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荑’……？她已经被送下来了？”
余海立即睁大了眼睛。虽然他的记忆力不好，但他仍然记得那个最初的女战士：在失去记忆的受救援者面前，少女就像是传说中的女英雄那样挺身而出，站在了虫群的面前。
但是，“柔荑”的身份却是敌人——这一度让余海无法接受。而在他彻底释怀了之后，他仍然无法对其抱有敌意。在他内心的深处，他仍然认为双方只是立场不同、也无法相互理解而已。
“是的。虽然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按照部长和上头的说法，她和余上校有着很深的渊源。”陈承又神经质地看了一眼派出所的方向，“是吧？”
“嗯，但我只记得她救了我一命，除此以外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再往前点的事情就别问我了，你得问别的知情人。”余海咬了咬嘴唇，“不过我想知情人也不会告诉你以往的故事。”
“我倒是无所谓——但重点在于，那个‘柔荑’已经不再是知情人了。”陈承摇了摇头，“她的记忆被强制清除了，现在的她什么也不知道。”
是了……既然确定了“柔荑”是林臻将军的人，那么她关于林臻的记忆应该也会被清除个一干二净。
余海对于“柔荑”的感情立即从敬畏转向了同病相怜式的怜悯和同情。作为受害者之一，余海同样知道那种感受：忘掉了以前的事情，但却不得不为过去那个根本不认识的自己背锅。
“那她应该知道自己是特勤精英吧？”余海再度小心翼翼地询问一句，“这样的话……”
“问题就出在这里。”陈承摇着头苦笑连连，“纠察部的技术人员拿走了她的记忆容器，再交付韩民进行记忆读取——结果发现，她和林臻将军的关系要溯源到她刚成为特勤精英的时候！”
余海立即叹了一口气。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大概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说、柔荑面对的是将近数年的记忆断层。
“想象一下……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几年后，而且你身上的胳膊腿乃至于皮肤都被彻底地换了一遍，你会是什么心情？”
陈承带着苦笑的询问让余海又叹息一阵。不要说几年的记忆断层了，对于这个有睡午觉习惯的家伙而言、几个小时的记忆断层都会让他有些懵。
“就不能篡改掉她之前的记忆吗？”
“工作量太大了，篡改几年的记忆……那估计要技术人员夜以继日地工作上大概半年的时间、才能确保被篡改的部分天衣无缝。
记忆篡改这种事情就和重新编剧本一样，一旦某个地方出了纰漏，就会格外突兀显眼——想要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就得把剧本推翻了重编，而显然技术人员们都不是编故事的料。”
余海也颇有同感地点头：他自己编故事的水平也仅仅停留在“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的地步。
“所以，余上校，我们得先把口供给对好了，”陈承有点紧张地搓了搓手，“首先，我们不能让那个家伙看出来不对劲……”
“不是，重点是，她以后也要在基地城长住吗？还是说不仅如此，她还要跟着你们纠察部长住？”余海急忙打断陈承，不让他自顾自地让思维往前推去，“她不应该归作战部管吗？”
陈承再度摇头：“不行，那家伙不能归作战部来管理，作战部的人都太耿直了，估计平素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她一眼就看出破绽来了。”
“那就直接和她讲清楚来龙去脉不就得了？”
陈承一下子就沉默了。他看起来似乎很难受地抓耳挠腮了一番，眼皮也一上一下地抖索着，模样看起来格外怪异。
“余上校……关于林臻的事情，是庄总指挥和你说的吧？”最后，陈承还是很老实地多问了一句。
“是啊。”余海也不避讳，落落大方地承认了，“庄总指挥和我出任务的时候，顺势把这件事情给完全说出来了，所以我也就全都知道了——”
“那余上校知不知道，庄总指挥之所以能够将林臻将军的事情告诉你、全因她得到纠察部的授权？”
余海一下子就眯起了眼睛，沉默不语了。
“在余上校回到星盟之后，韩部长和陶议长立即针对余上校你开始了秘密会议，并且将评测和监视任务交给了纠察部的监视人员。在那时候，评测和监视就正式开始了。”
余海疑惑地捋了一把额头的刘海：“但我也没感觉到我身边有人正监视着我啊？”
这会儿，陈承才真正地收敛了笑容，露出了前所未有的余海根本没见过的严肃的表情。
“余上校，你知道吗……我在纠察部工作了快五六年了，但我甚至没有得到过一份完整的纠察部成员的名单——这意味着，我甚至不知道我监视和评测的人是否是纠察部的监视人员。”
“……也就是说，就连我也不知道在暗中监视和评测余上校的人是谁。”陈承停顿了一下，才郑重地继续说了下去，“他甚至可能是你身边最亲切的人。”
余海的汗毛一下子全竖起来了。不用看陈承说话的表情，单听语气他都知道陈承没在撒谎了。
这纠察部……怎么整得像是在玩狼人杀？纠察部的人不仅抓内鬼，甚至还扮得像个内鬼一样去抓内鬼、或是被其他的同僚抓？
“陈承知道负责评测我的人是谁吗？”在短暂的失神过后，余海立即询问了一句。
“不知道。负责余上校的是B组的人，我是直辖于韩部长的A组组员。”陈承果断地摆手，“我手里只有A组同僚的名单——当然，在合作共事阶段，余上校是有资格看名单上的名字的。”
余海情不自禁地吐槽一句：“那合作共事结束了之后，我是不是也要接受相关的记忆清除？”
“这个……恐怕是的。不过余上校请放心，我们只会篡改余上校在看见名单时的记忆，让余上校认为自己只看见了一串扭曲的字符，除此以外、其他记忆我们都不会碰的。”
余海嘿嘿笑了几声。和以前相比，陈承的情商算是有点起色了，但这家伙的话仍让他难受不已。
——在纠察部的面前，好像所有人都只能成为任他们拿捏的玩具、而没有任何说“不”的余地。
“话题扯远了。”陈承一拍大腿，将话题扭转到了正轨上去，“按照条例规定，我们必须对特勤精英‘柔荑’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基础观察评测，再酌情决定是否将林臻将军的事实告知。”
就和对待自己一样。余海表示了理解，但心里存着的疙瘩还是没有消除：他至今不知道那个在暗处监视着自己的人是谁。
“而在这段时间里，‘柔荑’将作为纠察部A组的编外人员活动，她的主要职责是跟随A组的组员，学习如何监视和评测可疑人员。”
余海再度被纠察部的脑回路雷得头皮发麻。让可疑人员去跟随监视人员学习如何监视其他可疑人员，同时这个可疑人员也正在被其他监视人员所监视着……这就是纠察部吗？
“而余上校的身份，就是教‘柔荑’去观察、评测目标是否可疑的监视人员。”陈承继续说。
“我？”余海第三次被五雷轰顶，“但我自己什么都不会啊？你让我怎么教那家伙？”
“就是因为余上校什么都不会，所以才让余上校来教的。纠察部本身也没打算把真本事教给这个可疑人员，而让余上校这个门外汉来负责显然是相当不错的选择。”
余海一拍脑袋。好吧，这个陈承说话的口吻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打：什么叫“余上校这个门外汉”啊？
“那么，我的监视对象是谁？”
既然纠察部给自己安排的是这样蛋疼的工作，余海也就没有推托的意思了——若是工作很简单，那他可以看心情来选择是否甩手走人，因为这工作可以交给其他的闲汉来做。
但若是工作非常困难、困难得就像是纯粹为了刁难别人而设置一样，那余海也知道，自己就算磨破嘴皮也别想着逃出生天。
“监视对象的名字叫这个。”陈承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张照片，塞在了余海手中，“唐小兰。”
余海接过照片，隐约觉得上面的人有些眼熟；而在陈承说出了那个名字后，他就立即恍然大悟了，而严肃着有模有样地将照片塞进了怀里。
“余上校应该也听说过她吧？在韩部长和我们一起去医院看望你的时候，韩部长曾经想要用这个名字来套余上校的口风，不过没套出来……”
余海无语道：“你这话弄得我好像是嫌疑人似的。”
不过说余海是嫌疑人好像也没错，毕竟不久前的余海也被定位为可疑人员，直到庄妍和余海挑明了说才算是摆脱了嫌疑人的身份……但这不一样意味着余海不是嫌疑人么？
“总而言之，我在纠察部的工作就是演戏，按着你们给的剧本演下去。”最后，颇为无奈的余海作出了总结，“如果我演砸了，那该怎么办？”
“嗯……纠察部就会立即判断余上校为敌对分子，并且予以逮捕，然后换个人来顶替余上校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