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莫莉斯说得对。
我为小霓的离去而恐慌自己存在的价值，而事实上，剥开我自欺欺人的心理暗示，其实我生存下去的理由已经不再单纯的只有小霓了。
我为这种不单纯而感到自恨，我觉得自己不忠。
但在这种不忠的恐慌之外，是我想要存在下去的意愿。
我一直是一个按自己的意愿而活着的人。
距离小霓的消失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我动用了在人类的世界里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但却依旧一无所获。
有时我也会想，小霓或许真的是天神也说不定，一个独自生活了很多很多年的天神，终于在某一天不甘寂寞地来到了人间，从街边从河畔从废弃的工厂拾回一个婴儿，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开始了愉快的生活。
然后在某一天，她想起了自己是个天神，还有着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必须要去做，于是，就离开了。
你可以稍稍对我负责一点么？
话说，知道责任是什么的，那根本就不是小霓了吧。
我笑。
“在想什么呢？”是伊莫莉斯。
“小霓。”
“你不会是个恋姐控吧？”女孩鄙夷地看着我。
我站起身，捏住被子的一角，猛地将趴在床上的伊莫莉斯掀了下去。
“在说别人是个恋姐控之前，你能不要在我的房间里看‘我的弟弟不可能这么可爱’么？”
少女横卧在地板上，白色的丝衣半掩半露，白皙的泛光，美得像是瓷器，伊莫莉斯娇媚地看了我一眼：“你也要看么？”
“不要。”我看着女孩别有深意的眼神，加了一句：“各种意义上。”
“你是性冷淡么？”
“如果这样就可以让你停止性骚扰的话……”我点头：“我是性冷淡。”
类似的谈话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在她拒绝了我的请求之后，却依旧厚颜无耻地留在了我家，好吃懒做之余，还总是拿自己的身体做各种的羞耻play，每次看着她那张跟周灿一模一样的脸，我都觉得无法直视。
将掀起的床被重新铺好，我走到伊莫莉斯旁边，冲着躺在脚下的少女屁屁狠狠一脚，把她踢了出去。
关上门，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到了地板上，背靠着粗粝的木质门板，耳边是电脑里没有暂停动漫音效，我蜷起双腿，将脑袋埋进了膝盖。
“呐，我说。”门的那边传来了伊莫莉斯的声音。
我没有回应。
“现在我们两个都是一条线了吧，要不要试着缠在一起呢？”
“滚。”
我的回答简洁粗暴。
“我穿她的衣服，睡她的房间，看她爱看的动漫，这些好像是取代她的举动，是不是让你很烦躁？”
“有自知之明的话，就请不要再做这些惹人讨厌的事情了。”
门的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她说：“可是，你不是很享受这种替代么？”
我讨厌这个女人，她的话总是像子弹一样准，总是打在我自欺欺人的缝隙里，把那一点点可怜的伪装由内到外全部撕碎。
是的，我很享受。
我享受这种每天回来之后，好像小霓还在一样的氛围，明明知道是假的，却还是身不由己地享受着。
“闭嘴。”我在紧咬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人家好歹是女孩子，偶尔就不能温柔一点么？”
“女孩子？你连人都不是。”我嘲讽。
“嘛，无所谓啦。”门外的女孩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说：“无所谓哦，小千，就算只是一个替代品也无所谓哦。”
“我已经一个人太久太久了，我不想再一个人了，就算是被当做替代品也好，我想有一个可以在一起的人。”伊莫莉斯轻轻地说：“就让我也自欺欺人一次吧。
并非是同病相怜或是单纯的怜悯，我从不自诩正派人士，也不认为自己有很强的道德责任感，但是，偶尔在树下看见被遗弃的小猫什么的，就算不会抱回家，也至少会给它撑一把伞或是放下一块小小的饼干。
只……只是猫而已。
“啪嗒”，我打开门，依着门壁的少女诧异地失去了支撑点，倒在我的脚下，她美丽的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我，隐隐期待着什么。
“你不是小霓，你替代不了。”我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但还是镇定地说完了我想说的话：“不过，就算你只是伊莫莉斯，也……也是可以住下的。”
女孩笑了。
“笑什么？”
“你没穿内裤。”少女的眼神聚焦在我的大裤衩里，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笑容。
我却只觉得下身一阵冰凉。
“你果然还是滚出去吧——”
一声咆哮，惊起了小林中一片鸟儿。
就这样，我的生活在失去了相伴十余年的一根线条之后，开始和另一根新的线条纠缠成绳，或者说，在这跟绳子里，我只是一个笔直的标杆，而伊莫莉斯沉寂许久终于爆发的孤独就是缠着这根标杆自圈自绕的线。
时近黄昏，我看了看表，已经六点了。
“我去买菜。”
“我也去。”
我看了看晃着一头银发蹦跳着换鞋的伊莫莉斯，想了想，还是没有出言阻止。
我的自行车已经有点旧了，不是年轻人常骑的山地车，很普通的那种，车前还有个俗气的篮子。
伊莫莉斯轻轻一跃，坐到了后座上。
“喂，多少等我骑上去行不行？”
少女自顾自地看着风景，不理会我。
翻了个白眼，我翻身上车。
车轮碾过，偶尔蹦飞一两个石子，将落未落的太阳像是大姨妈一样红，弄得我身上也一股子暧昧味道。
少女白色的丝衣和长发在夕阳下微微泛红，倒映在路旁的小河里，我就像是载着一团飞舞的火焰。
啊，脚踏车后的美丽少女什么的，我可以感慨一下青春么？
“这是小千每天回家的路么？”
“不是。”我说：“学校不走这边，另一条路两边全是树。”
“想走走看呢……”少女低低地对自己说。
便利店没有很远，我将车歇在店门口，和伊莫莉斯一起进到了店里。
伴随着开门的“叮”声，整家店里全部的目光同时聚焦到了伊莫莉斯的身上，彰显着少女无法辩驳的绝对魅力。
嘛，反正不关我的事。
我两手插在口袋里，自顾自地准备往里面走，却冷不防被一只细小的胳膊勾住了手臂，是伊莫莉斯。
“完了。”我在心里哀嚎。
于是不出所料的是，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整齐划一地转移到了我身上，打量、质疑，还有的更直接就是鄙视的目光。
我低头，少女事不关己地笑着。
在艰难地买完了要买的东西之后，我又和那个一直用看绑架犯的目光看我的收银员进行了艰难的心理战争，最终，在他打算报警的一瞬间，我终于没能控制住怒火捏爆了他的收银台，从而为这场惨绝人寰的便利店战争画上了句号。
就在我一边叹息一边推开门以为可以回家的时候，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天真。
“刘……小千？”是颜以林。
我扶额，心里默默地将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吐槽了一百遍。
于是，当颜以林的目光转移到伊莫莉斯身上的时候，不出所料而喜闻乐见的误会出现了。
“周……周周周周……”颜以林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一只手指着我身边的少女，一脸的惊恐：“周灿？！”
“为什么这个时间你们两个会在一起？”
“为什么还会一起出来买菜？”
“你们是要一起吃饭吧？”
“你们不会住在一起吧？”
“而且……而且……”她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着：“而且为什么周灿是女装？！”
“是为了迎合你的兴趣吧？”
“刘小千你果然是个变态！”
“同性恋早晚是要被烧死的！”
在惊讶于颜以林丰富的想象力的同时，我忍不住吐槽：“你到最后已经连问句都省了么？”
“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不管在怎么白烂，该有的解释不能少，而就在我苦口婆心地劝慰颜以林冷静下来的时候，伊莫莉斯开口了。
她只说了一句话。
“小千，你的内裤忘买了。”
晚归的鸟儿在空中怪叫了两声，我看着已经被吓得掉头狂奔的颜以林的背影，好失落，好伤感。
伊莫莉斯已经坐到了自行车的后座上，她笑的很灿烂：“回去吧。”
我真想捏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