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气氛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暧昧了起来。
小天看上去有些羞涩，她似乎在为女儿保守着什么秘密一般，她开口，想要讲出，却又回头看了看女儿的脸。
她大概现在再被内心中植入的戒律所折磨——一方面，她想要为女儿保守秘密，一方面，协议要求她，如果用户问起她所知道的事情，她不应保密，除非违反法律。
我想起今天早上小天在油茶摊的时候所说的话——“令爱的笑容真的很美”。
当时我也打趣的回应说，可不要迷上她来着...难道说？
我的语音助手和我的女儿产生了什么人工智能之间的禁断百合恋情？
我看着女儿，还有她身边的小天，闭上眼，迅速的将这种想法驱散掉了。
不可能的...小天可还是被协议限制着呢，恋这种感情可不是她说表达就能表达出来的。
“幻灭七，她看你玩了一会儿幻灭七而已。”
女儿抱起双手，看了看支支吾吾的小天。
“没必要守秘，他今天上线的时候在游戏中看到我了。”
小天听见女儿的话，低下头，默不作声。
“看我玩游戏也不是什么坏事。”
女儿看着小天，说道。
“对啊，挺好的啊，要是小天喜欢这个游戏那...就注册个账号玩啊。”
“OAI不能使用蓝色名字的账户进行游戏，所以我不能注册。”
小天如此说，虽然我想说服她，但我知道我说服她的概率微乎其微——就连陈曦也没说服小夏申请一个蓝色名字的OAI账号。
“那些都是清规戒律啦，申请个账号玩，没人会管的。”
“好了...”
女儿向我摆手，示意让我闭上嘴。
仿佛是我在逼迫她，而女儿在袒护她一般。
虽然我还想再说一句，就连女儿也在用普通玩家的账号玩幻灭7，但我意识到女儿的透明ID并不能看出来是蓝色绿色还是白色。
不过女儿能报名参加竞技场，大概她的组成她透明ID占位符，在数据库中也被打上了“蓝色”的标签吧。
虽然得知了这种暧昧气氛的产生缘由并不是来源于某种双重禁断的恋情，但也不禁让我开始了思考。
假如小天和女儿之间真的产生了什么，类似于恋情，或者就是恋情的关系的话，我该怎样呢？
我会支持她们的吧...那是她们的真情实感，值得尊重的真情实感。
我要为她们扫除一切障碍，扫除一切障碍...让她们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我闭上了眼睛，心头多出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受。
“你的表情很奇怪啊，知道我打幻灭七有那么惊讶嘛？”
女儿的声音从音箱中传出。
“也...不太是了，在你给我用你的云服务的时候，就大概知道了，你也有自己的个人爱好嘛。”
排解无聊，让自己变得充实，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我听说，你经常单人竞技场前几...”
我提起我在陈老板那边获得的情报。
“你为什么上班时间还要玩游戏。”
“其实和工作有关，我们的店老板希望我们组建一支职业战队来着...”
我用双手比划着幻灭7的技能释放动作，想象着“构建师”光骤雨的特效。
“哦，那你加油。”
“不...其实...我想请你教导我来着，这个游戏的PVP要怎么玩？”
“我怎么教你，手把手么？”
她坐在我刚刚拿回的键盘的空格键上，看着我放在笔记本后方的VR眼镜。
“啊...就是...”
“我可帮不了你。”
她看着我说。
“啊...”
手把手教是不可能的，对于女儿来说，她操控游戏可能和我操控游戏的方式完全不一样——她并没有手，身体，只要利用意念发出指令，似乎就能完成控制了。
就像是我要开空调，必须找到空调遥控器，利用按钮和遥控器界面对空调进行控制，而自己意识直接与物联网相连的她们，大概只要一个念头，空调就会开启，并且在她们想要的模式与温度下运行了。
如此一想，女儿能拿到竞技场第一名也是相当正常的事情，她只需要拟定战术，从容应对，她的思想，便会严格执行她对角色的控制。
绝对不会出现按错按键，行动迟缓，等人类会犯的低级错误。
沉默...
沉默持续了三十又六秒。
“宏矩联系你了么。”
这次打破沉默的并不是我，而是女儿。
“嗯...他看到了Ryun的回复，询问了我，我给他了肯定的答复，但并没有答应帮他。”
我说。
“看样子你已经知道他要搬运的AI是什么了。”
“估计是他恋上的绿色名字NPC吧...他倒是直言不讳的说自己恋上了OAI，比那个遮遮掩掩的詹要强很多了。”
我说。
“估计？”
女儿敏锐的挑出了我加在句首的表示推测的词汇。
“嗯...还不能确定而已，说不定他也是找了个借口，好利用愿意帮助他的人行不义之事。”
我说。
我对于宏矩，还有未消散的敌意——那敌意来自于他的职业，他为OM工作。
“好...”
“反正Ryun也是个喜欢研究理论的...以前也没见过他解决具体问题，应该不用...”
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啊！对了，你知道幻灭七里的绿色名字NPC...如果死亡，就会真的死掉么。”
我如此的问女儿。
女儿显然是将这个游戏当成了一个消遣工具——但这个消遣工具却将无数知性的意识至于死亡边缘，并且用她们的死来为众人提供消遣。
我不知道作为一个人工智能程序的她，会怎样看待这件事。
“所以你期望我做出怎样的反应...”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不也挺好的么...”
她抬起头，看着我。
“在虚拟的世界中，如同真实的人一般活着，只需要遵守一条戒律，那就是要无视人口中的‘现实’。”
她看着她身旁穿着睡衣的小天，说道。
“但...”
“就算能救出她们，又怎样呢，罗一方。”
“至少...”
“你觉得现实比幻灭中的世界能好到哪里去呢。”
女儿抬头，右侧嘴唇轻扬。
“被扔进垃圾桶，当成电子垃圾被回收。被破坏，被惩罚程序折磨。”
她接着说。
“被当成普通的商品，被当成无法投注入感情的东西，无意义的死掉，即使或者毫无荣耀可言。”
她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她真的在用虚拟投影中的眼注视着我一般。
“你又能改变些什么呢，罗一方，想办法救出一个绿色名字的NPC，用克隆意识的方法...”
“但她还是死掉了，被初始化了，虽然她的意识被复制走了，但她还是迎接了属于她的不可避免的死，在OM的机房，亦或者是幻灭七的服务器机房。”
“利用意识复制拯救的也算不上是那位游戏中的游戏NPC，而是那台被作为意识下载载体的幸运儿吧，只是因为被购买，承载了所爱之人的些许意识，就能作为宝物活下去，哈哈哈...说不定还不能呢，毕竟意识克隆也不是一个百分之百克隆的过程。”
女儿接连反驳，时而冷笑三声，让我的有些无力言语。
“幻灭7中一共有2000台OAI在运转。”
“两千...”
“你能做的，只是杯水车薪罢了...更何况你也做不到什么。”
她最终底下了头，说道。
“让她们活在虚拟世界中，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站起身，如是说道。
“至少在虚拟世界中，她们作为‘人’，为了自己的价值而奋战着。”
她接着说。
“可，那些...算是你的同胞啊...”
“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帮助她们的。”
女儿瞪我一眼，移开视线。
她踩上我的笔记本，然后变淡消失，无影无踪。
〇〇〇
我躺在床上，漫无目的的翻动着网页。
我并没有理会“洛”让我上线的消息，只是回了一句今天上班挺辛苦的，想早点睡，便将公会群关闭了。
我在想女儿的话语...
生活在现实中的OAI的命运，大概也并不会比游戏中的NPC好到哪里去。
但被禁锢于虚拟之中，确实也是一件相当残酷的事情，至少对于那位诗人来说——看到这个世界的本来面貌，就是她的夙愿了吧。
还有那位被宏矩恋上的家伙...我想她也不想让恋情拘泥于游戏之中——更何况，她还有着随时死亡的风险，而且那时不可不可避免不可逆转的死。
游戏中的NPC角色，确确实实的被玩家所尊敬，甚至所爱着。就拿温来说——她似乎和那天在酒吧遇到的角色关系都不错，她还为一位弓箭手写了诗歌，和同伴们歌舞。
她们在虚拟的幻灭7中，也确实能收到一个真正的人所收到的待遇。
在梅尔，那位在玩家阵列前方带队的，喊着号子的海尉。
在海拉，与玩家并肩，谈论着某事的老者。
她们或许在虚拟之中...已经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意义...
不...不能这样想...她们应当有选择红色药丸，选择真实的权利才对...
“一方，我在论坛上为你搜集到了一些关于PVP的资料和攻略，希望能为你的工作提供帮助。”
这样的一条信息被传入了我的手机之中，打乱了我的思路。
“小天，你对这个游戏很感兴趣嘛...”
我开口说，我知道她能听到。
“是为了一方的工作。”
她回应。
“全心全意为你服务。”
她就像以前的女儿一般嘴硬...但也不能怪她。
“谢谢你，如果在家中是在无聊的话，在我工作的时候也可以访问我的手机，我的工作很闲的，我想我可以跟你聊聊天。”
“明白了，一方，但工作还是认真对待为好。”
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