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喂？这里…这里确定是虚拟世界么。”
“不然呢？你死了？灵体升天了？”
“不…不是什么固定摄像头摄影出的城市实景么？这里。”
出现在广告上的片假名，以及投影在巴士站站牌上用汉字和平假写出的站名，告诉我，此处是地球上另一个智能化水平极高的智能化都市，但这里的一切过于真实了，高楼，阳光，行人，乃至风，说这里是假的实在是，无法令人信服。
“不，这里的一切都是纯粹的虚拟，这是OM的虚拟实景，恐怕OM早都有这样的技术了吧。”
白色的清洁机器人，在人行道和柏油路结合之处工作着，它头顶的摄像头，左右旋转，扫描着路面上的垃圾，但这座城整洁的街道似乎并没有给它什么工作的机会。
我很想就这样拦下一个路人，问问这里是哪里，但我没有实体，而且从干涉这个虚拟服务器的运行，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OM可能会察觉这次访问，然后让之后即将开展的工作变得异常困难。
“这里是…东…”
“是那座城市，东京，或许你想看看这个。”
我的身体被提起来，漂浮于城市上空，然后快速的向一个方向穿梭，当我落下脚的时候，我处于一个小小的山丘之前，山丘的四周都环绕着比山丘还要高好几倍的高楼大厦，土壤之上植树满了树木，但在如此的寒冬之中，这些树木上都光秃秃的。枯树的覆盖并不完全，在我的面前，两拨枯树之间，低矮是石阶显现。
顺着石阶，我的身体向山上移动，一个牌坊似，被油漆染成通红的大门一般的建筑立在前方，那就是鸟居，日本神道教信仰的标志物，想必一间神社就建立在前方，即便是到了当今时代，处在高楼林立，智能化水平何其发达的地方，匮乏信仰的民众，其心中的恐惧与空虚依旧需要神名来给予告慰和填充…等等…这里…这里似乎有些眼熟。
“这里是？这里是？”
女儿刚才说的，“你或许想看看这里”，大概上并不是想让我看着这间被城市所包覆的神社对神道教信仰有感而发，而是…
我卸下VR眼镜，将手机拿出，点开某个人的头像，看到了她在元旦的那天发的照片——鸟居，枯树，穿过鸟居的人群，照片里的地点，和这里一模一样，根据照片，我甚至能推定这照片具体是在哪个位置拍摄的。
“现实中的东京有类似的地方么？”
“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地方。”
女儿说。
“那…只是巧合么？”
我重新戴上眼镜。
我的身体飞起，向着某一处低空飞驰，在径直穿过了几栋高楼之后，我的身体穿过一扇赤色的小门，略过几栋低矮的建筑，在几座比起刚才的大厦过于低矮的公寓房前停留了。
公寓楼前栽种着银杏，银杏的叶片枯黄，但是有相当一部分的树叶还未落下，本该有落叶堆积的树下，却干干净净的——一个体量不小的保洁机器人，正闪着工作指示灯，在水泥铺成的小路上进行保洁工作，在微风中缓缓坠落的叶片，随风飘扬了几圈，穿过阳光照耀的地方，落在了阴影之中，阳光透过枯枝和黄叶，洒在散步道上，给人一种惬意的感觉——但我却一点也感受不到惬意，我只感受到了由衷的恐慌，不安，以及相当一大部分的不解之情。
我的视角进入面前的低矮的公寓房——这座公寓房虽然低矮，但是设施什么的都是全新的，“康威”的方块商标，也在几个家具之上清晰可见。这座公寓大楼的管理人，有限的坐在公寓大门前的办公桌后，光从自动玻璃门外投射进来，着凉她手中的书籍，那书籍是纯日文的，我不期望能看懂。
我还没有细细的观察完这虚拟的一切的时候，我的身体却向上浮动了起来，我直接穿过天花板，来到了二层，我正处于204的门前，隔着门，我听见吵闹的女声，再用日文说着什么。
“这里是？女生宿舍么？”
大概是吧…大概是…我从未有走入女声宿舍的经历，大学的那段时光里，我最多也只是站在宿舍楼下，等待某人下来，与我相会。
我的身体接着移动，从204移动到了208之前。
208室内静悄悄的，我的身体向其中移动，似乎即将要飘入其中一般。
“喂！”
对于这门那边所呈现出的东西，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我呼叫女儿，希望她能暂停她对我视野的控制。
“我能自己去看看这座城么？”
“不能，你看的越多，载荷就越大，这VR之渲染目光所及之处，再瞎看的话我们要被发现了。”
“那…再等等行么，我…门的那边是什么。”
“为什么要问我？自己去看看不就好了？”
女儿虽然这么说，但是还是停下了我的视野移动。
“我没什么心理准备，房子里面，是000么，那个宏矩先生要救的AI程序。”
“你明知故问？你现在不仅知道房间里面的人是谁，还知道她正在干嘛。你只是不愿接受这件事是事实而已。”
女儿说。
“事实就是…”
我的身体直接进入了房间之内。
这间单间，看上去比我的出租房还要大得多，进入门之后，居然看得见带有抽油烟机的煤气灶的独立厨房，厨房干干净净，抽油烟机上也没有油污，看上去不经常使用——那时自然，这是一个VR世界，要模拟生菜烧成熟菜，说不定是一件复杂的事情。房间内非常整洁，独立洗手间的门关着，磨砂玻璃门内一片漆黑。再往房间内走，是一张铺着深蓝色格子床单的床，床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和床单一个颜色，窗前的枕头也是，一米五的床告诉我，这里是一间单间，能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里享有这样级别的单间，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不…不能这样想，这里是一个虚拟的空间，虚拟的空间而已。”
整齐而又富有条理的房间，唯一的少女气息就是放在枕头旁边，只有20厘米高的兔子玩偶，当然还有插在床头之上的小夜灯，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本英文书籍，绿色的封皮之上，写着“Calculus I”，使用这间房的少女恐怕把微积分作为催眠的方法吧。
我打量了一遍房间，终于，鼓起勇气将视线放在了我从进门就没敢看的地方上。
床边的书桌，放着笔记本电脑——是游戏本，游戏本右侧放着装化妆品的小盒子，VR眼镜和手柄就放在盒子前，盒子的左侧，笔记本电脑的后方的书架上，一排由高到低整齐排列的书置于其上。比起房间的其他地方，这张被鼠标线，耳机线所占满的桌台显得非常凌乱。
看桌台只是我逃避的方法而已，我最终扭过了头，看向了桌台前的椅子上。
黑色头发的亚洲少女慵懒的靠在椅子中，左右转动着椅子。她双手握住手机，脸被手机屏幕锁发出的光照亮。
她长什么样子？娃娃脸，大眼睛，矮个子，黑而直的中长发，加之整齐的刘海，面部特征和幻灭7中的那个矮人少女一模一样。她按动手机屏幕，然后将整个身体都蜷缩进了椅子里，她娇小的身材足以让这个电竞椅一般的豪华转椅容纳她的身体。
“洛…”
“是000，这个世界里还有剩下的40个人工智能程序。”
“洛？”
“好吧，如果你执意要用这个名字的话。”
“但…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理解？”
我将VR眼镜卸下，在QQ中找到了洛，我在对话框中打下一行字，不，打字不行，我直接点下了通话按钮，
然后重新将眼镜带回了眼前。
我看到慌乱的少女，似乎连手机都拿不稳——她的手机发出振铃声，铃声是幻灭7中的某一首战斗BGM。
她看着来电显示中我的头像，犹豫着…
然后接了电话。
“喂…喂？”
少女小心翼翼…她的声音和游戏中矮人稍有差别。
“啊，打通了，喂？洛么？”
我的声音从虚拟世界中传来，来源是洛的手机扬声器。
“啊？啊？是…1M3先生么…”
“不是平时都叫我三三的么？”
“您…您真的是男孩子啊…怎么？忽然打电话？不是要保持神秘嘛…”
少女在转椅上坐直，好似再和某个重要人物通话一般。
“啊哈…啊哈啊哈….嗯，就想问问，明天下午有时间么…我想练习一下二人PVP，想要找一个队友。”
我迅速的为这次通话找了一个正当的理由。
“好啊！好啊好啊！我一直想打二人PVP来着，我来奶你！”
少女激动的站起身，拿起桌上的VR眼镜。
“明天下午。”
“好，不许鸽我嗷。”
少女听到明天下午几个字，将VR眼镜放下，重新做回了椅子上。
“嗯…”
“三…在游戏外…叫不出来啊…”
“没事，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三三…还有其他事情么，今天晚上还上线么？”
少女将自己的椅子原地转了一圈。
“我不知道，可能吧…不过大概率不上线了…再…再见？”
“诶…那再见了…”
当我挂了机，少女的脸上浮现出了喜悦，她把手机放在了腿上，点开了宏矩的头像，宏矩是她的置顶联系人。
她浑然不知她此时此刻的处境。
我卸下VR眼镜，然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腹部胸部的的剧烈收缩，让我感受到阵阵的恶心，但什么都没吃的我着实什么都吐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