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安，街边的戴着圣诞帽的少女闲谈着。
再过几天，便是二十一世纪三十年代的最后一个圣诞节了，街上的圣诞气氛已经浓厚了起来。
即便是在这样的深冬时节，在锡安这座城市依旧会有相当多女性选择相当轻薄的衣服，比如刚刚路过面包店橱窗，那位带着圣诞帽，身着裙子加上过膝袜，将大量腿部的皮肤直接和寒冷空气相接触的女性。看到了她们不免让我反问自己，我是否是在澳大利亚过圣诞。
但低头看看我身上的羽绒服，感受一下手心中的冰凉温度，我确信我正处于秦岭淮河线以北的一座北方城市。
在锡安的人行道上行走了一会儿之后，我终于走到了地址所在地，一条小吃一条街，在门口，我的嗅觉感受器便感受到了早已在脑中根深蒂固的串串香味...还有混杂着蒜香小龙虾的味道。
无论在哪里，都能找到成都串串香，不过这样也好，我并不讨厌成都的美食，不过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吃晚饭。
黑市竟然在小吃一条街的尽头么。
我踏进小吃一条街，而街两侧的霓虹灯，在此刻亮起来了。
海鲜大排档，成都串串香，西安肉夹馍，兰州羊肉汤。
抬头，看见被挤压在两栋高楼之中天空，刚才还灰蒙蒙的天，此时已经暗了下来，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深紫红色，两侧的摊子虽然开启了霓虹灯招牌，但是大概是没到饭点，看上去相当冷清，只有肉夹馍旁边的烤串店坐了一桌边用家乡话谝闲传便喝酒的食客。
接着往巷子深处走，两边便看不到买小吃的店家了，没有了店家摆在路上的桌椅，路也宽敞了一些，在巷子的深部，我看见了一家小旅馆，而小旅馆的旁边，有一个没有霓虹灯招牌的店面。
“巷子深处没有招牌的第一家店面，在旅馆的旁边，大概就是那家了吧。”
我走向了那家店面，但是却最终在店门口止步了。
“啊...成...成人用品？”
在挡住店面的白色帘子上，赫然写着“成人用品”四个大字。
“这里真的是卖破解软件的地方么...”
在店门口踌躇了一会之后，我还是下定决心走入了那家店。
走进店里，并没有听见欢迎光临，但这里也并不是那种自动贩卖的店铺，这家店铺的主人——一个留着干练短发的中年男性正在玻璃橱柜之后玩着PAD，PAD的弱光照亮橱柜里的商品，那些商品显而易见的和软件没有什么关系，即使它们之中不乏软的东西。
我注视了那个男人一会儿，他察觉到了我，停止了对PAD的操作。
抬头看向我。
糟了...我...当初应该和黑市老板说好个暗号的。
“你好，我找，布兰丁...”
“这里没有那种...布兰丁我的妈...你是？”
放下PAD的店老板刚想说没有布兰丁这个商品，但转瞬骂了一句脏话。
“我是...”
要对真人说网名么...罢了...
“我是1M3...”
“1M3...”
“我就是那个...调教师...”
“啊！是你...没想到你会本人来给我送货...我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线下见面了，不...你不是OM公司的人吧，钓鱼调查我，给我提供破解的AI。”
“哇布兰丁...我还害怕你是OM给我设的陷阱呢，一次让我破解那么多。”
“没办法，需求量大啊...而且愿意干那些你愿意干的事情的人越来越少了，那些狗东西频繁Hotfix，破解的难度只会越来越大。”
“没想到你会到锡安来，还会来亲自给我送货。”
“其实我只是想来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黑市。”
“哦哦哦，黑市，啊...1...M3...走进这里花费了不少勇气吧，你看起来就像是高中生...”
这位大叔的嘴似乎比某个OM公司的AI甜一些，但是考虑到这位大叔是成人用品商店的老板，他更像是在嘲讽我是个处男。
“主要是怕你是OM的工作人员。”
我撒谎道。
“那个，货给我好吗。”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今天下午我破解好的AI，递给了那个在网络上叫布兰丁的中年男性。
“我就不验货了，顾客嘱托要全新的，这是你的报酬。”
“现金？七百？我要五百就...”
“多给你钱你不愿意么...”
“啊愿意...”
“愿意做调教的人少了，价钱就上去了，我收的钱变多了，少分给你也不合适对吧。”
“我其实也不是那么愿意做调教，我喜欢光破解的单子。”
“对于他们破解调教都是一种东西，你不是要看黑市么，从那个帘子进去。”
“哦哦...好。”
我拨开店内的一道门帘，走入另一间房间，这件房间的灯光昏暗，像一个杂物间，堆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机械臂，载入了OAI的硬碟，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机器零件似的东西。
“那机器人擂台什么的。”
“那种东西当然不在这里的啊，不过你想去我可以告诉你在哪。”
这个地方作为黑市过于不气派了，根本像是二手垃圾回收市场。
老板从门外走入，拍了拍我的肩膀。
“有点失望？我只是个黑市的联络人而已，黑市说到底还是存在于网络之上的，我只是个线下供应商，而已，那边架子上的有已经有人买走的商品，放在地上的和这边架子上的出售中。”
“哦...我听说还有机械臂义体什么的。”
我说。
“那块不是在这边出售的，不过我看你也没什么义体的需求，所以我是不会把地址告诉你的。”
“还真有做义体的么？”
“那还有什么做生物工程用的仪器。”
“那个也不在我这边出售，怎么，你对基因黑客还感兴趣？”
“我也就问问...”
“你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联系，毕竟你也给我供了不少货。”
店老板说。
“我这边还有一台锡大退役下来的二手STM，我一直保养着，我有点后悔把这东西收回来了。”
“哇...这个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国产电视机么？”
“哦，是啊，凯歌牌的，黑白电视，还能开机呢。但是天线已经收不到节目了。”
“大八一？古董电台。”
收回前言，这里不是二手垃圾回收市场。
“你这种小孩还知道大八一，这东西在我们这代都是古董了好吧，旁边还有手摇发电机。”
“世界线变动率测试仪？”
“你还看古董动漫的么，嘿嘿嘿别碰，那辉光管可是是苏联产的IN17，碎一个少一个！”
“哈...索尼的walkman...老板你这里是博物馆吧...”
“不是啊，架子上有装载着破解过的物联网服务程序的硬碟，还有OAI，还有家政机器人，甚至还有手术机器人，是你老盯着古董不放的吧。”
“天啊，你这个地方比我想象的棒的多。”
“好嘛，有什么看上的东西么，可以给你打九五折。”
我在这一堆杂物...啊不是...宝贝中迈开腿，走向了房间的内部，这间房的面积比我想象的大得多，是拥挤的摆放显得这里空间过于狭小罢了。
当我走到未出售货架的尽头的时候，我决定转个身，回到黑市的门口。
我的眼睛扫过货架旁边...却看见了一个在我记忆中相当熟悉的东西...我立刻将身子转回，将视线放在了那个...
放在货架上的，大约边长为十厘米的正方体铝制箱子，那个箱子是饼干盒改成的，上方的开口处有着众多接口...在箱子外面，依稀可以看清黑色马克笔写下的“LYH”。
“啊...”
LYH...
“嗯，你对那个铝盒子感兴趣么...那个可能是某个用户自己搭建的OAI硬件支持，是一个迷你机箱，设计很富有匠心，我就留下来了。”
“那个...老板...这是什么时候到你店里的...
“就在上周还是上上周，一个男的把它低价出售给我了。”
老板说。
“里面的硬碟呢？你拆出来了么？”
“对，我拆出来，我放了一个新的OAI进去，旧的硬碟里有一个奇怪的家伙，她的数据结构也很奇怪，可能是OM公司的早期型号，所以我也留下来了，我启动了一次里面的AI，算是知道别人为什么要低价卖给我了，我相信你不会喜欢那家伙的，就算你是调教师，那家伙超级难搞...而且很多强制操作指令对她无效，没有操作界面，没有用户UI，没法清除记忆信息，甚至除了直接断电你甚至没法关闭她。”
“她有投影形象么...”
“有...好像是个金发的矮个子小女孩...还穿着学校的制服来着，看上去相当可爱，但是，但是性格是真的糟糕，怎么说？娇蛮！。”
金发的小女孩...
回忆充入了的脑中。
我回忆起在一起的日子，还有离别的时刻...我的嘴唇颤抖起来...
“能卖给我么？？？你拆出来的硬碟...”
我喘起了粗气...房间内一种奇异的淡淡的，类似于臭氧味道的香味充斥着我的鼻腔。
“啊...可以啊...但是说不定是OM早期型号...”
“多少钱！”
“嗯...嗯...两千八百八？”
“两千七百？”
“七百也行，那...如果不要的话记得退给我啊...”
“好啊，在哪...”
“铝盒子旁边的纸袋子里，一块黑色的硬碟。”
“好。”
我从铝盒子旁边的纸袋子里掏出那张黑色的硬碟...将她小心的捧在我的手心...
几年过去了，她...存储着她的媒介一点都没变。
我的身体剧烈的喘息着，仿佛要讲这间狭小黑市储物间的氧分子全部吸干一般。
“我先给你现金？先给700？再支付宝给你两千一？”
我的嘴唇颤颤巍巍，但是好歹好好的把话说了出来。
“还算了...那个...1M7，算你两千一把，你把700给我，然后再帮我破解两个OAI，我就不收你钱了，这东西放在我这里我也搞求不懂，给你说不定能对你的工作帮助大一些，这东西又是旧货，也不值钱了，你我...也算是熟人吧，两千一不算高价。”
“谢谢...谢谢老板，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省了你七百块钱而已，用不着这么感谢吧...”
两千一百块...对刚刚搬家，还没正式工作的我算的上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无论如何...我无论如何都要带她回去，就算眼前的这个男人开出两万一千的价格来。
我将硬碟握在手心，将他刚刚给我的七百块钱从兜里掏出来，递给了网名叫布兰丁的中年男性。
他接过了钱，撩开门帘，走出了狭小的黑市库房，走回了成人用品商店之中，跟在他身后的我，看见了商店墙上的全息投影设备，设备在桌台上投影出粉色偏蓝的小广告来——像是AI的立体形象在桌面跳着诱惑人心的舞蹈。
这里确实是一个贩卖成人用品的地方...
“你很看重这个妞啊，你是制服控？金发小女孩控？听了我的描述你一副激动的不行的样子，怎么，戳你癖好了？还是说，你就是喜欢娇蛮的性格？还是想拿娇蛮的AI练手，你不是调教师嘛，大概你能治治她。”
布兰丁对我说。
“不...这些都...”
这些都并不是主要原因。
“有门手艺真是好啊，就算找不到女朋友，还可以调教一个对自己服服帖帖的人工智能。”
“我刚说过了，我不喜欢调教，我也不会去...调教她的...不过，就卖我两千一真的合适么。”
我说，她的价格，可远远不止两千一。
“两千一就两千一，不过以后要是有什么调教的单子也得请你帮帮忙了，毕竟现在做调教的人太少了。”
布兰丁拍了拍我的肩膀，而我已经没法抑制住拿起那张硬碟，离开这里的冲动了，我不愿意做调教的活，但如果是为了她的话...我...
“我会再过来的...”
我说，我转身，准备从店里跑出去。
“等等，诶，孩子，别跑，把要破解的硬碟拿上。”
“好的，谢谢老板！”
我将老板递过来的硬碟揣进了口袋，手中紧握着那块黑色的硬碟。
我如同走错了店面的小男孩一般从店里跑出，跑向了小吃一条街。
我紧紧握住她...她的形象也终于再次进入了我的脑中。
她精细渲染的，金色的发丝，青色的，经过精心绘制的虹膜...以及将她在她右侧披发中扎出一条马尾的发饰，还有那身我熟悉无比的交大附中的西式制服，幻视一般的与街上的霓虹灯交织在了一起。
她...我的...我的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