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
時間稍為推前，那大概是一小時前的事情。
琉璃向我微微的一點頭，離開了汽車的車箱。
耳聽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我開聲向老姊問道：
「剛剛妳們說的沒騙人吧……？」
瞬間，我的語氣變得相當認真。
「是啊。那種事騙你也沒好處。」
「也就是說，琉璃那傢伙背叛我們的原因，終究還是因為琉星嗎？」
想把這情況詳細解釋一下的我繼續追問，而老姊則是一副「什麼嘛你還不相信嗎？」的表情看著我。
「嘛，也罷了。對你而言這也很難接受吧？畢竟之後你待琉璃妹妹就這副態度，現在要你面對她也很難吧。」
老姊說罷聳了聳肩，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要你管，我待她怎樣都行了吧，反正已經……」
反正我跟她已經完結了。
原本我是想這麼說，不過這話說來未免太過不負責任了，所以我還是把話硬生生我吞回肚子裡去。
「說實話，這段時間讓她非常苦悶。明明很想把實情告訴妳，但又知道坦白還是無濟於事──畢竟在。結果就只能一直把秘密藏在心底，默默地為哥哥執行任務，甚至與你敵對。」
老姊似是要向明顯動搖的我施加追擊一樣，她接著話題繼續說下去。
受不了。
不僅是這件事，近這個月內發生的事情也是叫我受不了。
我已經習慣了不抱期望，任何事我也懷著最壞打算去做。雖然有種說法是「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但當一個人習慣了失望之後，就會變得對任何事也失去期盼、信任和動力……也許就是我的這個習慣，概成如今一直被牽著鼻子走的狀況了吧。
失去了個人期望、無欲無求的人，就是最容易被抱有野心的人利用……嗎？
「唉……」
我重重地嘆了口氣，嘗試把目光投放在車窗外。明明「現世」就是個毫無緊張感的世界，為什麼車箱之內的我會如此地精神崩緊呢？
不過，「現世」啊……與我想像中的，似乎真是沒什麼差別。
這裡的確是如我腦海中所想像的一樣，是個既和平，又平凡地方──確實是個全體「遺跡」人都晌往的地方。
只是，如今我待在這裡不過僅僅一天，卻有著一種莫名糾結的鬱悶感覺──我似乎沒辦法習慣這種軟趴趴的生活。
到底是我習慣了繃緊的生活？還是這裡毫無緊張感的氣氛實在很容易使人納悶呢？細心想想，每天還也沒有特別的事發生、無所事事、漫無目的……也真讓人難捱啊。
而矛盾的是，這裡──無爭鬥、無戰火的地方，不就是我們『遺跡』人一直夢寐以求的環境嗎？
我現在，應該感到幸福才對。
可為什麼，我會如此煩躁呢？
孤獨……嗎。
搖了搖頭整理意緒，嘗試讓自己不再胡思亂想。
煩死了。
不管是琉璃還是這裡的事都煩死了，想到底都是琉星那傢伙的錯。
「啊，對了。接下來我該怎樣做了？」
因為過於沉悶的關係，我嘗試向老姊提問尋找話題。
琉璃正變裝去刺探琉星的行蹤；小公主正以人偶的網路檢索著其他人偶的位置。
作為總指揮的老姊，大概也會安排我這麼一兩項工作吧？
有工作自然就不會煩躁了──我是這麼心想。
只是──
「啊？沒有哦。現在是待機的好時間啊~再說，之前抱怨沒有休息時間的不是你自己嗎？」
喂……雖然我是有說過這種話了，可是這樣很空虛啊！
好歹我也算是死裡逃生吧？在那個容器之內我幾乎就要淹死了。要不是「遺跡」的機器無法承受過大的運作量而引致容器爆裂，我和小公主大概早就死在那些液體之內了。以那種半生不死的狀態下被捲著轉行次元的旋渦當中，萬幸地保住了小命，就這樣待機真的好嗎？
啊啊……真是的，我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好戰了？
心中如此抱怨一再動搖的自己，難道不戰鬥的話，我就什麼都不是，就只剩下一具毫無作為的軀殼了嗎？
可惡，真是糟透了。
一個追求和平生活的人，得著和平之後居然會如此的焦躁不安，我這人真是犯賤到底了。
「比起這種感受，還是在槍林彈雨之間逃竄更讓人舒服吧。」
老姊漫不經心地說，轉頭向我露出一副遊刃有餘的笑容。
「怎麼可能。我只是想趕快解決事件罷了。再說，讓琉星那傢伙進入了『巴薩爾』的話，就會釀成不得了的超次元世界大事了吧？」
我矢口否認，以略低沉的聲調呢喃。
「對嘛對嘛，這才像是我的弟弟嘛！我們姊弟也是一種，在戰鬥以外的範圍就好像是一無事處呢~」
老姊聽了之後沒有絲毫動搖，反是笑得更加開懷。
「一無事處啊……好過份的說法呢。」
淡淡地說出這句，我拉緊了外套的領口，有點自暴自棄地拉動車門走出車箱，離開停車棚的那邊。
「喂，你要去哪裡啊？」
老姊較低車窗向我問道。
「散個步啊。反正我什麼都不用做了吧？就讓我好好享受一下無憂無慮的軟趴趴生活了吧。」
拍了拍放於口袋裡的通訊裝置，我頭也不回地對老姊說。
＊
走過吵鬧的大街，我來到了一個名叫「彈珠中心」的地方，似乎是某種的娛樂場所。
既然是無所事事的待機，姑且也進去看看吧？
如此告訴自己，我倘步前行，伸手準備推開玻璃門，然後門在此時就自動的打開了──突如其來的事件令我身體反射性地動了起來，眼睛迅速地找尋到躲避的障礙物，我作了一個漂亮的空翻，順勢的躲藏其中。
然而──
嘩啦！
似乎是衣物尾端稍微碰到了，那些障礙物──裝著奇怪彈珠的箱子，那箱子和裡面的彈珠，就這樣散落地上。目測起來有數百多顆、甚至過千顆的彈珠，正以不同的跳動方式往四方八面散開。
慘了，那種應該是「自動門」吧？該死，我怎麼在這種時候才忘記了！
習慣真是一種恐怖的東西啊，要是在「遺跡」遇上自動打開的門，八成也是有很恐怖的陷阱藏在後面──
──不過，裡是「現世」啊！
「渾小子！你活膩了啊？」
此時，一把凶悍的男聲就時響起，明顯就是衝著我而來。
憑聲音就知道，那男人已經激動了起來。
「啊啊，抱歉，一下不小心，對不起。」
本著盡可能不被捲入麻煩事件的前設條件，我有氣沒氣地連連道歉。雖說這種貨色大概一秒內就可以解決掉，不過我在「現世」出手的話……大概會出大事了吧。
「哈？你這渾小子，道個歉也毫無誠意啊！你知道我是誰嗎？幹掉你啊！」
說著，那男人以兇惡的表情瞪著我大吼大叫。
記得在「遺跡」的那座大宅之內，曾經有本書這樣說話，類似是這樣的人，在「現世」大概是稱成為「惡霸」吧？意思充是以暴力和勢力，讓一般人委屈就犯的人。
換言之，就是個壞蛋了吧。
我無力地搖了搖頭，看著那個大概是壞蛋的角色，不禁露出了一副可憐的表情。
「渾小子，你這表情是什麼意思了？瞧不起老子了嗎？」
「怎麼可能，我只是個又瘦弱又矮小的人哦。」
面對那個男人的威嚇，我以平淡而且低沉的聲線回答。
那男人在體型上的確比我優勝，但目測起來，肌肉的分佈和力量卻完全不行，明顯不是個專門的戰鬥員……哎，這也是平常的事了吧？
盡可能不作多餘的動作，我就拜託你快點知難而退了吧，我可不想在這裡鬧出些什麼事來啊。
「好啊……既然你渾小子這麼想死──」
說罷，那男人從胸袋中亮出一把彈簧刀，他以那把在我看來有如玩具一般的傢伙指嚇著我。
喂喂，才這樣幾句就要用刀指嚇我了嗎？
嘛，雖然對我來說那東西就如玩具一樣，而且保養也做得很差，刀鋒也稱不上鋒利。
只是那傢伙持刀的手法明顯就是是個外行，這種手法不單止攻擊速度很慢，而且很容易也會傷到自己。好死不死，這時那傢伙還伸出自己的長舌頭舔了下那把玩具（彈簧刀）。
這個我在先古文明，被稱之為「漫畫」的書藉中看過，那就是所謂「惡霸」的指定動作了吧？
啊……真是麻煩死了。
「……喂。」
忍無可忍的我有氣沒氣地向他發了一聲。
好了，要怎麼才能和平理性非暴力的解決這問題呢？
「哈？什麼時候批准你說話了？你小子是哪裡人啊你？」
手持彈簧刀的男子皺著眉，低頭怒瞪著我。
「呃，那個。可以的話能把那東西收起來嗎？很危險的。」
我的語氣盡可能委婉的說。
「哈？你打翻了老子的彈珠盤還一張臭臉不單止，竟然還斗膽要求老子收起刀子？開什麼國際玩笑啊！」
「那種東西……很危險的哦。」
我站直身子，邊說邊緩緩走到了男子可以向我進攻的範圍內。
然後──
「──？」
失算了嗎？
原本是打算引誘他向我攻擊，然後抓著他刺來的時機，向他的胳膊關節下手的……不過那傢伙似乎並不打算刺我啊，只是隨便起揮動彈簧刀，貌似是想讓人感到畏懼。
外行果然是外行，我真不該以正常殺手的行徑來預測他的行動。
我承著他因為無意義地揮動彈簧刀，從而誘發出來的大量破綻，假裝與他糾纏成一塊似的，以左手托起他握刀的右手肘關節，順勢就往地面砍下去。
不出所料，彈簧刀完全不夠鋒利，就算直直地砍中了地板，還是沒有半點刺進去的痕跡。彈簧刀就這樣脫離了他的操控範圍，碌碌無為地掉落地上。
我站直身子，以為一切就將告終之前──
然而──
「渾小子，看老子赤手空拳就宰了你！」
還來啊！
見鬼……這樣下去似乎沒完沒了，真想一下打暈他就算了。
……不過，就算在這裡打贏了他還是無濟於事。反而事件傳開來，我就會變成干犯公眾場合打架這罪名的傢伙了……對「遺跡」人而言，這就真是最糟糕的狀況啊。
唉，所以說，只要我老老實實的讓那傢伙揍一頓就可以了吧？
好吧，就這樣決定。
眼睛捕捉著拳頭的來勢，似乎也是漫無目的地揮拳。我隨便以肩膀吃了他一拳，然後順勢就假裝被打飛趺倒在地上。
……沒感覺？
雖說我確實有做出卸力的動作，但如今完全不痛不癢──這真是太誇張了吧。到底是他出拳太弱，還是在「遺跡」長大的我太過反人類了？
一邊躺在地上任由他作出拳腳攻擊，我一邊這樣思考著。起初也有作出卸力動作保護自己的反應，但漸漸我連這樣做也懶了。
反正不痛不癢，你想怎樣打就怎樣打了吧。
「呼，呼……給老子……記住了吧！」
這樣你們就開始喘粗氣了？還沒揍到一分鐘了吧。
唉，算了，趕快結束吧。
看他揮拳準備再次出擊，我做出假裝害怕的畏縮動作，讓他的拳頭一打空，狠狠地扎在地板上。
從聲音判斷，手腕應該漂亮地扭傷了。可是為了面子，他還是強忍著痛楚，面容扭曲地瞪視著我。
「……嗚……」
我特意作出沒息的效果音，那聽起來就像是痛苦的呻吟聲了吧？
不過說起來真是糟透了。這大概是同一天之內我的第三次敗北了吧？格度素、琉星……接著是你這傢伙嗎？
心裡想著這些，我差點就禁不住苦笑起來，不過事件還未完全落幕，故且我就先忍住吧。
「喂！那邊的臭男人！──你要幹什麼了！」
收銀處的那邊，店長小姐的怒吼聲傳了過來。
「……算你走運！渾小子！彈珠的錢絕對會跟你算啊！」
喘著粗氣的男子向我吼了這麼一句，然後搖搖晃晃的半跑離開了。
唔……他真的有足夠的體力逃跑嗎？
話說……這裡的人就只是一直在看，完全不打算制止啊？
而且有些人還拿起被稱之為「智能電話」的東西在拍攝，「現世」的人似乎要比「遺跡」的更沒人情味嘛。
「哦，這邊的客人，你沒事吧？」
「沒……不對。呃、很痛啊~不過謝謝關心。」
不痛不癢的我幾乎就如實相告了，不過在「現世」的人看來，剛剛的我大概是被痛揍了一頓吧？這麼快就說沒事的話，未免太過不尋常了。所以，還是再偽裝一下吧。
「那個客人可是這裡的惡霸啊，虧你敢跟他交手耶。」
這個嘛……那種貨色已經能當惡霸了嗎？那要是我說要統治這裡也不是難事吧？
開玩笑的，我可沒有那種興趣啊。
露出苦笑的表情，我這樣吐槽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