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组特勤精英、拾荒者的领袖、天之骄子大可汗方洮要和韩民部长的弟子、基地城现任纠察部部长孙宏决斗——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座城市的每个角落。
被指着鼻子的孙宏自然是气炸了。当初他的第一反应是“你和作战部的大炮战术机甲决斗去”，但却被张毅死命拉住了——在看见方洮不怀好意的笑容时，他才察觉到，面前这人确实有手撕坦克大炮的战斗实力。
特勤精英找普通战兵决斗单挑、那是特勤精英在给战兵面子，平常情况下这些普通的职业军人就连特勤精英的毛都碰不到；按照这个道理，孙宏还欠方洮一份人情……
“所以，我真要和这小子决斗？”青年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同僚们。
“呃，严格意义上，你是要和天下布武的天之大可汗方洮决斗，”小洛邱一直憋着笑，而余海则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所以你也并不怎么丢人就是了，毕竟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位……”
孙宏气急败坏地把枪往桌上一拍，面目狰狞如青面獠牙，众人都饶有兴趣地观赏起了他的失态：孙部长发怒的模样可不多见：“作战部！把这些杂碎全部杀掉好了！”
张毅耸了耸肩：“作战部的弹药武器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再动刀兵的话就得找银行借钱，但作战部作为一个完整的独立法人、在没有获得行政部门的允许下不能自己去借钱……”
洛邱一句话就断了孙宏的心思：“作战部不准再借钱。前段时间给你们穷兵黩武扩充军备，公民们都怨声载道了，这才打完智械、你们还想扩军？”
孙宏暴跳如雷：“所以，就算我决斗打赢了，也没有任何用吗？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余海不得不出面安抚这个激动无比的青年，并且给他捋顺了一下逻辑关系：如果孙宏成功地把方洮干掉了，那对于那些拾荒者而言、就是基地城的孙部长杀掉了他们最崇敬的天之大可汗，为了给天之大可汗复仇，他们就会进攻基地城……
“然后呢？”赤着眼睛的孙宏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然后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们全干掉，因为他们侵犯了基地城的边境。”余海继续信口开河地乱嚷嚷，“这叫师出有名，有正当的战争借口，而不是无端的野蛮至极的杀戮……”
闹哄了半天，孙宏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懂得辩论的技巧啊、擅长说服人什么的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流氓蛋子向来习惯于胡搅蛮缠；而对付这种人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把他扔进乱葬岗。
但孙宏没办法把方洮扔进乱葬岗，也没办法把余海扔进乱葬岗，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转身离开、回到家里去生闷气。
目送着孙宏远去的身影，余海叹了一口气。虽然方才他没脸没皮地耍流氓的模样是有些滑稽，但他本人其实也有些提心吊胆：他不敢确保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但唯有一件事他能够确定：他绝对做不到朝着这些拾荒者开火。虽然他们的手中秉着类似于射钉枪的原始武器，但在余海的眼里，他们更像是手无寸铁的平民而不是武装人员——在作战部的大炮面前，他们确实和手无寸铁并无两样。
“我希望，作战部的武器对准的是和他们实力相当的对手。”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军人的手上不应该染上平民的鲜血。”
如果这句心里话的祈祷被听见，那余海肯定要被笑话迂腐：孙宏都已经讲得非常清楚了，那些拾荒者都已经不是人类、而是被辐射感染后变成的一个新的物种了，对待异族又怎么需要手下留情？
然而，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这些“异族”就开始了他们的土木工程：基地城以外的某个区域里，他们正以简陋的石制工具夜以继日地施工，将大块大块的岩浆岩挖出。
出于好奇，张毅派了一队游骑兵近距离观察这些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按照张毅的设想，这些拾荒者新居民应该是想要挖出一个土坑来，以此作为简单的庇护所。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拾荒者们不仅仅是挖出来一个土坑这么简单：在收集了一定数量的岩石过后，他们麻利地将这些石头敲碎、捣烂，切成了一块块整齐无比的石砖！
目睹着一个个石制建筑在基地城远处的平地拔地而起，不仅仅是张毅和余海，就连仍然坚持着杀戮主张的孙宏也沉默了下来。
基地城的人们又多了一个娱乐消遣的好去处。在基地城的近郊隔着铁幕力场、用望远镜观察这些拾荒者的日常生活非常有趣，那就像是群星时代的先驱观测着原始星球上的部落土著。
久而久之，在意识到这些新来客似乎没有敌意过后，居民们便租赁起了防护服，拿着基地城的铁制工具去和拾荒者们打招呼。后者则拿出了荒野特产风干虫肉、风干灾兽肉，指手画脚地示意要拿食物和他们做交换。
于是孙宏急急忙忙地派纠察部的成员去制止：那些肉都被辐射污染过了，普通人哪能吃啊。
“你这个天之大可汗做的是真的不称职。你的子民都已经不当游牧、跑来这里盖房子了，你就没有一点儿想法吗？”
此时的S组特勤精英、拾荒者的领袖、天之骄子大可汗正在空调房里舒服地打着瞌睡。远道而归的游子得到了最高等级的待遇：放三天假。
“盖房子不好吗？说明他们已经被我们同化得差不多了，”方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盖房子说明游牧即将转农耕，这是社会进步啊，妙哉妙哉！”
游牧转农耕等于社会进步……余海有点想扔方洮回去上文化课、让他重新学一下唯物史观。
“你怎么不去和小于说说话？你们兄弟重逢以后不是很感动吗，怎么过几天感情就淡了？”这也是余海最搞不懂的一点：按理来说，男生之间应该不像心思缜密的女孩那样存在塑料友谊的。
方洮翻了个白眼：“他说要去帮作战部新的特勤精英小冯适应一下新生活，所以没空管我。”
原来是重色轻友……不对啊？当初小于不是觉得小冯像他妹妹、所以才重视她的吗？难道说于贤筠还是个隐藏的重度资深妹控？
余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自从他决定要做一个负责任的甩手掌柜（指把所有任务都推给别人来做而自己不插手）后，他就又闲暇了下来，变成了一条彻头彻尾的咸鱼。
后来，原本闷头在实验室里的华莺听说了他的日常生活后，直呼“不行，这样不行”——她认为余海这么下去会把脑袋闲得生锈。所以，她给余海扔了个不允许拒绝的任务：去观察拾荒者的生活，然后写一篇关于人文社会的发展报告。
那时候的余海一脸懵：“小莺，虽说我大学专业读的是城市规划、算是和人文挂点钩，但你还要我写人文社会的发展研究论文什么的……我做得到吗？”
“我不管你能不能做到，总之，你得想办法自己找点事做，不然迟早有一天你会从基地城第一聪明人变成第一蠢人——快去快去！”
于是余上校傻笑着出门了：被女孩子评价为基地城第一聪明人，这算是余某人最大的荣幸了。
聪明人就应该有聪明人的样子。作为聪明人，余海果断地打发了他的两位御用跟班“柔荑”艾泽和“对影”林鸢去做这个任务：聪明人嘛，聪明人就应该学会把事情交给别人去做。
所以，今天的他才得以坐在这里、和天天睡大觉的方洮吹牛打屁：他对于观察那群原始人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
“老方，我在想一件事情。”趴在窗边的青年又再一次地陷入了沉思，“如果你当初参加了那一场智械入侵的战斗，小王她会死吗？”
那头趴在桌子上的方洮眯着眼睛抬起了头，苦涩地咧了咧嘴：“你真以为小王是被智械打败的？”
“难道不是这样吗？”
“小王是被自己打败的。”方洮摇了摇头，“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小王是参加了一个叫镜羊的摇滚乐队，是吗？她参加了一两场演出，然后在演出结束后就上了战场，然后战死……是这样吗？”
余海无言以对。方洮说得是极端了点，但好像还真没什么错：小王参加了镜羊乐队的演出，然后就上了战场，然后就人没了——但这也不能说参加乐队就意味着不吉利吧？老方到底在想什么？
“从她跟着庄总指挥那一天开始，小王就一直在寻找着活着的意义。”方洮慵懒地解释，“而直到她参加了她最想参加的摇滚乐队、她也没有找到任何乐趣之后，她就彻底失去了希望。”
余海无言以对。小王的脑回路向来和别人不一样，但他从来没想到，这“不一样”居然会让她踏上了寻求解脱的道路。
“余上校，你能理解小王吗？”方洮的一句话又让余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总是觉得小王的模样和说出来的话是在开玩笑，但他从没意料到，那或许就是小王最真实的模样。
“不理解最好。如果你能理解她，我还真担心你会跟着她一起去自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