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被拒绝的荐书
放学后，我拿着箱庭的荐书来到了教师办公室。
「打扰了，我是二年B班的千庭武，来找铃木老师的。」
「是千庭同学啊，请进。」
在教师办公室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下定了决心。而见到我过来完全不惊讶的铃木老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我招了招手。
「第一天上课还习惯吗？」
「是的，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
说实话原本以为尽是贵族的天源樱，在学习气氛上就算不如我想象中那么压抑，至少也在一定程度上让人有些不太适应，更不用说是之前就没接受过贵族学园教育的我了。
「对了老师，我是来这里递交荐书的。」
「千庭同学已经考虑好了是吗？」
铃木老师坐了下来，似乎已经猜到了我的答案。
「嗯，因为没有住校的需要。」
「是吗……啊咧？」
铃木老师打开信封前还有些好奇的面孔却一下子转为了惊讶。
「千庭同学，虽然我觉得拒绝荐书是少有的选择，但也不至于拿一张空白荐书让老师我去向理事会汇报吧？」
「空白荐书？」
这就奇怪了，在我填完荐书放进信封后我就再也没去动过它，因为我的选择没有变化。信封没有被掉包，但是里面明明填好的荐书却不翼而飞了。
「看来千庭同学并不是故意上交空白荐书的，是拿错了吗？」
昨天写完荐书就塞进了信封放进书包，今天从书包里拿出来放进书桌之后就没管它。
也就是说，有人故意偷偷换走了信封里的荐书，下手的时间应该就是趁我去食堂吃饭的那会儿，因为其他时间我都在教室里。只是我很不理解的就是，如果要偷走荐书大可把荐书偷走或者整个信封拿走，何必做出掉包这么麻烦的事，因为把空白荐书掉包过来所造成的最差结果不过是没有仔细检查的我会白跑一趟教师办公室罢了。
「……我会重新写一份荐书递交上来的。」
「不要紧的，只是因为老师一会儿还要去开会，请稍微快点哦千庭同学。」
「好的，耽误了您的时间真是抱歉。」
我拿着空白荐书走出了办公室，在回教室的路上思考着究竟谁是犯人。
我刚来天源樱还没两天，别说树敌了，连朋友都没有几个。
首先排除那位贵族公子，那种人不可能用如此小儿科的恶作剧来报复我，更何况这种事发生了对我也完全不痛不痒。
那么是三泽？一个在饭厅跟我一起用餐还一起回教室的家伙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再者虽然他是推荐我接受来自箱庭的福利，但显然他不会做出掉包荐书从而让我改主意这种在目的跟行为上扯着莫名其妙红线的诡异做法。
剩下的，就是南野葵了。以她的性格，在掉包荐书之前一定会好奇心爆炸地围着我采访个遍才对，而且用拿走荐书代替取材这种极端行为绝不是堂堂的班长大人会干出来的蠢事。
「难道是学生会的大家……我在想什么呢。」
想不通的事不想也罢，没什么大不了的，造成的后果无非就是我再写一遍拒绝的荐书而已。
「千庭，你在干嘛？」
当我回到教室开始重写的时候，三泽过来搭话了。
「一看不就知道了吗，在写拒绝的荐书啊。」
「喂喂真的假的？听过我中午跟你说的话之后你还是没改主意啊？」
「真是抱歉啊我这么固执。」
「是啊，你这个不懂得佣从好处的妹控大师。」
「那么真心话是？」
「你是会读心的异能者吗！？」
「都把羡慕两字写脸上了很难让人看不出来吧。」
【……看来不是他。】
「千•庭•同•学！！！！！！！！！！！！！！！！」
从教室门口传来了充满怨念的点名，把视线移过去就发现班长大人正怒气冲天地瞪着我。
「不是说好一放学就来新闻部接受采访的嘛！为什么放人家鸽子啊！」
「没有放你鸽子的意思。因为我忘记写荐书了，现在打算写完给老师送过去。」
「真意外，千庭同学是那种贵人多忘事的类型啊？」
「修饰词可以免了。」
「既然是有事那就没办法了……」
南野在旁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似乎是要等我的意思。
「说起来因为千庭同学是转学生所以第二学期才递交荐书啊？」
「……嗯。」
「这个时期 “箱庭”的佣从数量还有很多，可以任君挑选哟。」
「……哦。」
「所以就当是去新闻部之前的一个小小采访点，能不能告诉我千庭同学选择的佣从是哪个班的哪个孩子呢？」
「……我的这封是拒绝荐书。」
「噗哈哈哈哈哈！」
故意沉默然后从头看到尾的三泽总算是憋不住了，背朝着南野发出了大笑。
「唔……千庭同学真会欺负人！」
不过从那张脸上完全看不出什么生气的表情，反倒是有一种“拒绝了箱庭的学生？！！这可是个大新闻！”对采访满怀期待的感觉。
【……果然这两人都不是犯人。】
又过了几分钟，我拿着写好的荐书回到了办公室，旁边的两人不知为何也跟着我。
「递交荐书是那么值得参观的事吗？」
「接受荐书不稀奇，上交拒绝的荐书就不一样了。」
「就是就是，超有趣的啦！」
真不知道这两人那份活力劲是从哪里来的。
「千庭同学你来得正好，鬼头老师有事找你。」
刚进办公室就被点名了的我，看着铃木老师旁边的女性冒出了疑惑。
三十出头的年纪，松垮的衬衫跟裙装穿在那凹凸有致的身躯上，与其说是教师职业装倒不如被误认为COSPLAY才是正常现象。眉宇间透出一股看似忧郁实则是睡眠不足的气息，最好的证据就是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挂着毫不相称的黑眼圈。这个看起来我行我素的女性如果不是出现在这里，我可能根本没法把她跟“教师”这个职业联想到一起吧。
「哦，你就是那个转学生吧？」
「是的，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长话短说，把你的荐书拿出来。」
这个老师超没礼貌地直接从我手里抽走了荐书，正当我在想她为何目的时，旁边的铃木老师对我双手合十做抱歉状说道：
「真是不好意思呢千庭同学，鬼头老师是对接天源樱跟“箱庭”之间大小事务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这次二年级没有其他插班生所以原本预定发出荐书推荐的文件也晚了一些，所以之前送到千庭府上的荐书不能算作是正式的荐书函……」
「接下来的事让我来说吧。」鬼头老师接过了话茬，「千庭武，根据之前熏跟我讲的，听说你不打算接受佣从是吧？」
「正是如此，有什么问题吗？」
鬼头老师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我，突然一语惊人：
「思春期的男生居然会对女仆不感兴趣，是不是去医院看看会比较好？」
我差点没把下巴撞到地板上，而旁边的铃木老师则是苦笑着拉了拉暴走的鬼头老师，显然她对于这种爆炸发言已经习惯了。
「Yes！终于有人把我平常一直没说的话说出口了！」
三泽不知什么时候闯进了话题之中，正在我身旁为不良教师当起了声援队。
青春期的念头无非只是昙花一现的程度，如果真有人为了什么特殊目的而雇佣“箱庭”的学生做些什么败坏校园风气的事，身为天源樱跟“箱庭”的对接负责人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吧。
虽然这个老师的性格实在是直爽得有些过分了，但这种做法也应该有其背后的理由。
「正式的荐书函里，有无论如何也想被雇佣的佣从存在是吗？」
「老师我喜欢聪明的孩子。」
「那位佣从恐怕跟这所学校里的某个贵族有些特殊的关系是吧。」
「是啊，有些麻烦的孩子……嗯？」注意到自己失言的鬼头老师警觉过来，对我露出了意味颇深的笑容，「老师我不喜欢太过聪明的孩子，所以刚才的话能当做没听见吗？」
「如果您能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的话，考虑一下撤回拒绝荐书也无妨。」
「别这么说小子，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妹妹们到底递交了什么样的荐书嘛？」
「……成交。」
「好说话的孩子我也不讨厌哦。」鬼头老师向我递来了几份文件之后伸了个懒腰，「明天上午第一节课后到“箱庭”找我，就这样吧。」
这位不正经的老师果然是有备而来，虽然处事方式有点强硬，但本质不坏，而且意外的是那种女中豪杰的类型。
「……鬼头老师，有件事想要请教您。」
犹豫再三，心中的好奇还是战胜了理性。
「在允许的范围内，只要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意外地得到了随和的回答。
「我的问题是……」
「莫非是想问熏有没有男友？其实她还很年轻哦，就算你毕业再追也……」
「鬼头老师您在说什么呀？！！！！！！！！！！」
旁边的铃木老师满脸通红地用手捂住了鬼头老师的嘴，后者还作出“啊？难道不是问这个吗？”的诧异表情，这个人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千庭同学还真是大胆，居然连老师都……笔记笔记……」
「不要擅自就在那边做奇怪的采访笔记！我是被冤枉的！」
「千庭，你原来是喜欢年上系的类型？那佳奈岂不是很危险吗！？糟糕早知道不该介绍你们认识的！」
「胡言乱语也要有个限度，别跟鬼头老师看齐！」
这名女性真是完全没有半点教师的样子，分分钟就把办公室搞得一团糟，万幸的是现在没有其他人，估计其他老师们都去做参加教师会议的准备了。
「总……总之不许乱问奇怪的问题千庭同学！」
铃木老师既羞又气地放开了捂住鬼头老师嘴巴的手，同时告诫我道。
「话题跑偏太远了千庭武，你到底想问些什么？」
「……到底是谁在跑偏话题啊。」
我轻咳两声，趁鬼头老师没有捣乱的意思时迅速提出了存在已久的疑问：
「对于佣从荐书的制度，“箱庭”的学生成为佣从一事究竟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作为这一项目的对接负责人，您的看法是怎样的？」
我看得出来，鬼头老师的做法是在找帮手而不是抓倒霉鬼。为什么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非要我接受佣从的道理何在，换言之，成为佣从到底是不是“箱庭”的学生出人头地的必经之路？不成为佣从就无法得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很尖锐的问题。为什么会想知道这个？」
「您就权当是我好奇心旺盛吧。」
「我的回答是……因人而异。」鬼头老师把双手叉在胸前，略有所思地说道，「但有一点是得到了全部“箱庭”成员的共识的——那就是成为佣从并不代表低人一等，无论是学生角度还是学校角度，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这个人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矛头，不过似乎明白我想问的核心，于是故意补上了最后那句话。
「谢谢，明天上午我会去“箱庭”的。」
「OK，不见不散。」
既然事情告一段落，铃木老师和鬼头老师也打算连忙赶往教职工会议。打发三泽和南野他们先回班级后，我们三人走出了办公室。
「对了千庭武，我倒是想问你件事。」
「什……么？」
我的脸颊传来了稍凉的感触，仔细一看发现是鬼头老师拿手指戳了戳我的脸。
「你是问题儿童吗？或者说你曾是问题儿童吗？」
「……为什么这么讲？」
我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先拨开了鬼头老师的手。
「因为这种在心里自说自话还极其勉强地跟对方进行着阅读理解型的交流，自从我从心理科医师辞职以后就没见过了。」
「鬼头老师您过去是心理科医师吗？真是意外。」
我就不用说了，就连铃木老师也吃了一惊。
「是啊，我没提过吗？」鬼头老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再次把视线转向我，「那么，回答是？」
「我认为就算知道了答案，对您也没有什么好处。」
我随口敷衍的回答却招来了鬼头老师极为认真的眼神：
「不管是身为医生还是教师，都有义务关心学生的身体跟精神健康。」
「……曾经是，但现在已经脱离了问题儿童范畴的归属。如果您担心过去的情况会复发，那么我可以跟您打包票那绝对不会发生。」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熏，我们走吧。」
「千庭同学也先回去吧，再见。」
「再见，两位老师。」
按照一般人的通常习惯这里该是“再见，鬼头老师，铃木老师。”的句型，可能真的被鬼头老师看穿了，我的的确确还存有这方面的不足。
不，在如此纠结用语的时候已经有些跟正常脱节了吧。
我摇了摇头转身打算回教室，却迎面碰上了一张笑眯眯的面孔。
「千•庭•同•学？」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这家伙居然把我的书包也一起拿过来了。
「走吧，话说我还没去过新闻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