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海满面和蔼、安宁随和的模样，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时此刻的他的心脏正咚咚地跳，像是隔了半米远都能听见他打雷一样的心跳声。
“如果是在旧时代的话，我倒不介意找个地方陪你坐一会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余海甚至都听出来了一丝暧昧，但他仍然维持着假笑、以阐明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基地城没有这个条件啊。”
已经追赶上了他的步伐、和他肩并肩地走着的白霏曼点头，一言不发。一直在以眼角余光观察对方的青年确信，这时候的少女正在思索着什么、而无暇去应答自己的话语。
……她在四处张望。对基地城的一切很新鲜吗？但显而易见地，这个仍然显得简陋的基地城根本比不上旧时代任何一座城市；用以前的标准来看，这不过是一座新兴的县城而已。
但不论如何，基地城仍然在飞速发展。在走过正装修着的购物中心时，余海看见，紧靠着尚未完工的购物中心的一间小商店已在开门营业了。
“我过去看一看。”青年不敢去拍白霏曼的手、更不敢去扯白霏曼的衣服，他只能泰然自若地笑着应了一声，而后迈步朝着商店走去。
——在走过去之时，他的背后也传来了少女的脚步声。这个仍在思考着的家伙无意识地跟了过来，余海的那一句嘱托算是白讲了。
背着手的余海悠悠然地在商店里逛了一圈。迄今为止、整个基地城的生活用品都无法自给自足，所以商店也显得空荡荡地、商品货物寥寥无几。
而且，与其说这是一家士多店，还不如说这是一间五金店——柜台上摆着的全是铜线圈、铁钉、钢制螺栓一类的伙计；余海还特意走出店望了一眼商铺的牌子，上面却也切切实实地写着“士多店”。
“老板，你这里连瓶矿泉水都没有嘛！”余海扬声朝着店里头喊了一句。店老板不见踪影，他也找不到具体的说话对象。
和他想象中一样，没有人回应他，唯有店的深处里头传来几声没好气的哼哼声。余海猜想这老板回答了太多类似的问题了，以至于懒得回答了。
有些无奈地从店里头走出去，余海调皮地朝着默不作声的白霏曼耸了耸肩：“我还想在这里买两瓶矿泉水、坐着聊呢。没办法，继续走吧。”
少女抬起了头，伸手撩开压在了耳旁的头发：“余老师是累了吗？所以才想要休息一下吗？”
这个动作让余海差点没忍住去伸手摸她的头，但他最终还是胳膊拧胳膊地压住了这股冲动，强笑着摇头道：“不是——一般情况下，闲聊的时候总得找个地方坐着谈吧？边走边谈，多累啊。”
“唔……余老师，来我家吧。”白霏曼人畜无害般地笑了笑，撇下来的眉毛总显得她忧郁万分。
余海开始用力地掏耳朵：“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我好像听错了什么。”
白霏曼鼓了鼓嘴巴，一字一句地复述：“不如来我家吧。这儿距离我家挺近的，余老师来坐坐吧。”
然后女孩就头也不回地在前面带路了，她的身后跟着一个正在拍脑袋的余海。显而易见地，思想纯洁且高尚的余上校正在将他脑袋里的龌龊的想法倒出来，以防污染到白同学的温馨小家。
而后白霏曼领着余海进入了一处千篇一律的高密度住宅民房、走进了电梯中，按下了楼层按钮。在狭小的电梯之中，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淡淡的香气总让青年有些心猿意马。
“在旧时代的时候，余老师是大学教授吗？”沉闷的电梯厢中，白霏曼突然突兀地问了一句。
——在她发问时，余海特意看了她一眼。少女全程都低着头、眼睛也低垂而下，只在脚尖上游离。
即使余海失去了往昔的记忆，但对他而言，随口编造一段子虚乌有的经历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在余海的眼里，白氏少女的反应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这一点暂且不说——”余海更为突兀地反问，“我还想问一句。在你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你是真心想要了解我的过去、还是只是觉得电梯里太过安静了，你不太习惯，所以才引起一个新的话题？”
他看见，白霏曼的胸脯明显地耸动一番。被触及了心底思绪的她有些心神不宁，而长且急促地深呼吸了一口气、以求稳定自己的情绪。
对方并没有回答。双手交叉在胸前的余海不置可否地微微沉了沉下巴，让视线再度停留在白霏曼的眼睛上：“霏曼，让我猜猜——旧时代的时候，你的家庭应该非常富裕吧？”
“是的，是这样的……”她无意识地低声喃喃道。
有些头疼的余海不得不将语气放柔和一些，音调也低沉了许多：“霏曼？”
少女抬起头，看了余海一眼，非常勉强地回以了一笑：“余老师，我一直在听……我只是，只是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而已，但其实我一直都在听……”
她说话的内容和节奏显得语无伦次了。在观测到这个结果时，余海更加笃定了他心中的猜测。他握着拳头抵着嘴唇装模作样地咳嗽两下、正要为接下来的谈论预热作铺垫，电梯便“叮”地响了。
电梯门打开，本来蜷缩般地依靠在角落处的白霏曼逃也似地大步走了出去，几乎是小跑着奔向了她的家门。跟着走出去的余海默然地观察着她的全部动作——她掏钥匙的手明显在抖。
站在她后面的余海一言不发地看着。白霏曼咬着嘴唇、以空闲的手握住手腕，将钥匙对准了门锁的插口，但钥匙却只是和目标“当当”两撞。
“你该不会是……”好一段时间后，青年才试探性地询问道，“……几乎没有用过钥匙？”
少女长吐出一口气，握着钥匙的手颓然垂下。余海默不作声地伸手捧住了她的手，让自己宽阔的手掌裹住她拳头的表面。掌心与手指处传来的温热让他的心扉一阵震荡。
楼道间一阵安静，唯响他们轻微的呼吸声。窗外扫进来的微弱阳光并不能将整片区域全部映亮，少女与男子的身躯在昏暗中拉出两道长长的黑影。
“在旧时代，平时……我不需要自己开门。”白霏曼看着余海握着自己的手、将钥匙递向门锁的缝，“我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
“平时是谁给你开门的？”——钥匙轻松地捅进了锁口；两只手腕同时扭转，被触发的机括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声，门也应声而开了。
“家里雇佣了随身的保姆……或者说，仆人。”
余海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浊气。仆人？这位白同学的家庭在旧时代可不得了啊，最起码也是个千万富翁等级的富贵之家吧？雇佣仆人、来搞定家庭成员的全部生活起居，其中居然还包括拿钥匙开门……
门被打开之际，里面也传来了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馊酸臭味。白霏曼有些尴尬地侧过身子，伸手示意让余海先进去。
“这什么味道啊？”捏着鼻子的余海假装不在意地松开了她的手腕，边走进去边一惊一乍地瞎喊，“等一下——你怎么把窗子也关了？不透气么？”
她跟着青年一并走进去，顺带着关上了门：“不好意思，余老师，我没想到要开窗透气……”
眼下余海也没有回应的意思了，他一手捏着鼻子、冲锋一样往窗户的方向跑去，活像是战争时期扣着防毒面具往毒气环境里冲的敢死队。在把窗户打开之时，余海也才如释重负般地喘了一口气。
在这一段期间，白霏曼也端正地坐在了客厅的椅子上，显得神态自若；见余海望了过来，她优雅地颔首：“余老师，来吧，坐下聊一聊……”
“还聊？！”余海哭笑不得地伸手指向堆积在厨房水槽里的厨余垃圾和秽物，“先干清洁工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