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雪月花时最忆君

作者:名和行年 更新时间:2020/6/17 9:08:50 字数:4060

——题出白居易《寄殷协律》

古往今来有许多风流雅士,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今日读来,不免会让人产生若干歆羡。因为每一个成年人都背负着经济、情感等方面的压力,那些专精艺道、率性洒脱的故事中人自然就成了向往的目标。然而,这些故事中的人在自身的生存需要面前也不能免俗。李白也必须要当剑饱腹,在原业平也免不了要向天皇谄媚讨要赏赐。风花雪月固然是雅事,但在面临生存压迫的时候,食物和金钱比那些自是重要许多。

随着社会发展,现代人已基本不必再为食物犯愁。并且食物吃得够了,也有生理上的“果腹感”让人没有无限制进食的想法。但金钱就不一样,“手握更多的钱”这个目标基本是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的。我们在社会上经常能看到欲壑难填的拜金主义者,他们一辈子似乎只想着“怎样手握更多的金钱”;但我们却很难看到胃袋难填的“拜食主义者”在拼命找吃的。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曾经的渡边汐美,后来的持田红,现在的竹森信子就是以一个拜金主义者的形象活着。她成长期的价值观培养过程有过剧烈的动荡,以至于她现在成型的观念是个非常扭曲的模样。她不爱名节、不重形象,只在乎金钱的收入多寡和享乐的模式。她在入了竹森籍后也是花天酒地、不思进取,糊涂荒唐的事情也有甚多。之前在伪造欠条一事上我便说她“傻”,然而她似乎走出校门了依然没改掉这股“傻”气,依然因为自己社会阅历的短浅而屡遭算计。我正好从警视这里了解到一桩她在改名竹森信子之后依然被人蒙骗钱财的事情。

之前也有所提及,大学毕业后的竹森信子没有稳定的工作收入,平日里大抵是混迹在竹森家中,靠着吃上竹森得到的供养作为主要收入来源;她偶尔也干些网络水军和零工的活计作为自己临时的收入。在这样的条件下,她结识了若干和她处境相类的青年人,彼此混赖在一起。这便是故事开始的背景。

在同样一伙青年人当中,性别相同的又会格外亲近一些,也就是所谓的“好哥们”“好闺蜜”,这种情感大概是除了热切的恋情之外最亲近的交情了。竹森信子尽管已是出阁人,却也有若干“闺蜜”圈子。而她在一次与其中两人同去逛街的时候,便发生了下面的故事:

竹森信子等三位话题紧跟潮流的女青年正在霞浦鹿洋商业街行走,迎面忽然出现了另一位女性。见对方没有避让的意思,竹森信子走在三人中间,便以为她要与自己这一行三人相认。但她并不认识这名看起来将要五十,烫着卷发,皮肤虽白但缺乏保养女性。于是她向左右两边的朋友望了望,以眼神向她们示询:“迎面走来的这个人是你们的熟人吗?”

“闺蜜”的默契感让她们两人也用眼神进行回答:“不是,我们也不认识。”

终于,两边的四个人相互走近,对面的人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竹森信子一时迟疑着是否让她一程,但左右两头的两个自己人却分别拦在了自己的左右,似乎也完全不打算让路。四个人在空间距离上的警戒感让她们就这么僵在当场。四个人分作两边,互相打量着对方。

“你,刚离了婚。”忽然,陌生的中老年女性对竹森信子这边的一个人说道,这个人在当时位于竹森的左手边,换到中年女性视角的话就是这一行三人的右边一人,我在这里暂称这个竹森左边的女性为“女左”,相应的另一人就是“女右”了。

此言一出,竹森这边三人都是一惊。她们是过从甚密的交情,都知道女左此前的确是维系着一段虚情假意的儿戏婚姻,男方是霞浦的一个金主,女方是从筑波靠过来的一只野蝴蝶。逐利之交利尽而散,这男方做生意忽然失败,女的便在不久前立即和他离婚。离婚后,女左随即就纠集了她的一帮“好姐妹”胡吃海喝了一顿,席间把她口中的负心汉骂了个狗血淋头。此时在场的两人也参与了那场因出气而组织的聚会,因此不得不承认,中年女性说的“刚离了婚”的确是事实。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女左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诚然,让我走在街上,观察迎面而来的人的婚恋状况并作出判断,我也不敢保证每个人都能让我精准判断。女左那场婚姻毕竟是一者图财一者图色,彼此间没什么感情,所以女左骂过一顿之后也没太放在心上,因此她认为此时的自己已经走出了低谷期。现在她被一个陌生的中年女性叫破自己这一桩隐事,在想过一阵后,她似乎觉得自己明白了原委,于是对对方道:“前几天我们几个在一起吃饭时,你恰好在附近吧?”

此言一出,竹森和女右也点头。她们也觉得“对方偷听到了她请咱们吃撒气饭时的内容。”

“我只是这么偶然地碰上了你,一时兴起给你看了看相。”中年妇女不紧不慢地说着。“此前我并没有见过你。”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看相?”女左表示出了极度的不信任。“这东西还有人信吗?”

“不管你信不信,看相总归是能看出点东西来的。”中年妇女似乎已经习惯了当代对看相的鄙夷和不信态度。“就说咱们霞浦,不就有以阴阳术闻名的嘉茂家在吗?”

女左和女右都不是霞浦本地人,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而客居于此。于是她们一齐看向了竹森以确认。竹森虽然幼时生在土浦,但她自六岁起一直在霞浦成长,耳闻目睹的也是霞浦风闻,多少是听过当前嘉茂家“嘉茂尚史”和“嘉茂敦清”两个阴阳学者的名头的。竹森面对质询的两道目光,点了点头,等于是承认了对方的说法。

中年女性见三人的目光重新回到自己身上,便又对着女左说。“光说离婚这事看来是没法取信于你了。这样吧,我再说一件事:你左大腿外侧中部,八岁上被蛇咬过一口。”

这句话让三人又是一惊。本人自不必提,竹森和女右也知道这个事实:她们在女左偶然穿高叉衣服时隐约看到了这个留到现在的伤疤,向女左询问后知道了这么回事。但现在女左穿的是七分裤,裤管没有任何破损,直盖到小腿一半,无论如何,若是仅凭这一次见面,无论如何也是猜不到她身体上的这个印记。更何况,就算此前她偶尔看过这个印记,猜出是蛇咬的疤痕,若是不问,也决不能知道是在八岁的时候被咬的。

“你是不是跟踪过我的生活?”女左开始变得有些神经质了。

“我哪有这个闲心,都说了只是一时兴起给你看了看相罢了。”中年女性摇了摇头,又转向另一边的女右,同样看了看她,那目光不仅是让女右,就连竹森和女左都有点心下发毛。

“你,十天前破了相,左脸颊在化妆时被化妆盒的尖角割了一道。”此言甫落,三人也是一怔。这件事在当时也成了这群姐妹之间的话题,她们都还有印象。但十天后,女右的面部早已调养好,再看不出曾经破相的痕迹。并且这破相到底是小事,除了她们之间,外人是不至于关心这等鸡毛蒜皮的。

见三人对看相的态度已经从怀疑变成了惊叹,中年女性又对女右抖了一个包袱。“你现在还在为丢手机的事情闹心吧?”

女右本是外县人,随经商的父母来到霞浦。她在外地读大学回来后,正好父母在外经商,长期定居在了外地的居所,她乐得在父母的住处一个人享福。但一个月前,父母要她把霞浦住处的一个东西通过快递寄出,她在跑这趟腿的时候遗失了一部高性能手机,正为此闷闷不乐。她听到这句话,身体又是一震。

“看来是说中了。”眼前的中年女性看到这反应便也不再说什么敲钉转角的话,又摆出一副掐算的样子,摇头晃脑道:“今天算我行个善,帮你们一把。我算出手机遗落在你去的那个快递站里,夹在某某位置,你现在去找就行了。”

听到这里,女右急忙拉着女左和竹森欲走。但中年女性反而拉住了女右,给她一张名片道:“我也想知道结果,确认了可别忘了告诉我。还有就是你‘欠钱’的事情,若是再跟我说说你们对看相的新态度,说不定我明天的日行一善还能轮到你们。”

女右没再多话,接了名片便走,这回看相女性没再拦着这一行。三人到快递站一看,那个手机果然就躺在她所“算出”的死角。通过临时的一点充电让手机恢复工作后,女左和竹森一拨号,立刻就证实了机主的所属。这下,三人对看相的态度立刻发生了大转弯,这么多事实摆在面前,让人不得不相信看相的力量。

而且,现在这三人对“欠钱”一事也更加上心。因为女左和女右挥霍无度,她们自己的账早就承担着沉重的压力,两人的欠款也各自都有个几十上百万。于是第二天,她们按照联系方式找到这位看相“大师”,表达了前一日态度的歉意、找到手机的感谢之后,便毕恭毕敬地向她请问“如何摆脱自己的债务危机”。

看相女性没有多言,拿出一张谕吉先生在三人面前扬了扬,随后放进了一个她称是“聚宝盆”的钵里,盖上盖子,喃喃念咒。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等到她念咒完毕,揭开钵盖,里面赫然是两张谕吉先生。看相女性拿出验钞灯,实打实地证明第二张谕吉先生是真货。

这下让三人都心悬不已。看相女性见机漏出口风,愿意把这个钵有条件地转让给眼前这三个“有缘人”,但她开出了三个条件:第一个这个钵作价三十万元,三人一人要价十万;第二个是这个钵每天只能用三次,多了无效;第三个是每次限额十万元,多了也无效。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让三人喜不自胜,三人当即各自打开包裹。女左和女右包里恰好有十万元,当即取出来交给了看相女人,但竹森钱包里只有九万多,一时不够。三人再次央求,满口允诺“竹森回去马上补上最后这点钱”,最后看相女人只好作难地把钵交给了三人。

因为竹森没带够钱,加上这个钵为了“试验”已经用过了一次,所以女左和女右要求今天剩余的两次使用次数交给她们,然后钵第二天开始再每人各一次。竹森觉得这也在理,于是回到家把不足的钱交给女右,让她带给看相女人之后,就满心期待着第二天的好光景。

然而第二天,三人再把钱放进这个钵的时候,却无论如何再也没法复制出谕吉先生了。竹森这才意识到,看相女人这个钵是骗人的把戏。而女左女右在昨天就意识到了,于是彼此间互相懊恼,暗中互相埋怨。后来,竹森偶然间又看到了那个看相女人,当下便怒不可遏,报了警把这个女人给抓了起来。但在对质的时候,除了竹森,女左和女右均表示“这个人和骗她们三人的虽然像,但并不是同一个人”……

这个故事讲到这里,读者诸君甚至会觉得竹森和她这帮狐朋狗友着实蠢得可笑。那个钵不过是事先在暗格里藏好了一万元,所以在第一次试验时不会穿帮,这一点大家都能想到。但为什么那个看相女人能够说准女左女右这些人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我因为深知看相的学问,所以我敢肯定,看相做不到这么玄妙。她之所以能成功“看相”,一个人骗到三个人的三十万元……

这么想就错了。她并不是一个人骗了竹森三人的三十万元,而是她联合女左和女右,骗了竹森一个人的十万元。

这么一想,全盘豁然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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