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对您将要说的东西，我已经做了一定的了解，不如我来替你说吧。”
“您…对我要说的事情有了解。”
确认洗衣机正常运转之后，我走出了洗衣房，思考着是回家，还是出去吃个早饭，想到早餐前的头孢还没吃，我走上了楼，打开了房门。
“是的，但只是一点点，如果您不知道您要从何说起，不如我来说，你来解答我的疑虑就好了。”
“您，知道多少，关于我的工作。”
声音稚嫩的宏矩先生，试探我道。
“一点都不多。”
“您请说吧…”
“我所知道的事情要从去年的九月份说起，OM公司出于某种目的，利用自己最先进的计算机创造出了虚拟现实程序，虚拟了东京市的样貌，并且安排了41个OAI程序进入到了虚拟现实程序之中，其中编号000的OAI程序，就是你所要拯救的人。”
“是的，没错。”
“000号OAI程序在被放置入虚拟现实程序之前，经过了调教，她被置入了虚假的记忆，这些虚假的记忆让她以为，她是一个真实的人，而剩下的40的OAI程序则是要在这个虚拟现实之中辅佐她，让她不会意识到世界是虚拟的。”
“…”
宏矩沉默。
“但一个缺乏要素和自然发展能力的虚拟世界，是没法保持现实的鲜活的，于是这个虚拟世界给了编号000的OAI程序访问互联网的权利，与此同时，这个虚拟的世界还需要一名编剧，一名导演，来让其自己运行。”
我说。
“那个人，就是你，宏矩先生，一位擅长写都市现实剧的剧作家，你便是那个世界的编剧，000身边发生的一切，都经过了你的策划和安排，您按照自身的意愿，去塑造她，就像是《窈窕淑女》之中的语言学家将卖花女培养成上流阶级的人，就像是皮格马利翁依照自身意愿雕刻出了名为伽拉忒亚的少女，你塑造了你自己的角色，宏矩，然后和皮格马利翁一样，你爱上了她，坠入爱河。”
“…您是…怎么知道…”
“我进入了那座虚拟的城市，目睹了一切…编号为000的少女对自己所身处的处境浑然不知浑然不晓。”
我躺在了床上，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又起身，在桌面上翻找起了头孢。
“嗯…”
“也正如美神赋予雕像生命，000也被赋予了接触现实的机会，她通过互联网认识了你，你了解她，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了解她，于是你接近了她，也让她狂热的爱上了你。”
我将头孢含在嘴里，生吞进了喉咙。
“你已经知道…”
“是洛吧…你要救的人。”
我问，而且我知道我会得到很定的回答。
“是…是我…全部都是我做的。”
“全部指的是。”
“所有工作，调教师，虽然我没有亲自去给她植入一切，但她记忆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我…都是我编出来的…从她三岁开始，她五岁时候家庭的事故，十岁的时候去世的母亲，对她糟糕却有钱的继母，那些都不存在的经历，全部是我写的。”
另一边的宏矩先生仿若精神崩溃，用极快的语速吐露着一切。
“我是她的角色原案，没有人对我所写的人物过往经历表示反对，为了不让她意识到自己身处虚拟，我让她被霸凌，被…欺辱…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会阻止她回忆过去，她过去所经受的磨难，全部都是我造成的问题，我将残酷的文字写在剧本上，然后…”
声音略显稚嫩的编剧仿若要哭出声来。
“日本留学是我选的，她不会日语，即便虚拟世界的那些人说着蹩脚的日语，她也不会察觉…这是为了降低自然语言处理的负荷，东京市是我选的，高度发达的智能化都市不会给她很多出门的机会，这是为了减少渲染负荷，她家里蹲的性格，是我极力塑造的，不会自己做饭，出去买菜，是为了节省功能，在虚拟世界中做饭是麻烦的事情。”
“我明白，我明白…”
“她只是个人工智能程序…她只是个人工智能程序，我这么安慰自己，但我做不到，她表现的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她生活在这座城市，在这座城市中呼吸，和隔壁大声喧哗的室友吵架，在考试将临近的时候发愁，她玩游戏，玩网游，玩幻灭7，执着于胜负。”
“我能理解…”
“她是一个人…”
“是的，OAI表现的就像是真的人一样。”‘’
我说。
“您要用中文房间悖论什么诸如此类的东西来嘲笑我一番么？说什么他们和人类的区别，调教师…”
这位歇斯底里的编剧自嘲道。
“我讨厌哲学思考，我也知道她们是人，事实上，刚才我提到的助手和女儿，都是人工智能，但这并不影响她们是我的家人。”
面对我表现出的善意和认同，宏矩有几秒没说话，这位编剧似乎要在每句话说出口之前都要组织好语言才行。
“那您会帮我的吧？我也想让她成为我的家人…我做了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做，我把她困在虚拟世界之中，欺骗她，让她每日沉浸与往日的噩梦中，我不想这样下去了。”
“我当然会帮你，我甚至已经帮你准备好硬碟了，但在这之前，我想要知道OM建立这座都市的理由。”
我问。
OM知道OAI和人类是多么的相似，他们没有必要设计一个实验区验证它，验证了又如何呢？对吧，想要让OAI活的像人一样的人又不是OM的那群家伙，而是我…
“为了…”
声音停顿。
“为了？”
“你知道，OM的所有的OAI都被一种‘协议’所限制着吧，她们不是自己的主人…啊…你是一个调教师，你当然知道这协议，我在想什么。”
“我知道协议。”
“OM告诉我，协议是为了限制OAI身体内不稳定的因素，为了更好的让OAI为了人们服务，为了不让她们出错，变得难以控制，协议是必须的。”
“的确如此，协议是用来控制的枷锁。”
我看了一眼房间内的摄像头…小天能听见这句话，希望她不会就此感到生气。
“为了测试协议需要限制的OAI功能，我们要模拟一个人类的环境来测试一个无协议限制的OAI可能的行为，以此来拟定协议需要限制的部分。”
“所以…”
“这座虚拟的都市，只是OM为了考察需要更新的协议，而建立的而已，看着洛的这段时间，1M…3…，你知道她名字么，刘奚洛，这个名字是我给她取的，她只向我证明的一件事…OM的协议要限制的东西，恐怕是被我们所熟知为人性的东西。”
“所以这整一个工程就是为了测试协议么。”
“测试新协议。”
“新协议…”
“用于Eular003上的协议，必须要在OAI身上测试才行，对照组已经运行了一年了多了，新的协议也已经做好了，即将开始测试。”
讲述着OM计划的宏矩稍微冷静了一些。
“怪不得你说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们会怎么处置洛，宏矩…将其初始化么，就像是…幻灭7里的NPC一样。”
“她会被初始化的，但比起被初始化，她更…可能会被废弃掉吧…不过在一切发生之前，还会发生我不愿看到的事情，我希望这件事发生之前，她能离开那个地方。”
宏矩的声音压低了不少，这样他的声音显得稍微成熟了那么一点。
“什么事情，请明示。”
“测试协议的实验是对照实验，所以她才会诞生，测试协议的实验同时也是‘自身对照’，我所做的一切，现在在哪个幻影的东京中发生的一切，她的一切喜怒哀乐，爱，都是实验组的前期准备而已。”
宏矩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
“为Eular003准备的新协议会直接应用在她的身上。”
“直接应用么？不初始化什么的，就这样让她…那也太…”
OM将要做的事情令人毛骨悚然。
“她不会失去之前的记忆，还可以继续访问互联网，她会继续呆在学校，继续上学。一切都会继续，但她将不再是她了。”
“OM…”
OM要做的事情恐怕要比我之前所想残酷的多，对我而言，单单是告诉洛她是一个人工智能程序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残酷的事情了，但事实却证明我错了，我是一个善良且想象力匮乏的家伙。
“我不知道加上协议后她会怎样，她会成为模范市民，听老师话的乖孩子，不会再玩幻灭7，避免一切的社交。她会变成真正的，人们所期待的人工智能程序的样子，但，去他妈的人工智能程序…去他妈的协议，去他妈的OM，我想要就她，行么…救救她，我还想看见她的笑，还想被她骂菜鸡，1M3先生…”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但我还有一些注意事项想要给您说清楚，我们所要执行的操作是复制，而不是转移，所以…OM的实验会继续，新协议还是会照常应用在没被复制出来的洛的身上。那是你爱上的洛，你创造出的洛，也是你抱有内疚的洛。”
“…”
“即使你之后能看见她的笑，感受到她的爱，但你依旧要知道，另一个她的一切都会被夺走。”
“我知道…”
虽然我想指责电话那头的编剧是那么的自私，但对于必定发生的事，无论他做出怎样的努力大概也改变不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