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温带海洋性气候，天气凉爽。
经度0°W，纬度51°N，相对地区英国伦敦。正义之界外独立开辟空间蓝斯迩学区。官方学校：伦敦国际魔法院校群。
北城区，一年级学生宿舍。
“我回来啦。”对着空气大叫一声，我将挎包靠在门边，蹲身脱下黑色小皮鞋。
机械化的、刻板的音调从宿舍内部传来：“欢迎回来。”
蓝斯迩学区的宿舍全部都是单人宿舍。有着敞亮窗户的主房间加上一厨一卫，空调、冰箱、马桶和浴缸等设施一应俱全。床铺是可升降式的，我一般都将它调到最高然后置之不理。真正的卧榻是位于床铺以下的榻榻米，棉垫、竹席加被套，全部由我一个人铺就。
上面是床铺，下面是榻榻米，这样就有一种一个人在睡双人床的感觉了。
我返身带上门，将鞋子并拢在玄关口，从挎包里面搜出了厚达八张、正反共十六页的科学作业。
我坐到书桌前——紧挨着“双人床”，电灯自动亮起到最舒适的程度，中央空调也在无人控制的情况下缓缓开启风片。我平整的铺好八张纸，从笔筒里抽出了惯用的蓝色中性笔，又打开抽屉，剥了一根橘子汽水味棒棒糖叼着。随后，我调整了一下耳机的旋钮，改为音乐模式。
耳机里存的第一首音乐是初音未来的《乙女解剖》，我不喜欢歌曲的内容，当即改为下一首，也好不了多少的《大悲咒》。虽然全篇整整半个小时都是完全听不懂的梵文，但对于做作业平心静气还是有帮助的。
现在，第一题。
“请绘制出世界之树顶部枝干的形态，并说明各部分功能。”
“切，简单简单。”我这样说着抬起右手，蓝色墨迹迅速在纸上绘出了枝头的一小部分。右手的绘制速度堪比机器印刷，每一个细节都完全精致，就连本不需要画的木纹也勾勒出来，而且，这是完完全全用手绘制的，一只将每根线条处理到完美的右手，哪怕是一条因操作失误而产生的歪线都没有。
马上就完成了，也许还有两三秒。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盯着纸张，好像彩票开奖时盯着电视的赌徒一般。
“注意，网路切断。”
只有我能听到的机械女声响了起来。我顿时气恼地站起来，中性笔从手中飞了出去。
“靠，你干什么啊？！”我对着空气大叫道。
“纪野小姐，靠作弊拿到科学成绩，是不好的行为。”机械化的、刻板的磁性男声从未知方位响起。他也是之前那个发出“欢迎回来”的声音。
“哲海，你不要弄得我每次都要去图书馆蹭网才能写作业啊。”我说。
哲海是我身边的半人工智能，从学生时代跟随我来到英国，并不是宿舍的标准配置。他的机型全名叫做哲理之海Ⅱ，被我恶意取外号哲海之后，整个味道都变了。
这家伙最令我不爽的一点就是，每次做科学作业时都故意切断我的网路，让我无法作弊。刚刚我一口气扫描了几张世界之树的顶部枝干图，好不容易整合在了一起，画出了雏形，结果就被哲海强行终止了。
“我的职责是保卫小姐您，以及防止小姐做出出格的举动。”
“这种代码太过分了。”
“纪野小姐，请独立完成科学作业。”察觉到我的怨念，哲海无情地补充道。
“那我之前写的这些呢？”我气愤地看着画了一半的枝干草图。
“请重新写吧，纪野小姐。”
轻松的语调，陈述着他完全不明白我到底在怎样的苦海当中挣扎的事实。
我只好掏出黑色马克笔，默默地涂抹覆盖上那张漂亮的半成品，一边在心中恨恨记上一笔。下一回绝不到宿舍里做科学作业了。
重新绘制枝干，并且标识功能？对于没有作弊武器的我，那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也难怪这道题目占据了整整一页纸。我找回了飞出去的中性笔，开始用笨拙的左手画起线条，不出意料的是，手绘图在第二笔就歪掉了。
“嘶——呼......”我深吸一口气。《大悲咒》萦绕在我的脑海，我努力想象那是一块冰，镇住我内心躁动的郁热。
作业的进度在我和《大悲咒》的双重作用下，终于缓慢地向前推进了。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三个小时，第十二题。
“人类能否证明出哥德巴赫猜想？请运用光环概率学阐述你的观点。”
“呜啊，那种人类的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我抱头。
我最讨厌这类题目了，必须要说出自己的看法，跟论文性质差不多。还不能抄袭，因为会被先进的电子仪器看出破绽。光环概率学是我们几天前学习的内容，教授在讲课的时候甚至一笔带过，结果在作业里就要考？这份科学作业是审核天才的吧。
我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科学作业比往常难了不少。
“嘀嘀嘀——接到新消息。”
就在这时，书桌旁边的电子显屏亮了起来。这个屏幕的网路与宿舍分离，网线埋在地下，直通到学校局域网处理中心。因此，哲海不可能切断它的WIFI。它的耗电量极小，只能显示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加空格，学校常常用它来发布公告。
“全体师生请注意：
蓝斯迩学区接到紧急任务，时限为一个月。征集在IT，人工智能，破译等方面颇有建树的人才。请有相关能力的人才尽快至中心城区钟楼填表报名，截止日期本周日。具体情况将会在周一大礼堂说明，任务期间一切作业及教案免除，事成后平均奖金一千英镑。
蓝斯迩宣传部。”
“哇咧！”我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竟然有这等好事？
蓝斯迩学区推行出学制度，每个学生在四年的学习生活当中，或多或少会碰到几个官方发布的“任务”，也就是正义之界派遣蓝斯迩解决的事件。学生参与完成任务时如果表现出色，可以和专门的赏金猎人、教师等分到同等奖金，学分也会满满加上一笔，毕竟蓝斯迩学区实力参差不齐，有比老师还要厉害的学生，这种奖励也不过分。
关键是，不用做作业还能拿这么多钱，甚至有学分，值了！
“好的，是我纪野良子号出动的时候了。”我摩拳擦掌，将科学作业一股脑扫到桌子的一边，并出格地将一只脚踏在椅子上面，放声狂笑。
“纪野小姐，天上不会掉馅饼。”哲海冷静地跟我说。
“呵呵呵，哈哈哈，我去了，再见！”我跳下椅子，说着走向玄关。
“纪野小姐。”
“纪野良子......”
“笨蛋！你给我仔细看看清楚，公告板上要求的内容！”哲海说。
我正准备拉门把手，听到这一声吼，猛地一回过头来。虽然房间里没有人，我却有种被人盯着的毛毛感觉。哲海是生气了吗？
感到委屈不忿的我，顺着原路折返回书桌，眼神再次接触电子显屏。
我注意到了下方的一行脚注，要是不细心，还真看不出来那些英文字：“蓝斯迩宣传部——仅限高年级学生参加？”
“气死我也！”我是一年级下半年的学生，一年级当然不算高年级。
“纪野小姐，任务多危险啊。”
“哼。”我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以抱臂傲娇的姿态说，“反正我也不稀罕。”
“这就对了。”
“对对对，对你个头。”我坐回书桌上赌气道。
“......真是笨蛋啊。”哲海发出无意义的感叹声，“小姐，您还是不要执行一些无聊的任务而导致受伤住院。”
“你除了会骂人笨蛋以外，还会说什么？”我说。
哲海沉默了一会。
“纪野小姐，我的咒骂阈值目前是最低等级，我并不介意你将它调高。”哲海说。
“咦？”
我的数据跟哲海一直处于共享状态，我们互相能看到彼此的源代码，这也就是为什么哲海能够知道我正在拿世界树的枝干图作弊，并及时切断我与宿舍的连接网路。
但是咒骂阈值这回事，哲海还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怎么调？”我一边整理起作业纸，一边跟哲海说。
“我们的共享界面，设置，叫做个性的文件夹下面有一个叫做咒骂阈值的文本文档，里面只有一个阿拉伯数字，取值闭区间零到开区间十。现在它是零，你可以直接调到九。”
我漫不经心地将作业翻到“光环概率学”那一页，然后在脑海里搜索起共享界面。一心二用这种事，在我繁忙的学习日常当中，算是轻车熟路的。
“找到了，直接改成九对吧？”我盯着文本文档里的那一个耀目的零。
哲海来不及回答，我已经退格打出了这个数字，然后点击保存。
接下来的情景，不亚于一场小型飓风暴在房间里刮了起来。就仿佛祭奠用的烟花忽然在耳边噼啪炸响，又好似深海里引爆一颗水雷，原本安静的宿舍里猛地一下充斥着又尖又高的人声。我呆愣了好半晌，才终于意识到这是哲海的声音，从哲海的扩音器里发出的声音。
“——傻蛋白痴神经质，告诉过你不要被出学制度蒙骗，你就是不长记性！不作死就不会死你偏偏去作死，八嘎！真是太没用了，无能！无趣！无价值！你就是这样的三无女！高兴了吧，但是——”
“我靠！”我震惊地说，手忙脚乱地找回那个不知又藏到哪里去的文件夹，其间哲海又飙出好几句全无风度的话语。
“——你也不会高兴太久的，死女人！你这个操 蛋的家伙，给人扔到街上被轮 奸吧！不，不不，轮 奸也没有人要你你这母 狗直接去喂公 狗吧啊哈哈哈哈哈——”
“哲海你在说什么啊信不信我把你打爆？”我额头暴起了青筋，将数字九修改成了零。
“我只是开个玩笑。”
他恢复了正常。
我气得心跳如鼓，头晕目眩地拿起作业纸，并认真的考虑要不要把哲海从墙壁里挖出来丢掉，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浩大的工程。就在抖作业纸的这段时间里，我忽然发现这份“光环概率学”的右下角也有脚注。
“选做。”
我又连忙往前翻了几页纸张，发现不少题目的右下角都标记有“选做”。按照这个说法，有一多半的题目我根本不用做。
“这是什么恶趣味啊！”
“纪野小姐，这就是不认真审题的后果。”哲海不适时的揶揄一句。
“......”
“请问你有没有闭嘴阈值？”
哲海又沉默了一会。
“如果你所说的闭嘴阈值是音量静音的话，有。”
“在哪里？”
“不在小姐您的权限当中。”
“气死我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