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赤翎成长速度的刺激，回去一把黑袍还给夏玥，白浪便心无旁骛，更专心于新法修炼。
日不食，夜不寐，起早贪黑，付出的毅力看得薛灵素咂舌。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体悟越来越深，运用越来越纯熟，虽还达不到赤翎那般千变万化的进攻与防御，但至少不像最开始，只能把圣物当做无限次的符咒，靠取巧得胜。
他已经有些摸到了，新法真正的“涵义”。
圣物不是外物。
是自己，是一切，是生命。
新法之道，也是天地之道。
——相比白浪的“武痴”性子，薛灵素和水无心自然就没那么勤奋，这也是此个时代人的通病。
每天都在接受大量的信息，每天都产生各种各样的欲望，逐渐无法静下心，也无法缓慢去专注一件困难的事。
十几年前从京都流传起一个“注意力经济”的概念，令大唐国各行各业都开始转型，极尽歪门邪道，吸引修士的注意力资源，好方便割一波又一波绿油油的韭菜。甚至连青玄宗都不得不跟随世俗，培养几个“网红女修”，好维持灵网上的讨论度。
如今，小孩子心思很活络，求仙是什么？大道是什么？对常人而言，似乎太遥远了。大家往往有别的更切实际的梦想。就比如薛景仙，满脑子都是对着龙娘boki。
最勤奋的另一个人，反而是夏玥。
她似乎与白浪一样，在为了某个理由，某个信念，而燃烧血液中的努力。
修炼闲暇，白浪便与水无心等人学习新法各种灵力设备的使用，甚至接入了灵网，半懂不懂地用了半个时辰。灵网虽然有趣，可惜个中文化他实在无法融入，因此大部分时候，还是唯有查一些特殊资料的时候，会用一下。
而搞懂灵力设备的用法后，白浪第一时间，在安全的私人空间内，独自查看了从赤翎那里盗来的资料。
结果——很难讲是不是有收获。
资料内有许多关于青玄宗的政务和管理信息，也有赤翎自己随笔的，一些对青玄宗未来的忧虑。白浪粗略阅读一遍，对整个青玄宗里里外外的内幕消息，都有了一定了解。
比如，青玄宗现在内部被两个派系把控，一个是为世代宗主“鱼家”为首的“原旨派”，另一个则是由各种外来世家子弟所担任中高层管理所组成的“议权派”。
原旨派目前掌权，但已有些被架空的颓势。议权派蒸蒸日上，但却代表了外部的利益集团。
此外青玄宗还有严重的债务问题。时至今日，越来越大开销仅凭借军功和供奉已经无法维持，而青玄宗几次开拓商业的决定都以失败告终，连续十几年，青玄宗都靠借钱抹平赤字。事到如今已经欠款十数家钱庄共数十亿大唐币。
白浪亦得到一份青玄宗内部人员的详细名单和资料，但可惜，所有的资料里，都没有魔宗后人相关的内容。
这让白浪有些失望，折腾一晚，冒着风险，结果一筹莫展。这些资料对他了解青玄宗有用，可他了解青玄宗做什么？又不是娶媳妇，得了解老丈人家的情况。
大概做好打算，要等个机会，再去调查下名单上的“议权派”长老。但考虑到他和那“疯公子”刚搞过事，要等风头降降，另一方面，他给自己定的“一月之期”也快到，所以他暂时蛰伏夏玥的小院儿，全力冲击着筑基境界。
法中无岁月。
一日一夜，风吹雨落。
达成筑基那天，是个平常的天气，白浪如往常般听过小师父笨笨的授课，独自琢磨会儿，用耗费精力但十分有效的法子“共鸣”一套新的圣物，研究其中每一丝灵力的运作。
模仿到一半，他忽然有种奇特的明悟。
如惊雷刺破天心。
乌云骤散，曙光挥洒长空。
积少成多，水到渠成。过往积累的一点一滴在此刻都在脑中汇聚，组成一种奇妙的联系。正模仿的圣物变得清晰起来，与元神建立着全新的联系。他仿佛能感受到那跳动的灵力，以及灵力中隐隐存在的……雀跃。
很快，不止是正模仿的圣物。
元神世界中，那一层层，一片片，每一只用力构筑的小东西，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全新的联系在构建，但却是白浪主导的。普通新法修士，能够依靠顿悟自动将这份联系构建完毕。可他不行。他主动将元神探入圣物，按自己的理解，与圣物建立起一种超越了契约或者操纵的纽带。
这个过程顺利到难以想象，仿佛新法本就有这一准备。甚至白浪怀疑，会不会筑基方法其实这样才是正确的？必须……太虚境，或者元神有残缺之人？才能这走上正确的路？
咔嚓。
一道锁破裂的声响。
但白浪却发现这不是新法的缘故，而是旧法！按道理他已筑基完了，但这份感悟和突破并未停止，新法与旧法相互映证，反而带起旧法的连锁反应。白浪一下想通关节：新法筑基之道，那些明悟、那些感受，其实正对应着突破阳门锁的修炼！
——这难道是专门给无极巅峰突破太虚的功法？
白浪心中生出浓烈的怀疑和猜测。
阳天之门逐渐浮现，门周的锁链无风自动。
这是锁链最脆弱的一刻。
无暇多顾，白浪灌注灵力，操纵元神中的荒溟一剑斩下，霎时，照亮整个元神世界的剑光直冲锁链，最终在锁链上的远古符文处轰然撞碎。
锁链铿锵鸣颤，却并未断掉，反而回应一股更庞大的力量，似要直接击碎那把血剑。这一幕白浪早有预料，他运转秘法，又狼吞虎咽灌了一大堆丹药，气势提到极致。
迎着那股庞大的威压，第二剑，再斩！
锐不可当的剑气冲破了反击、冲破了符文，这次彻彻底底地斩到锁链上。数根锁链咔咔崩断。仅剩下几根仍在连着。
白浪吐出口鲜血，一刻不停，又吞入数颗灵力浓厚的丹药，伤势飞快恢复，而元神中，第三剑，也再次斩落！
“轰！”
现实中，白浪周围的地面全部皲裂，泄露的一丝余波将附近数米内的所有物质震成齑粉。
远处的小师父被吓了一跳，看到白浪正闭眼打坐、面色凝重，她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而元神中，阳天之门的锁链已经被彻底斩断了，厚重的土黄色大门缓缓洞开，精纯的本源灵力一股脑地涌出来，进入元神，进入五脏，流淌至身体的每一处。大门之后，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桥，桥上云雾缭绕，仙音袅袅，白鹤展翅。
恍惚间白浪只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浑身充满比之前强盛百倍千倍的力量。世间万物，一切轨迹尽在掌握。苍天幽冥，只手可碎。没有任何东西能逃出他的眼睛，即便夏玥那件黑袍，他也隐隐能看出端倪。神念一散，整个广陵乃至广陵周围百里地界，尽在他神念覆盖。
“太虚……这就是太虚……各种能力都比之前增长了至少百倍……但这似乎不是最后……”白浪喃喃。
根据功法记载，每破一重锁，人就会从根本上发生一种剧变。
生出一项难以想象的天赋。
比如，人极锁，破之生内丹，可借天地灵势。
再比如，天命锁，破之生元婴，可用道境。
阴魂锁，破之元婴化神，从此不死不灭，与天地同寿，肉体湮灭亦可重生，除非元神破坏才是真的死去。
阳门锁……前例太少，尚未有明确说法，连师父也半懂不懂。
目前白浪也不知道。
每次破锁都要经历一次命劫。劫后才算彻底蜕变。才属于完整的新境，否则只能陨落。
各道锁的劫难都不一样。人极锁是天雷劫，以天雷磨砺肉体；天命锁是化凡劫，以苦难磨砺道心；阴魂锁是生死劫，以地狱磨砺生魂；至于阳门锁大劫是什么……白浪并不清楚。
当然，也并不畏惧。
停下运功，白浪为了防止渡劫被察觉，直接御剑飞出青玄宗外。此时他灵力比之前浑厚百倍千倍，速度自然也是，因此御剑几乎是转瞬便横跨整个广陵城地界，不出一分钟，便到绝情谷附近。
白浪在谷中寻到一出宝地，继续打坐巩固境界，顺带等劫难降下。
这一等，就是两个月。
“嗯？？？”
白浪莫名其妙。
劫呢？
事情完全出乎预料，两个月过去了，白浪境界已经完全巩固。薛灵素已在灵网里呼他多次，水无心也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吃饭，他也快因为逃课被青玄宗开除……但劫难，两个影子都没到。
白浪开始怀疑，难道阳门锁，根本就没有劫？
停止修炼，白浪站起身，打算先回去。但这时，他发现绝情谷有被入侵的痕迹。转念一想他便明白是之前放出的风声引来“猎物”了。正好无事，他干脆回了冰封仙殿一趟。
心底有些担忧师父。
回到山上，殿门紧闭，灰落了不少。推门进，炉火熄着，空气有些冷冽。他绕过殿内的骸骨，绕过枯槁的荒溟剑主，直接进入冰棺锁在内殿，不知为何，心有种奇怪的预感，怦怦直跳。
一踏入，白浪怔住了。
魂牵梦绕的背影就站在那儿，并未睡觉。不管何时看、何处看。她依然好美，即便见过阴祸也依然觉得她最美。
白浪喉头轻颤，“师父。”
女子转过身，她笑了起来，那份笑容如丁香一般娇媚又清甜，令白浪不由自主地随之高兴。
她脱掉外面的轻纱，露出丰盈但不见肉，纤美而不见骨的雪白香肩，看得白浪咽唾沫。
她走近来，轻轻地、亦有些暧昧地，亲昵抱住激动的男人，“……白儿，你回来了？”
娇柔似火，软玉温香。
心与心隔着一层酥胸紧紧相贴。
致命的柔软令白浪回过神来，他忽然意识到师父的举动十分反常，连忙局促后退，不知所措，“师、师父，你，你这是，这是……”
师父恢复冰寒的高高在上，“怎么，我就不能奖励你？”
“奖励？”
“对，你助本宫报仇，清剿敌人的奖励。”
白浪愣住，他忽然不知该怎么和师父坦白，仇人都死了，仇人余孽他一直找不到。或许要再多的时间，再多再多的时间，可是…可是……这个真相，师父真的能接受吗？
见白浪不语。
师父的脸色愈发阴寒，“白儿，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你还一点没有做？”
白浪低头，“嗯，但我只是……”
“只是什么？心软？怕死？无能？”
白浪百口莫辩，“只是……”他正欲抬头解释，忽然胸口一痛，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贯穿了他的心脏。
他愣住。
苦涩又沉重的目光，顺着雪白的剑身，缓缓落去。
他先是落到那只月儿般洁白的、毫无瑕疵的纤手，这只手曾握剑救了他，可现在又握剑要杀他。慢慢又落到师父那因气氛而微微红润、嫌恶冷淡的小脸。他祈求地望她，不解地望她。
师父一字一顿：“白儿，你是为仇恨而生的，为复仇而成长的种子。仇恨是你的宿命。如果你不愿意，那就把你的命给我，我去做。其实要离开冰棺，除了仙药，还有第二个办法——那便是吃掉一个地仙的元神和心脏。”
原来如此。
白浪忽然感到浓郁的悲哀与嘲弄，这就是师父的想法么？当年带他走，是因为他是种子，是她仇恨的延续。
他这条性命，他所活着的意义，都是为了一个已经覆灭的时代。
老东西。他才是真正的“老东西”。
“师父。”
白浪千言万语终化一声，再也说不出话，解释，解释还有意义么？他已明白了，一切已很明显了。魔宗存不存在，不重要，东海存不存在，不重要。
最重要的……他存不存在，不重要。
剑刺更深了。
师父一点都没打算留手。
冰寒的灵力侵蚀灵魂，似乎将元神都快要冻住，白浪愈来愈困倦，意识也逐渐失去。
他忽释然。
既然……你要我的心，便拿去吧。
我欠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