一天云淼淼找到了小区里经常聚在一起晒太阳、打太极的爷爷奶奶们，问他们能不能帮他做这身衣物。
当时一众老人都摇头说做不了，唯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说自己的女红功夫还没有落下，可以尝试着帮帮忙，但是当她看到这张荆珂画的设计图后，脸上的表情有些惊喜，也有些震惊，她手上颤抖着问云淼淼：
“小淼淼，你这设计图是从哪儿得来的？可不要撒谎说是你自己画的哦。”
“奶奶，这是我的秘密，原谅我不能告诉您。”
“小淼淼，你知道这是什么衣服么？”
云淼淼诚实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可能是件女孩子穿的衣服吧。”
“它是件神衣。”
老奶奶此话一出，周围的老人们也都饶有兴趣地围了过来。
“奶奶，神衣是说穿上就能变成仙子飞走的那种神衣吗？要是这样我不做了，不做了。”云淼淼上前把图纸拿走，抱进了怀里，“奶奶，我不做了。”
“小淼淼，不是那种意思。”老奶奶连忙解释。
“这应当是太白道那边跳大神时穿的衣服，我前几年去太白道旅游的时候见过一次，听说那种跳大神的舞蹈还被评做非物质文化遗产了。”一旁凑过来的一位老爷爷捏着下巴道，“原来是迷信，现在权当娱乐了。说实话，看着跳还挺有趣的，就是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就只是一种祭舞，别说太白道跳的大神了，你现在看咱辰玄道跳的大神，你看得懂么？”老奶奶和蔼地笑着说，“小淼淼，你为什么要做这件衣服？”
“奶奶，这是我的秘密。奶奶，为什么要跳大神啊？”
“得看请神人想做什么了，要是在中元跳，那应当是祭祀先祖，超度亡灵之类的目的。”
“听说有人得脚气了还找人来跳个大神。”
“哈哈哈，有人便秘还请人跳呢！”
老人们顺着跳大神一事找到了话头，一时间又变得热闹了起来。
云淼淼听完后便低下小脑袋，看着图纸上的“神衣”，眨巴着眼睛，若有所思。
“小淼淼，你如果真的想做的话，奶奶可以帮你。”老奶奶见云淼淼看得怔神了太久，便开口道。
“我想自己做，奶奶，您能教教我吗？”云淼淼抬头看向老奶奶，眼神中极为真挚。
老奶奶完全没想到云淼淼会这么说，她笑着应下，约定让云淼淼带着布料到她家里，她家中有老式的缝纫机，可以教他做。
云淼淼打小起就聪敏无比，老奶奶只教了云淼淼半天，云淼淼就学会了怎么看服装设计图，以及怎么进行最基础的缝制。
“神衣”并不复杂，甚至有些像是用布料胡乱缝制在一起。
老奶奶花了一天的时间将荆珂画的印象图给细化好交给云淼淼，云淼淼剩下的几天的空闲时间连尺素山也不去了，就全跑到老奶奶家里做衣服。
千赶万赶，终于在和荆珂约定好的时间之前把衣服送到了荆珂面前。
云淼淼到尺素山时，发现荆珂竟然坐在山门结界后不远处的台阶上等他。
“这几天你怎么没来？”
“为了给师父做这身神衣，把时间都用光了……”
云淼淼跟在荆珂身后，把书包摘下抱在怀里，打开，小心翼翼地将衣服拿出来递给荆珂。
“其他东西呢，准备了吗？”
“准备了，都带着呢，这是香，这是烟灰，徒儿都记得呢。诶，师父？”云淼淼突然发现荆珂的脚步止住了。
她站在原地，手中已将神衣展开，她怔怔地看着，一动不动。
“师父，怎么了？”
“你托谁做的？”
“师父，不瞒您说，这是徒儿自己学了做的……如果不满意，徒儿，徒儿……”
“你为什么要在这儿缝这种东西？”荆珂指着神衣领口下一个微不起眼的小角落，上面缝着一个很小很小的糖葫芦。
“这么小您也能发现呀……”云淼淼故意卖萌地吐了吐舌头，“师父，现在徒儿把线拆了就是，您别生气。”
“不生气，也别拆了。”荆珂绷着脸敲了云淼淼的头一下，“一会儿跟好为师，别跟丢了。”
“噢。”
那一天，云淼淼第一次知道尺素山的“卫川”河边有一座废弃的河神庙。
“不仅有河神庙，尺素山也有山神庙，不过也废弃了，等以后有机会为师带你去看看。”
“那师父，今天为什么要来这儿呀，徒儿听人说小孩子在中元节的晚上离水太近不好。”
“有师父在，你怕什么？怕真的有鬼从河里面窜出来把你带走不成？”荆珂笑着刮了下云淼淼的鼻子，“要是真的怕，一会儿在旁边梧桐树上坐着等为师就好了，明白了吗？”
“好！”
河神庙很小很小，只能容纳神龛和供桌，想要祭拜都得在庙外才行。
河神庙的右前方有一棵梧桐树，云淼淼在荆珂的指导下祭拜后，就坐到了它的枝杈上。
荆珂在庙前祭拜，然后在月光下穿上了云淼淼为她缝制的神衣，戴上了一幅不知何时准备好的面具。
面具雕刻得很狰狞，如若鬼怪凶兽。
这是一场不完整也不完美的大神。
它以天地自然为乐，只由荆珂一个人完成。
它的动作原始而又粗犷，却在荆珂婀娜婉转的身姿下舞出了柔情与悲伤。
看着荆珂的舞姿，云淼淼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里多出了什么东西。
就好似……
这场大神，是专门为他而跳。
那晚回家后，云淼淼写了一首诗。
名之为《卫川中元夜见伊人舞》。
第二天他赠给了荆珂。
然后……
被荆珂打了一百下手心。
“若再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为师打你屁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