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戚戚沥沥的在下。
天地昏暗。
炽焰城染血的街道和城墙被洗刷干净，从城池城门外铺到炽焰城堡城门外的尸体被清理。
炽焰城郊外新挖的填尸坑，这里填埋着战死的三镇士兵、没有家属收尸的炽焰家士兵，还有曾经炽焰城和炽焰城堡的主人……炽焰伯爵和炽焰家历代以来最优秀的子弟尤里斯。
可笑曾经的贵族领主，号令三军，讨伐子镇，死后也只落的一个无人收尸、埋入尸坑的结局。
王侯将相，低贱平民，死后，都是一抔黄土。
无人记得。
也许将来有掘墓盗财之人，查阅史记，会来到此处，碰碰运气，看能否从这两位曾经炽焰城里最尊贵的尸体上，找到一点财宝。
尸坑底部，血水汇聚。
此刻，这些血水，逆流而上，注入到一具焦尸中。
“神赋……开启的……太晚了。”
一具焦尸抱着另一具焦尸，从尸坑中虚弱、摇晃的爬出，低沉、沙哑、平静、断续的声音，从他焦枯的嘴中发出。
在雷电中死亡，在血海尸坑中复苏，面目全非，人形枯碳。
“我输了……但你也没有赢。”
……
罗素带着最后八百位的石林镇士兵，以及死去三千人的尸体，返回石林镇。
胜利的喜悦，在这时已经不复存在，反而变得有些沉痛。
当他们走进石林镇，更是蓦然僵住。
无人迎接。
因为，所有石林镇平民，被屠戮了。
一具具普通平民的尸体，横躺在石林镇街道上。
他们脸上，凝刻着绝望和惊恐。
他们只是手无寸铁的平民，支持谁和不支持谁，他们没有选择，谁是这里的领主，他们便只能支持谁。残暴的、剥削的领主，他们忍受；仁慈的、友善的领主，他们感恩。
他们所奢求的，不过是能活下去，能更好一点的活下去。
五万石林镇人民和两万野草镇贫民，全部被屠戮。
战争，是肮脏的，更是残酷的，战争之中没有胜利者。
昔日，罗素发表宣言的中央广场，今日横尸遍野，被早已凝固的血水铺成鲜红色，雨水也冲刷不掉。
“为什么！大人，我们究竟是为什么打这场战争！”
“我们赢了战争，却失去了一切，胜利又有什么意义！”
忠心罗素的基诺和李察德，此刻也是咆哮着，不顾尊卑的冲到罗素身前，眼中充血的向罗素发出质问。
为什么？
罗素看着遍地的普通平民尸体。
他为什么打这场战争？
其实，他可以带着莉莉丝和尼娜，还有罗菈，放弃石林镇，隐居起来。
为什么要打这场战役？保护石林镇吗？
不，自己没有那么伟大。
如果一开始就把石林镇交给炽焰伯爵，也不会到今日，死去这么多人，整个石林镇，只剩下八百人。这样连一个石林镇的士兵，都不会死去，这才是更好的保护石林镇吧。
是无聊！
这个世界真的很无聊，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游戏。
罗素看着一位挣扎、咆哮、痛苦的石林镇士兵，看着整座空寂的死城。
他决定打这场战役，只是因为无聊和那一点屈辱……他觉得有点意思，以及自己最终能赢，获得更大的成就。
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主角最后能赢，能获得一切，什么都不会失去。
石林镇士兵的死亡，罗素没有过多在意，他只在乎莉莉丝和尼娜，在乎他身边的几个人。
很多人离自己太远，他们的生死祸福和悲痛，自己感受不到。
一具具往日站在自己身前，听自己只是口头宣言的石林镇平民，倒在自己脚下。那日他们希冀的目光，仿佛穿过时空，在看着自己。
这一刻，罗素似乎是感受到了。
“为什么？”
“我和尤里斯，都曾拿过士兵的家人做威胁。不同的是，我只能在口头说说，我动不了手。”
“因为，我生活于一个文明时代，明白生命的权利。每一个生命，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甚至是奴隶，都有他生存的权利。我尊重每一个善良者的生命，哪怕他卑微如尘。”
“但是，这个世界不尊重善良者的生命，只尊重权贵的生命。所以，这个世界长大的尤里斯、鲜血侯爵，还有跟多的其他皇公贵族，可以毫不留情的剥夺平民的生命。”
“甚至，连你们，在一个与自己相关不深的普通平民死在权贵手中，也只是去感叹一声别人的命不好。命不好，生在了平民家中；命不好，又得罪了权贵。”
“不是命不好，是这个世界，不够好！”
是这个世界，不够好！！
“罗素大人，我记得你当日说过，愿人民得以尊严，受到欺辱不公时，有砥砺之心；愿人民以守序善良为荣，不惧权贵；愿人人得以姓氏，人不再以姓氏为荣，姓氏却因人为荣。”
“可还作数？”
一个个，最后的，石林镇八百士兵，把目光看向罗素：
“可还作数？”
“作数！”罗素回应道。最开始，他只想统领好自己一小块领地，安稳摸鱼，不想争什么，也不想去改变世界。
“我李察德，愿追随大人，此生践行，一生无悔！”
“我基诺，亦愿追随大人，此生践行，一生无悔！”
“愿追随大人而战！”
每个石林镇士兵身上，散发出一个微弱的光点，这些光点，互相引动，它们是相互联系的。
人在绝望中和信仰转变时刻，会更容易激发开启神赋。石林镇的士兵信仰于绝望中建立，引动神赋一起开启，互相关联，是一个神赋，也是八百个神赋。
军阵神赋！
帝国皇室和大权贵组建的神赋军队，也只是神赋搭配，而不是神赋相连，互相引动。这种军阵神赋，只在六百年前，英雄王立誓起兵，结束人族分裂、挽救人族于十二种族序列之时出现过。
大陆传说中，英雄王便是最开始以开启军阵神赋的一小支队伍，从阡陌崛起，一统八荒，成就帝业。
凯瑟琳看着这一幕，心中震颤。
她的目光，最终复杂的落在罗素身上。
而罗素的目光，正看向半身染红，广场中央的那座石雕上。
人像石雕，眼神忧愁，悲悯世人。
也许，这才是开始吧！
（本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