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余海茫然道，“那是啥玩意？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那或许是只有你、还有你昔日的同伴还知道的事情了，”孙宏意味深长地说出一句，但语气里并没有透着敌意和不信任，“余上校，你也不需要放在心上、回家想一大通什么的，因为那所谓重要的东西的记忆或许可能已经被抹除了。”
但孙宏说这话显然是说晚了。这时候的余海已经在抱着脑袋、绞尽脑汁地思考了起来，那副模样压根就是孙宏口中的“回家想一大通”……
但余海想了很久，最终也只能想到那一颗被作战部从格式塔上拆下来、又被华莺折磨了一顿的金属球：难不成这群叛军指望着这金属球带领他们卷土重来、夺取基地城？
但也不可能吧？虽说金属球的能力确实不错，能挡子弹、能硬扛近战，还能分裂成一大堆纳米机器人来随意地进行各种各样的活动，但余海总感觉，就算是不算强的缪缪、也能靠喷火把它烧烂……
想到这里时，余海也显得心神不宁了起来。非常善于察言观色的孙宏心下明了，却也没有把这份情绪表露出来：纠察部的成员都向来如此。
“想不到就算了，想到了、却不想说出来也没有关系的，先就这样吧。”已经大概知道事情走向的孙部长朝着余海拍拍手，“虽然余上校是校官，是应该坐镇后方的领袖……但敌人的目标就是你，作为当事人，余上校还是去和唐小兰见一面吧。”
“嗯。我会的。”余海抿着嘴唇点头；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样，他猛地抬起脸，脸上的迟疑和犹豫都一扫而光了，“孙部长，我想问一个问题。”
“余上校请讲。”孙宏不动声色道。
“孙部长知道人工智械领袖‘神谕’吗？”
在余海与那支行动小队一并出动时，队伍的那位老资历的队长杨队就曾经告诉他，陶乾风并不是华夏星盟的第一任领袖，真正的第一任领袖是一位名叫“神谕”的人工智能，它才是真正带领华夏文明离开破败不堪的地面的“大禹”。
但让余海无法理解的是，他根本没有从基地城现任的所有高层的口中听见过“神谕”这个称谓——就连陶议长也没有和他说过这个名字。这个神秘的人工智能就像是游荡在历史中的幽灵，时隐时现。
“那是什么？”孙宏有些困惑地眯了眯眼睛，“某个格式塔的智械核心的名字吗？”
“不，是华夏星盟的第一任领袖，是一个人工智能机械。”余海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变化，继续一字一句地问，“它似乎在带领华夏星盟前进了一段时间过后才完成使命、卸任，不是吗？”
孙宏立马大幅度地摇头，似乎完全无法理解余海，意思：“但华夏星盟的第一任领袖不就是陶乾风陶议长吗？星盟何曾有过一二任领袖？”
“如果陶乾风陶议长一直是领袖，他又怎么可能容许林臻那家伙从军校一路撒野撒到卫星上去？”一直以来都以逻辑服人的余海又反问了一句。
孙宏又不说话了。余上校摇头叹气：这个年轻人确实雷厉风行而深思熟虑，不像张毅那么毛手毛脚意气用事，但和韩民部长相比，他还是略微差了点东西。所幸，那些缺的东西可靠后天的努力弥补。
“神谕”，一个怪异到了极点的名字。以华夏星盟那充斥着东亚文化圈特色的命名方式，余海怎么看都不觉得人工智能领袖的名字会轮到“神谕”这个词，起名字的人再不济也应该想一个“女娲”啥的。
这诡异的名字……就像是某个人在津津有味地读一本东方玄幻修仙小说，结果里面出现了一位泰西人，名字还叫什么汤姆约翰夫斯基，一看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玩意。
“我真不知道，余上校。”面前的孙宏依旧给出了相当消极的答案，“这可能是非常遥远的事了。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去问问韩部长和庄总指挥……”
——尽管这二人已经辞职退休，但孙宏仍然用敬称来称呼他们吗？
“我知道了。”如果“神谕”是前一个时代的产物，那余海确实应该去问前一个时代的人，“明天吧。明天我会再来纠察部一趟，来和孙部长联络，争取早一些把唐小兰的事情搞定。孙部长，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孙宏也面不改色地站起了身子，朝着余海比出了“请”的手势，这副周全的礼仪稍微让余海有些不适应：细想下来，顶着“总督”头衔的他好像是第一次赢得他人的尊重。
走出纠察部大门过后，余海还特意看了看周围。在确定没看见“对影”后，他才掏出通讯盒子来，也不管上面那些堆成俄罗斯方块模样的未接来电，直截了当地拨打给了华安民：“喂，华叔！”
“衰仔，干嘛！”另外一头的华叔也毫不客气地回答道，声音中气十足，“想请我喝酒啊？”
“没有，想问你一件事。你知道‘神谕’吗？”余海一边平静地叙述，一边挑了挑眉毛：酿酒不也挺费粮食的吗？他华安民真就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了啊？
“不知道。那是啥玩意？某个新上市的公司？”
“那没事了，祝你玩得开心，华叔。”余海迅捷无比地挂了通讯，抢在华安民以更年期大叔的语气嘟嘟囔囔一通之前成功逃离了接下来的折磨。
就连华叔如此老资历的人都不知道“神谕”，但后勤队的老队长杨队却知道。这究竟是“神谕”的存在实在过于神秘、以至于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还是说是杨队的记忆出了错误的偏差？
沉思一阵后，青年还是决定去做最现实的事：给那位跟屁虫一样的“对影”小同学打个电话。
“喂，‘对影’？”做贼心虚的余海讪讪地开口——面对这个被他一直放鸽子的女孩，他的心里总归是有那么一些负罪感的，“你在哪？”
“唔呜……，余，余上校……对不起，我真的找不到你在哪儿……呜——”
余海差点想往地上一蹲了。这个“对影”就像是找不到孩子的妈妈……不对，应该说是像是找不到妈妈的孩子，在纠察部这头忙活了大半天后才委屈巴巴地打电话来。余海实在很不好意思说“其实我压根就没进纠察部，我全程都在门卫室里头”。
“我这边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余海本来还打算继续想办法甩开这只跟屁虫的，但对方带着哭腔的嘶哑的声音让青年一时心软了，“我就在纠察部外面的路上等你好了。”
夜晚已至。街道上的灯接二连三地亮起；但让余海颇为在意的是，那些高高耸立、散着温润柔和的光的灯并非尽数点亮，而只点亮了一半。剩余的一半静悄悄地伫立于黑暗的阴影之中。
是因为用电紧张吗？因为暗物质熔炉发电机已经失去了动力源，而基地城也没有办法从其他卫星联盟处收购难以采集与保存的暗物质，所以就连路灯也只点亮了一半。
青年吁了一口气。不论如何，现在基地城的首要目标绝对是扩充军备：不论是发射武装卫星也好、还是增加地面部队规模也好，这都是势在必行之事。
过了一会儿后，满脸泪痕的“对影”步履蹒跚地找到了余海的所在之处，对方的这副模样更让余海的良心又是一阵抽搐刺痛。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那句“特勤精英也会流泪嘛”的疑问吞回去了：这句话有歧义，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对不起。”看着少女走至自己的身边，青年只能老老实实地道歉，“我今天有点忙，所以没什么时间理你。我不是故意的。”
女孩只是摇头。除却一丝沙哑以外，她的声音里已经听不出一丝哭腔来了：“没关系，我知道余总督您日理万机，比较忙也是正常的。”
余海更想在地上挖个洞自己钻进去了。日理万机的余总督一觉睡到十点多，然后跑去听了朋友的演唱会彩排，又跟着两个女孩子去商店逛街——这就是日理万机的余总督吗？爱了爱了。
“对了，‘对影’。”在行走于归家路上时，为了避免气氛不会太过尴尬，余海不抱任何希望地问，“你知道华夏星盟第一任议长，一位叫‘神谕’的人工智能领袖吗？”
“不认识。”“对影”摇头，疑惑地看了余海一眼，“应该不存在什么人工智能领袖吧？陶议长不就是第一任议长吗？哪有什么第一任、第二任议长的？”
不对劲，这也太奇怪了。余海拍了拍脑袋，那份疑惑的心情于他的心中挥之不去：虽然他的记忆力相当糟糕，但他仍然记得以前庄妍和他说过的林臻时代的故事：那时候的陶乾风也只能畏缩着唯唯诺诺，而林臻是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而问题来了：如果那时候的陶乾风是议长的话，又哪里轮到林臻骑在他脸上拉屎？
余海突然打了个激灵：难道说，是因为记忆修改的原因吗？林臻事件后，绝大多数人都被纠察部的技术人员篡改了记忆；他们一度忘记了林臻与唐小薇的存在，而陶议长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星盟中的唯一一位议长……
“但是，若真是如此……杨队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