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部的唐小薇上校、作战部的林臻少将。”庄妍的口中吐出来两个余海不认识的名字，“和你，作战部的余海上校一样，在当时的华夏星盟都是赫赫有名的激进主义分子。”
余海托住了腮，面无表情地作出了点评：“你说的这几个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林少将，武装卫星职能分化计划的提出者。他认为人类在抵达地面过后、必定会重蹈覆辙，开始相互斗争、相互攻击、至死方休——所以他主持改良出了各类不同型号、不同功能的武装卫星。”
余海吐了吐舌头。这时候的庄妍已经摸索着在床头柜那儿站到了止血的胶布，轻车熟路地拔掉了手掌上的输液针、贴上胶布，转手将还嘀嗒着流出一条线的针刺进了输液管中。
余上校再度对庄总指挥改观。这军校优秀毕业生的野外急救课学得也相当不错，起码在注射输液方面是有点护理专业的味道了。
“而唐小薇……则是林少将的青梅竹马。他们两个人很久以前就暗生情愫，相互之间也定下了婚约。作为武装部的高级干部，武装卫星职能分化计划几乎是由她一人促成的。”
余海揉了揉脸，顺着暗痛去找脸上的青春痘：“他们是打算用武装卫星捍卫将来的基地城吗？”
“他们是这么说的。”庄妍紧盯着余海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但大家都知道，他们是想用武装卫星来和其他轨道栖息地打一场战争。”
青年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住：“等……等等！那时候基地城还没有盖起来吧？他们想干什么？”
“他看到了未来数百年内的进程。为了华夏星盟的未来，他擅自选择了这一条极端的道路。”看见了余海震惊的模样，庄妍轻吐一口气、像是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如释重负的她却并没有向疑惑的余海解释，她只是轻轻地挪开视线，不动声色地解释：“但星盟内的让饶勒斯们并不会如他所愿。”
——所谓的华夏星盟并不是旧时代华夏的延续。它的主体部分是华夏人，但其也囊括了日本、越南、缅甸等东亚、东南亚民族。
——所以，华夏星盟继承的并不是旧时代华夏的正统法理，而是延续千余年的儒家文化。它秉持着的理念是兼容并包与中庸，而不是西方的民族主义。
余海继续一脸懵然：“让饶勒斯又是什么梗？”
“让饶勒斯是……算了，你不懂也没关系。”庄妍一拍脑袋、毫不掩饰地表示对余海的无知的蔑视，“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林少将想要走一条大家都反对去走的道路。”
“这条路是正确的吗？”作为实用主义者，余海的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一句话。
“不知道。谁也没有实践过，谁也不知道它究竟会将星盟、将人类引导向一个怎样的未来。”庄妍再度望向了余海的眼睛，“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允许林臻少将付诸行动。”
余海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既然庄妍说自己和这个素未谋面的林少将有关系、还齐名为华夏星盟有名的激进分子，那当时的自己肯定是支持林少将的——也就是说庄妍在骂自己不正常。
他还在琢磨着该怎么拐着弯子骂回去，庄妍就肃穆地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连同着他的计划的支持者，林少将被强制放逐、离开了星盟。”
“那我为什么还活着？”余海指着自己茫然地问。
庄妍却对他的问题充耳不闻，只自顾自地肃然地给出第二条信息：“放逐的地点就在旧时代的英吉利海峡和法兰西布列塔尼半岛之间。”
余海打了个哆嗦。他仍然记得当初的柔荑和总部的通讯：于他刚刚苏醒时，向总部申请卫星支援的柔荑在阐明所在地点时、说出来的方位与方才庄妍的叙述一模一样！
“所以，柔荑受了作战部的差遣、想要把我重新捞回来？”智商并不低的余海迅速地推断，“但作战部为什么还特意让柔荑演了一出戏……？”
庄妍深深地看了余海一眼：“我不知道。柔荑的出击并没有经过作战部的批准，她的一切所作所为我都不知情。”
余海噤声。尽管两人的对话确实和庄妍所说、只是揭开了真相的冰山一角，但那被掀开的幕布后散发出的黑暗彻骨的冰寒仍让他心惊胆战。
“不出意外的话，柔荑是林臻少将的残余党羽。”庄妍继续盯着余海，眼睛里再度透出了警惕，“作战部里有叛徒。他们可能是高级官员，也有可能是某个特勤精英……。”
狂热的激进分子们私下将余海从荒芜的地上捞了回来，希望通过余海的号召力与知识储备重启林少将未竟的事业——这就是真相的碎片之一。
“但为什么……后勤部部长华安民也好、仿生学专家华莺也好、我的学生路小晓也好，他们都像是对待正常人一样对待我？”余海愈加不解。
“林臻少将事件过后，除了极少数的高层人员，几近整个华夏星盟都接受了记忆清除。”庄妍一句话就将余海的疑虑消除殆尽，“当然——不怀好意的残党会想尽办法地保留自己的记忆不被删除。”
接下来的事情都符合逻辑。在余海返回基地城后，大吃一惊的陶议长几乎要对余海痛下杀手；但察觉到余海失去记忆后，他又当机立断地加速了基地城计划、要让余海到地面去。
只要余海回到了地面、与星盟隔绝联系，星盟作战部中潜藏着的激进分子也就无法利用余海、将他当作一面重整旗鼓的旗帜。
这个方法不仅能发挥余海在基建方面的才能，还能给予作战部中的余孽当头一棒，更能让失去记忆的无辜的余海保住一命——可谓一石三鸟。
青年没好气地喊：“也就是说，陶议长还救了我一命，我还得感谢他——那你又是什么情况？为啥要反对基地城计划？你想我被杀掉吗？”
庄妍哼了一声：“我可没有那么残忍。我只是想要让你留在星盟里面，将作战部中隐藏的激进分子引出来而已。在我眼里，这件事更重要。”
这段话听得余海几乎要自闭。他不仅是设计基地城的工具人，还是被作战部叛徒拿来当虎皮扯旗造反的工具人，更是庄妍想拿去钓作战部叛徒的鱼饵工具人……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我的记忆被提取出来、放置在记忆容器里了？又是谁篡改了我的记忆？那个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提起精神的余海又发问了。这一回，庄妍再次面无表情地摇头不语，本来还算稚嫩可爱的脸庞在这番动作下变得成熟了许多。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林少将在被放逐后、地面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庄妍举起一只手、呈交警的“禁止通行”状，制止了余海的询问，“到此为止。我很饿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