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卫星联盟之间很少会发动战争？因为卫星联盟之间不存在突袭战争。武装卫星没办法突然加速、也没办法持续减速，它们能做的只有抛锚、向下层轨道坠落，而后在坠落至危险高度之前重新完成拉升，以免掉进大气层里头彻底报废。
也就是说，只要卫星联盟向另外一个卫星联盟宣战，那接下来的仗什么时候打、会在哪里打、由哪一架武装卫星和哪一架武装卫星打、以及应该怎么打就全部决定好了、而无法更改……
这就和春秋时期的战争一样，双方的贵族老爷们相互约好了时间、拉着军队、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上摆好阵型，都准备好之后就一股脑地往前冲；他们是不屑于搞偷袭的，那有损于他们的贵族精神。
但约束贵族老爷们的是精神层面的礼乐制度，而约束卫星联盟的是卫星这一战争载体的特殊性。
“假如即将接触的两架卫星是同方向前进，那处于同一天体、不同轨道的它们肯定会有一个速度差——这个差是完全能够算出来的，具体怎么算自己回去看高中物理。”
“也就是说，这两架卫星将会有一个比较长的接触时间。而只要卫星们之间的距离没有超过卫星上配备武器的射程范围，他们就会不间断地朝对方进行射击、以图将对方击坠。”
余海的大脑里立马想象出一副动作电影一样的画面：两辆车并肩地开着，里头的人隔着车窗掏着枪冲着对方噼里啪啦一顿射，最终两辆车因为开上了不同的路而分道扬镳、战斗也就此罢休。
“而如果那两架武装卫星是逆方向而行、接触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那他们就会在最短的时间里采取最致命的攻击。”
余海立马想到了D.I.S.C.O系列的熔炉武器：“例如投射武器？我记得有一种卫星武器是喷射出炙热的金属射流、让熔融状态的金属于高空中重新凝固成铁块，以此撞击对方的船体？”
“确实有这种攻击手段，”宁荣点头，“处于更高轨道的卫星会依托重力优势向下层轨道抛洒大量的熔融金属，借此机会进行投射撞击——但不够致命。”
等吊足了余上校的胃口了，女子才悠悠然地揭晓了答案：“最致命的武器永远是人。”
“什么意思？”余海一时有些茫然了。
“空间轨道突击队，听过这个名字吧？”
双方的卫星空投仓发射基地会在通过人工智能计算过后，将轨道突击队队员发射至敌舰的侧舷区域，届时、穿着动力装甲的空间轨道突击队队员会在敌舰上所向披靡、四处破坏，乃至于占领对方的主控室、夺取对方的卫星。
但对手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的轨道突击队队员同样会投射至敌舰的侧舷上，双方的舰船区域也会随之产生激烈的交锋——
为了保证己方的突击队员登陆得更多、敌方的突击队员登陆得更少，卫星上的运输机/舰载机便会出动拦截，上面配备的武器也会不要钱一样朝着对方的脑门上扔去。
这就是近未来战争的格局。在漆黑冰冷的地球高空之中，沿着亘古不变轨道行进的武装卫星流星般划过天际，在每一次交错中冲着对方倾泻出成吨的火力，而后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远逝而去。
“那待会儿我们会面临哪一种情况？”沉浸于遐想中的余海情不自禁地问。
宁中尉莞尔一笑：“非常抱歉，余上校，接下来交战的两艘武装卫星（在确定武装卫星为新式舰船过后，它的量词都变了）是顺方向飞行。”
由于这一艘新发射的武装卫星在更近地面的轨道进行飞行，也就是说，接下来即将展开激烈交火的卫星会在高空进行持续相当一段时间的对射。
那些凶狠的投射武器会在没有命中对方后顺着重力弧形下坠——有的投射物会在进入轨道、盘旋一段时间后继续坠落，跌落至地球的表面；而速度足够的投射物则会环绕着地球轨道高速飞行，成为太空垃圾的一部分。
“顺带一提，击毁对武装卫星有威胁的太空垃圾也是我的职责之一。”宁中尉笑笑，“虽然武装卫星们使用投射武器的频率不高，但只要轨道上出现了太空垃圾，那于我们而言就是威胁。”
余海继续当自己的好奇宝宝：“击毁太空垃圾……用投射武器来击毁太空垃圾嘛？且不说投射物会不会成为新的太空垃圾，那些被打成了碎片的太空垃圾不会继续对卫星的运行产生影响吗？”
“不会的。我们会直接往威胁卫星的太空垃圾上泼洒熔融金属，逼迫它们增加重量，使得它们的速度不足以继续在轨道上停留。”宁荣轻描淡写道，“那时候，地面的人们就会看见分崩离析的流星雨。”
“看不见吧？辐射与有毒尘埃云层这么厚，平时的人们就连星星都看不见，怎么看得见流星雨。”
“也是啊。我在卫星上待久了，都不怎么在乎地面上的人们怎么看了。”宁荣沉默了片刻，又艰涩地苦笑了一声，“我可能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生活在过去的人吧。”
余海缄默不语。对于宁荣而言，不论她是服务于华夏星盟还是服务于基地城江陵，那都好像没什么区别：不论发生了什么，她都只需要停留自己的卫星上，静静地等候着上头的命令。
换句话说，武装卫星就是她心灵的壁垒，是独属于她的小世界。某种意义上讲，卫星对宁荣而言就像是旧时代小女孩后花园里藏着无数秘密的树屋。
“好了。前方就要穿过交战区了，我要开始认真工作了，哪儿凉快你呆哪儿吧。”余海还打算说些什么，宁荣就已干脆地下达了逐客令，“余上校自己走远点，别干扰我工作。”
……
站在落地窗前的余上校有些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景致。在他头顶远处的高空处，五颜六色的烟花般的东西正不间歇地炸开，随之坠落的还有无数淅淅沥沥的金属和塑料碎片。
黑色的太空宇宙，渺小得几乎看不见具体模样的武装卫星舰船，以及无数喷射出火舌的投射攻击武器，四处穿梭着的运载机尾焰在漆黑的幕布上画出的无数道弧线……
而这仅仅只是两个不成型的卫星联盟的其中两艘武装卫星的交锋而已。——若是庞大的卫星联盟组织发动了全面战争，近未来战争的模样又是如何？
出神地望着那些划过天际的光焰，余上校又想起来了那些冰冷冷的语句，记载着华夏星盟的毁灭的语句。
在那一天，新罗马的卫星朝着解除了火控系统限制的华夏星盟卫星喷吐出火舌时，云层之上应该尽是鲜红色的死亡的光吧？前辈建立下来的基业，仅仅只是因为某个叛徒留下的遗产，而在朝夕之间瞬间毁于一旦。
余上校只知道，那时候的他遵从了自己的本心、违抗了陶乾风陶议长的意愿。陶乾风并不知道卫星之中是否存在叛徒，所以他情愿让所有卫星上的人都给华夏星盟陪葬；但余海做不到，余海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人去死。
所以他下达了总撤退令，让卫星上的人们乘坐着运载机撤退到基地城上、等候命令。那些人有的是忠心耿耿的星盟老前辈、老干部，有的却是满脑子邪念的叛军意志的继承者。
至于这是否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余上校会为接下来的一切负责。
“运载机——运载机上面也有武装吗？”
“当然有。跟你说个历史故事吧；当初，德意志北部的汉萨同盟为了和丹麦争夺波罗的海海峡的关税利益，曾经发动过战争。那时候，汉萨同盟的商队运输船船只要把旗子一换、把炮一架，那就是彻头彻尾的炮舰了。”
余海又感觉自己的三观又被颠覆了：“把运输船改装成战舰、真有战斗力吗？能打赢吗？”
“和丹麦的海军各有胜负，中后期甚至能二次打进哥本哈根海域，还一度以大规模炮击战术摧毁了丹麦海军的有生力量。”宁荣信手拈来，“后来丹麦派船去偷施特拉尔松德，还被汉萨同盟的一支小船队埋伏反制了。”
好吧，原来运输船改军舰是有历史渊源的。但那好像也不太对吧……？那是风帆战舰的时代，是柯克船在小水盆里打架的时代，和现在这卫星对射、运载机狗斗的时代好像不太一样？
“换成现在不也一样吗？”但宁荣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对于舰载机——呃，运载机而言，地球轨道就像是柯克船的波罗的海。到了战争转移至广袤无垠的宇宙中后，这些运载机才真正需要退出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庞大的战列舰。”
余海哑然失笑，宁荣的话语让他感觉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而战争也不例外：“然后呢，接下来会怎么发展？超星系的极远武器打击让笨重的战列舰成为了历史，灵活的小型驱逐舰成为主流？”
女子笑笑：“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起码，这些事情已经和我们无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