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坐在了小王旁边的余海深呼吸了一口郊外的空气。经由力场护盾过滤后的空气尤为清新，而草坪上的植物更让这份气息沾染上了芬芳的气息。
至于身旁坐着的女孩是否让进入鼻中的气息更加馨香数分……余海并没有考虑这一点，因为他几乎没有将这个灰色头发的家伙当作女孩子过。在第一次见面时，他甚至以为这个面目清秀的特勤精英是一位英俊少年。
“好了，有什么事就快说吧。”在他沉思时，小王又一边随意地检查着自己根本不存在的指甲、一边开口催促，“待会儿我还得去买衣服呢。”
“你？买衣服？”余海只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要在一夜之间颠覆了，“你知道衣服该如何搭配吗？”
“不知道啊！”小王脱口而出答道，又嘿嘿地傻笑了两声，声音里透着一丝憧憬，“不过缪缪会陪着我一起去买衣服，所以我根本不担心这件事——而且明天就要演出了，再不买衣服就来不及了！”
“唔，缪缪待会儿会和你一起去买衣服啊。”余海沉吟两声，“你知道缪缪现在在做什么吗？”
小王的回答也很迅速果断：“自从离开医院后，缪缪做过好几份工作，不过似乎都因为不习惯而辞职了。现在的她好像正在同工行会里头做财务结算——她应该能非常轻松地处理海量的数据，但也不知道她到底能做多久就是了。”
缪缪离开了医院……余海隐约记得这件事，但他已记得不是特别真切了。不论如何，这个少女未来的人生也将比其余同僚苦难得多。
“缪缪她怎么不习惯了？”青年又留意了身旁的女孩几眼，望见她仍然一脸无所谓后、才跟着翘起了二郎腿来——她的时间要比自己想象中的充裕，“以她的能力，她做什么工作都很轻松吧？”
“但她耐不住寂寞。”小王又露出了标志性的傻笑，乐呵呵道；余海也明白，这副模样只有在她极度放松时、她才会表露出来，“她总是觉得自己的工作太无聊了，没有挑战性、又不能放松……”
不能放松。余海回忆了一下医院里头缪缪的工作室，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少女那大得离谱的游戏机房，里面的空调、沙发和大显示屏都曾经让他一度酸得无法自拔。也不知道缪缪离开了之后、那些游戏机和电脑会归谁所有。
先把缪缪的事情放在一边不管，再度看了看小王那张放松的面庞，青年终于得以提起了直入正题的勇气：“庄妍……庄总指挥有事情想问你。”
小王大幅度地一挥手，豪迈地回答：“行，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等我有时间、我一定会亲自前去拜访庄总指挥……庄总指挥家住哪？”
“……她就是不敢和你当面对质，所以才让我来你这个问题的。”余海扶了扶额头；但早习惯了小王的情商的他仍是耐心地解释了下去，“你可能看不出来吧，庄妍要比你想象中的更加胆小脆弱。”
小王幸灾乐祸道：“当然看得出来，我之前都喊她小庄的，不过她听着不高兴、我才不喊了而已。”
喊自己的上司叫“小庄”，这小王已经不仅仅是情商低的问题了。要不是知道她的性格本就如此，余上校还以为她是故意在找自己的总指挥麻烦。
一下子又被小王雷得说不出话来的余上校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了。看见余上校不吭声了，小王又顽皮无比地转过了身子、跪坐在了凉亭的冰凉的石头凳子上，吹着口哨托着腮望向了外面的景色。
余海也跟着投去了视线。……王婉总是表现出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来，即使这个女孩子毫无杂念地陪在他的身边，他也只会觉得自己养了个女儿。虽说这个女儿本来是庄妍养的就是了。
“先不去说庄妍的问题。”虽然她口口声声地说自己很忙很忙，但既然小王仍然表露出这一副悠闲到了极点的模样，那余海也就不客气地占用了她的时间，“来说一下缪缪，如何？”
“嗯，我无所谓，都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
——小王脱口而出又是一片名言金句，那话语的内容活脱脱就是闹别扭的女孩子在跟男朋友冷言冷语一番。余海怀疑她估计看了些什么“女朋友表达自己的不满”的段子、而模仿得生动如斯。
“还记得之前的段子吗？”余海苦笑一声，他实在揣摩不透这个疯癫惯了的女孩子心里的想法，“之前你在耳麦里大喊‘缪缪妈妈’的段子……”
小王立马不满道：“那都啥时候的事了，你记那么清楚干什么？那时候我们还在拆基地城外头的智械格式塔，庄妍还没有卸任……”
说着说着，这个少女就沉默了下来，眼睛眯着、似乎沉浸到了什么久远的回忆之中。
余海心道我自己都忘了那是啥时候的事情了，倒是你自己记得如此清楚——他还在想着该如何将这个话题续下去，小王就又喘息一声，异常罕见地拧起了眉毛，似乎正忧愁着什么事情。
“怎么了？在想什么？”多次张嘴过后，余海却只觉自己无法像以前那样直截了当地直抒胸臆了，而只能干巴巴地问出这一句。
“没，在想中午该吃什么。”
果不其然。在没有敌人袭击入侵的前提条件之下根本不能指望小王会突然变得深沉忧郁，因为这家伙压根就和那两个词语完全不搭边。
两个人再一次地一声不吭。只是，和以前不同，青年并非是因为尴尬、或不知说什么而选择沉默，他只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对方到底在想什么、才保持了缄默不语。这个看似无忧无虑的女孩子要比他想象中复杂得多。
“有时候，我还真觉得缪缪很像是我们的妈妈，而小庄像是爸爸。”过了好一会儿，小王才幽幽地转头看了余上校一眼，“小庄总是对我们要求非常严格，而缪缪则很会照顾人、体谅别人的心情……”
余海跟着幽幽叹息：“是啊。缪缪是医生，是负责医疗的人员，她的同理心强也是正常的。那你觉得你的定位是什么？”
小王嘿嘿一笑：“我？我自然是所有人的大哥。”
余海终于知道为啥方洮和于贤筠异口同声地说小王是他们大哥了。这小王笑时脸上透着的要么是傻气、要么是邪气，虽说不觉她是什么老谋深算的幕后黑手，但也总给人一种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黑道大哥的感觉。
“然后，小燕飘就是队里最小的女儿。虽然小燕飘平时没什么存在感，但如果燕飘不在的话，我们都会感到非常不安。”小王继续自顾自地说。
直至庄妍离开、缪缪被开除、小王退役，燕飘在这支小队之中都显得低调而沉闷，恍若她吵吵闹闹的同伴们完全和她无关，她永远都是那个安安静静而羞赧的小少女“仙霞”。
但余海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燕飘不在的S组特勤精英，就立马感到了别扭和不自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燕飘已经彻底融入到了这个集体之中，成为了不可分割的一员。就和缪缪与小王的离开一样，如果燕飘也离开了，那么这支小队也将不复当初。
而事实上，无情的时光浪潮也正迅速地侵蚀着它原本的模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想要再度望见那数张熟悉的笑脸共聚一堂，或许就只能靠某张蒙着污垢和灰尘的发黄的旧相片了。
“但是，我们先走了啊。”她又感慨了一声，伸直了两条纤细的胳膊、朝着空中无力地挥舞两下，“并不是他们背叛了我们，而是我们先走了啊。”
“所以，为什么要走呢？”
青年看了一眼满脸落寞的女孩。尽管平素的她表现得心不在焉、似乎对一切都显出无所谓的态度，但那终究只是她的伪装罢了。
“是因为庄妍和缪缪的冲突吗？”望见对方一时间没有说话了，余海继续穷追不舍地问，想要探寻出个究竟来，“她们之间的冲突应该也不是大事吧？老队友之间的矛盾爆发……是你离队的诱因吗？”
“不是。”小王出奇平静地回答，“和庄老大、缪缪她们没有关系，只是因为我累了而已。”
——那一句话“我在华夏星盟服役的时间比他当兵的时间还长”重新勾起了余海的思绪。如果说小王是庄妍一手提拔起来的老人，那她的年龄外观或许就是最大的伪装：这个蓬头垢面的女孩子经历过的事情比大多数人都要多。
“累了能休息，也好。”青年自言自语一句，“也就是说，你的退役和小庄……啊不，庄妍没有关系了。”
“嗯。以庄老大那性子，她八成会因为我的退役而感到自责吧。”小王沧桑一笑，那副模样骤然显得她老态许多，“余上校，以后告诉她，我并不是因为缪缪的离开而退役的，我是真累了。”
余海理解地点了点头。就和庄妍一样，自感自己已经光荣完成使命的她也感到了深深的疲倦，所以 她也离开了曾经与她朝夕相处的同伴，现在天天在家烤饼干。
现在的青年很怀疑，假设哪一天的他闲得无聊、和庄妍碰了一面，那他开口的第一句非常可能是“你胖了”、然后被对方揍个半死。
“好了。”他还在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时，小王就已利落地站了起来，“余上校，走吧。去见缪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