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
【醒醒，还没结束。】
【…………】
【醒醒，希鲁·格林！】
“呃啊啊啊……咳咳咳……”
在虚空中的Nova不断的呼唤下，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的我一边大口咳嗽一边勉强睁开了眼睛。
整个目镜一片黑暗，视网膜上的贝斯特也不知去向，在这令人难以把握状况的混沌之中，我的嘴巴首先品尝到了一股无比咸涩的滋味。
不用说，那正是海水的味道。
“咳咳咳……呕呕……咳咳咳！”
确认海水已经淹过了自己的半张脸，惊慌中，我下意识的按下了紧急开仓的按钮。
在一声轻微的爆破声后，裁决者厚重的前装甲被炸飞了出去，虽然这意味着我再也无法继续使用这台AS进行战斗，但那也总比活生生的淹死在水里要好。
【……这是什么鬼地方……水密舱吗？达尔文这混蛋还真敢干啊……】
挣扎着从失去电力且处于半淹没状态的裁决者的驾驶舱中爬了出来之后，我被更加庞大的虚无给包围了。等双眼稍微适应了一些黑暗，我立刻察觉到了自己的悲哀处境——在先前的战斗中，我和我的AS从七目魔鲸的指挥中心一路坠落到了它底部的一个水密舱里。从我现在的位置，根本看不到从上方透来的任何光线，很显然达尔文这混蛋已经在确认了我的位置后，重新封锁了整个舱室。
【还好水密舱的水没注满，但我要怎么出去呢……等等，跟我一起掉下来的那女孩去哪了？】
站在半沉状态的AS上观望了一下周围后，我发现舱室里的存水其实不多，而且整个船舱是斜着的，我所在的上半部分，海水的深度大概只能淹到脚面，与我一起落下来的小姑娘此时就蜷缩在距离我的AS不远的一个非常靠近仓壁的位置。
“咳咳咳……喂，你没事吧！”
清了清喉咙后，我向蜷在海水里的可怜女孩打了个招呼，但后者并没有理我，事实上，对方什么反应都没有，这不正常的状况一下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记得指挥面板是有照明功能的……有了。】
低头在手腕上摸索了一会后，我那块继承自真正的希尔德的指挥面板在黑暗中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等举着发光的面板来到克里斯托的身边时，我这才发现那小丫头在坠落过程中受了很严重的伤，从她白皙的大腿和手臂的伤口中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周围的海水，而这傻丫头除了捂着伤口缩在稍微干燥一点的地方之外，别的什么事都没有做。
【喂喂，这女孩真的是舰长……不，真的是军人么？】
我对对方的愚钝感到大惑不解，第一时间就从自己的储物包里拿出了绷带和止血凝胶。
在我帮克里斯托处理伤口的时候，她除了因为疼痛而偶尔呻吟几声之外之外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从她苍白的脸色和迷离的眼神上看，我觉得这孩子恐怕在各种意义上都已经快到极限了。
【可恶，居然把这样的小女孩也卷入到战争之中……联合军的王八蛋们果然都是些无血无泪的恶魔吧！】
虽然克里斯托的年龄可能比我还要大一点，但她显然不是那种应该在战场上出现的人。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小女孩死在自己面前不是我的风格，即使这家伙手上真的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她也不该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
【总之，要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意识到水密舱里的空气正在变得越发稀薄，我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裁决者的座舱，从驾驶室下方的储物箱中捞出了装吉尔贝托手臂的容器以及包括一床毛毯在内的其他有用的东西。
等我兴冲冲的跑回克里斯托身旁，为几乎**的她披好了毛毯之时，离我们不远的一堆杂物后方突然射来了一道光束。那堆东西大概是和我的AS一起坠到这里的建筑垃圾，我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它们的存在。
“……呵呵，真没想到，鬼神，像我们这样的人最后居然要以这种方式见面。”
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一名高大的男性举着手枪从那堆杂物后摇摇晃晃的现出了身形。
“安德烈·格拉夫……”
听到男性的声音，我脑子里立刻蹦出了个讨厌的名字。在我报出对方身份的同时，那家伙以及挺着装有战术手电的手枪逼到了我和克里斯托的面前。
“呵，如传闻那样是个美人呢……太可惜了，你还那么年轻，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跟你在AS上决出胜负。”
“……战场可不是竞技场，上校，就算你比我更强，最后活下来的也不一定是你。”
我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满脸是汗的格拉夫，与我之前见过的宣传照片相比，真正的他没有那么强壮威猛，但五官端正，脸部轮廓十分硬朗，跟沃尔坎军士一样是那种充满了阳刚之气的传统军人。在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猛男后，我注意到他的腹部有个非常明显的伤口，虽然外面已经经过了简单的止血和包扎，但看本人虚弱的样子，刚才的坠落带给这个顶级ACE的显然不只是一点点皮外伤而已。
“哼……你说的没错，太执着于所谓的‘胜负’而忘了军人的本分，我才会落到这个下场……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你会像条蛆虫一样死在这里，女人，而我会带着那边那个小妞的脑袋平安返回驻地……就像之前无数次战斗那样。”
“我敢打赌你之前无数次得胜回营时肚子上都没有现在那么大的洞。”
“偶尔也会有几个洞，不过确实没有那么大的时候……能把我伤成这样……鬼神……咳咳咳……你应该感到荣幸。”
说着，格拉夫咳出了几口鲜血，会吐血代表着他的内脏已经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损害。虽然是敌人，但格拉夫上校再怎么说也永饶的英雄，不管是杀了他还是被他所杀，我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看着你死没有什么好荣幸的，上校，与其目睹传奇陨落，我更想看你谱写新的史诗。”
“呵，小嘴还挺能说的……但你不觉得现在求饶已经太晚了吗？而且据我所知，你可不是那种会为了活命而向人卑躬屈膝的家伙。勇敢的迎接自己的死亡，让我对你留下点美好的回忆如何？或者，我应该先宰了那边那个碍事的臭丫头？”
说完这句，冷笑着的“天灾”将枪口对准了一旁躲在毛毯中瑟瑟法度的克里斯托，见状，我赶紧挺着胸口挡在了他们两者之间。
“……你这是什么意思，鬼神？我原本以为我们只是理念不同……结果你竟然是个毫无原则和底线的卖国贼！？”
“你开枪打一个受了伤的孩子才是毫无底线！别玷污了你军人的荣耀，上校！”
“哈，她可不是什么普通小女孩，她是这艘该死的战舰的舰长！这艘带着核武器入侵了我们祖国的战舰！收起你的假仁假义，在战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在对自己人犯罪！”
“……就算这样，也不该由我们来审判她！总之，我不许你伤害这孩子，你要朝她开枪就先打死我吧！”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超前跨了一步。
与我坚定的目光对视了数十秒后，格拉夫露出了凶残的表情，扣下扳机一枪打穿了我的右肩胛骨。
“……不要！”
伴随着弥漫于空气之中的硝烟，我向后倒在了污浊的海水里，见我中弹倒下，一直不声不响的克里斯托居然扑过来趴在了我的身上。
“……不要……她不是坏人……不要再伤害别人了……求你了……”
声带早就哭哑的克里斯托用含糊不清的声音低着头向枪击我的格拉夫求起了情，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足以触动任何一个还存有良知的男人的心弦，只不过某个永饶最强的AS驾驶员远比一般人更加无血无泪。
“丫头，把头抬起来。”
“……”
“我叫你把头抬起来！鬼神为你挡了一枪，你连抬起头正视我的勇气都没有吗！”
“嘤嘤嘤……”
被格拉夫凶了一通后，可怜的克里斯托脸上再次挂满了泪珠，不过即使如此，她依然颤抖着抬起脑袋将自己的视线对上了那个冷酷的死神。
“何等软弱的眼神……没有被杀的觉悟就走上战场了吗……要恨就恨联合军吧，丫头，是他们把你踹进了地狱……一个他们亲手制造的地狱！”
“等等！”
眼看格拉夫真的要对克里斯托扣动扳机，背上的寒毛都被吓得竖了起来的我理所当然的开口想要喝止那头野兽！
就在这时，事态出现了令人意外的反转，眼看就要遭到处刑的克里斯托突然从毛毯下举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我这偷去的手枪！在闭着眼睛乱打一通后，她只打中了目标一枪，但这唯一命中的一枪却无比幸运的打在了格拉夫持枪的右手臂上！
“咕哇！”
某个“天灾”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遭到少女的偷袭，本就身受重伤的他在被子弹打中手臂后马上就失去重心向后仰倒在了水里。
“可恶！”
赶在对手重整态势之前，我强忍肩膀上的剧痛，飞身扑到了格拉夫的身上，骑着他的身子用还能使得上力气的左手给了他的脑袋一顿老拳。
格拉夫虽然没有力气反抗，但这家伙的耐力却无比惊人，意识到光凭蛮力无法制服身下的男子，惊慌中，我本能的捡起了他掉在了一旁的那把还亮着手电的手枪。
“……”
拿手枪指着格拉夫脑袋的时候，我的心脏不由自主的剧烈跳动了起来，一股强烈的热流随之涌上了我的大脑。
在开着AS杀了那么多人之后，我再次体验到了只有亲手决定别人生死时才会得到的极致快感。如果不是这时克里斯托突然从后面抱住了我，我一定会扣下扳机，一定会开枪将格拉夫那张已经被我打得鼻青脸肿的硬朗面孔彻底击得粉碎！
“……对不起……对不起……够了……已经够了……对不起……”
啜泣不已的克里斯托紧紧的抱着我，口中不知在向什么人诉说着歉意，在她那近乎咒语的呢喃声中，我冰冷的躯体感受到了来自她胸口和双手的温度。
“……格拉夫上校，你还真是命大……或许你才是那个靠着运气成为ACE的人吧。”
冷静下来的我垂下枪口，从格拉夫的身上爬了起来。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也无权审判你，上校。我们俩走的路到底谁对谁错，我相信永饶人民和未来的历史学者一定会给出一个公正的评判。”
说完，我将储物袋里的止血凝胶和绷带之类的医疗用品丢在了瘫痪的上校身旁，然后在尽量回收了物资并处理了肩上的枪伤后，牵着身后那个同样满身是伤的女孩踉踉跄跄的往水密舱的深处走去。
路上，我看到了格拉夫那台在坠落中受到了严重损毁的XM-11，早已被搜刮一空的机体里留下的只有一个无法接到任何信号的带血的通讯器。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把你弄出这里的，这可是你的船啊，根本没什么好怕的不是吗？”
眼看克里斯托的心情越发低落，什么也做不了的只能摸着她的脑袋给她一点安慰。随着时间的推移，完全密闭的船舱里空气会越来越少，如果达尔文真的要对自己的长官见死不救，那我怀里的姑娘很快就会没命。
“我们休息一下吧……”
走到舱室的尽头，确认了水密舱里确实没有任何可供人类使用的出口之后，我叹了口气，扶着克里斯托找了个干燥的地方重新坐了下来。此时的小舰长已经虚弱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见她这幅样子，我毫不犹豫的把求生套件里唯一的一个小型呼吸器覆在了她的脸上。
“……为什么……要救我……”
呼吸器中并不算多的氧气让克里斯托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在与我对上视线后，这个长得甜美可爱，胸部也十分丰腴的女孩轻轻的拉住了我的胳膊。
“……你……你会死的……缺氧……会死……”
“啊，不用管我，我用不着呼吸，不然之前早就淹死在AS里了。”
“不用……呼吸？你……不是人？”
说这句话时，女孩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的惊奇并非来自于我非人的属性，而是我的……羸弱。
“很遗憾，虽然我不是人，但也只有这点本事……跟你们那边的SIU完全比不了。让你吃那么多苦真是抱歉，不过不用担心，在你得救之前，我会尽全力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所以……所以你也像先前那个女的一样……只是想拿我来威胁达尔文吧……”
“我要是说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那肯定是在说谎，不过比起那种事，我更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为何……我们不是敌人么……为什么会想要……想要我这样的人……活……活下去？”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已经记不得自己亲手杀了多少人了，其中也不乏像你这样的孩子。硬要说的话……”
我歪着脑袋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
“……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我觉得你跟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吧……跟我们这种只能在杀与被杀中实现人生价值的家伙不同，你身上有着别样的气息，那是一种来自另外一个时代的令人怀念的气息。”
“……但是……我也朝别人开枪了……我也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我也……呜呜呜……”
“别哭，傻孩子，会杀人的不是枪，也不是拿枪的人，而是一颗冷酷的心。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之前都经历过些什么，但我想你应该是那种不需要冷酷无情也能在世上轻松生活的人吧。所以答应我，克里斯托，不要再让类似的悲剧继续下去了，等这场战斗结束后，就向维和军投降如何？我保证你和你的朋友们都会受到公正的对待。”
“……嗯。”
克里斯托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了我的请求，我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么轻松的说服别人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你要说到做到哦，舰长大人，我想达尔文应该没那么容易就服从这个命令吧。”
“……达尔文……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VI，只是嘴巴比较毒罢了……他其实比谁都更关心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异乡游子……所以他会理解的……这不是我们的战争……我……我想回家……我想……呜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克里斯托又嘤嘤嘤的哭了起来，曾经失去过父母的我完全能够理解这孩子对家乡和亲人的渴望。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让她立刻平平安安的离开永饶。不过正如格拉夫所说，这孩子和她的同伴是带着核武器入侵我们祖国的侵略者，想必除了我这种多愁善感的废物之外，没有任何一个永饶人会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吧。
【可恶……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这该死的时代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
无力为克里斯托做些什么，我只能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牙关。
就在少女呼吸器的氧气含量也快要降到危险程度的时候，离我们不远的舱壁上传来了一声巨响，在因气压差而引起的强烈的空气对流中，两台全副武装的自动步兵和一名穿着赤红色单兵装甲的年轻女性大步闯进了舱室。
“……又是你，真是天涯无处不相逢啊，ADW。”
在自动步兵肩头探照灯的猛烈照射下，赤甲女子来到我面前故意抓着我受伤的右肩无情的把我给提了起来。
“说实话，我也很惊讶来的居然是你……”
看着来者脑袋上长长的兔耳天线和缠绕在额头，如同她的名片一般的花环头饰，我强忍着肩膀的痛苦，面带微笑的叫出了这家伙的名字。
“SIU……朱迪中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