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可怜颜色俱青春

作者:名和行年 更新时间:2020/7/29 9:46:27 字数:4047

——题出鲍君徽《惜花吟》

随着“选调教师前往其他学校”这一传闻越发坐实,青年教师群体的不安气氛也逐渐弥漫开来。一些心理素质并非那么沉稳的青年教师们,他们在课堂上面对学生时的焦虑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出现在他们的面庞上,进而也被班级里的学生们所捕捉,从而将传言在学校里进一步地扩散知晓面。

青年教师是一线教学的主力,他们相对旺盛的精力也使他们被委以各类班级的担任或是社团顾问一类的额外任务。但在这一股专属于他们的焦虑蔓延开来后,往昔还称得上是尽职和负责的青年教师群体们也出现了不少小疏失,比如某位班主任老师记错了课程表走错了教室,某位化学老师的实验操作出了差错等等。我所在的班级也有若干青年老师任教其中的一些科目,观察力公认不错的我尚且不论,连同班的宇野奈惠和明石雅等人,也能感受到某位青年老师的“不对劲”。

“浅川老师是不是也支持不住了啊?”

这一天下午,学生会的任务结束后,我和奈惠、明石同学准备离开学生会室所在的教务楼回家。这条路径要经过不少教员室,其中就有国文教研组。浅川老师是国文科目的老师,年纪不大,任教我们这个年级的四个班。我们在楼道里行走,经过国文教研组的教员室时,正好赶上浅川老师正在锁上教员室的门,看来她也是教研组里这回最晚离去的人。看到自己熟悉的老师,我们自然向她招呼问候。

“啊,是嘉茂同学,你们好……哎呀!”

浅川老师在锁门的同时发现我们,慌忙转向我们答礼。这一急转身,手里抱着的一沓资料就甩落一地。我们三人见此混乱,纷纷作势上前,帮浅川老师收拾掉落的资料。浅川老师见此更是连连摇手制止我们。

“谢谢你们,但是请你们不要帮这个忙,拜托了!”

或许是那堆资料里有什么不能让身为学生的我们看到的秘密吧。我和明石同学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便拖着尚不明就里的奈惠离开了国文组教员室,拐过拐角站在了别处。向奈惠解释过这一缘由,再估摸一阵浅川老师收拾好地面的时间过后,我们重新走到了国文组教员室那里。浅川老师自然已经离去,但眼尖的明石同学却发觉了什么。

“嘉茂同学,浅川老师好像因为刚才这一阵混乱,忘记把教员室的门锁上了。”

“是啊,教员室的门是推拉门,有上下落闩加上钥匙的双重门锁。如果通过钥匙锁上了门,上下的落闩就会显示红点,表示这是推拉不开的。刚才我们经过的时候,我也留意到落闩是个绿点,这显然是没锁门,可以随意出入的状态。”

“所以说啊,浅川老师是不是也支持不住了啊?”明石同学不无忧虑地问道。在我们的心目中,浅川老师还是处事沉稳,经验丰富的形象。而且她的教学成绩有目共睹,在我们私下里的分析中,浅川老师属于那种“就算她不依靠派系,也足以凭自己菁英中菁英的教学实力让霞浦高中领导层留下她”的人物,照理来说也不至于在我们三个她熟悉的学生面前出现如此神经质的反应。

“这可真的难说。虽说我们的分析是那么一回事,但学校的领导们怎么考虑又是另外一回事。从另一个角度想,霞浦高中又的确需要牺牲几个像浅川老师这样的实力派强将,来向社会作出‘我们为了教育均衡,选派了我们最强的一批精英’的姿态。所以说,就算是实力顶尖,也是难以打包票留下来的。”

三人的彼此谈论一直持续到我们穿过中庭,在教学楼的鞋架前换上室外鞋准备步出校门的时候。在换鞋的时候,我又瞥见了一个身影——另一个班级的语文课代表针生,正捧着一捧作文纸往教务楼的方向走去。

“这是他们班的上周作文吧?”奈惠道。“他们和我们班一样是浅川老师教,上周的题目给我的印象太深了。”

的确,霞高使用的作文纸是统一发的,也只能用于作文作业。浅川老师的作文习性我们在两年来也摸得比较透——在每周五的课程结束时布置周末的作文题目并发下作文纸,在周一统一上交。作文没法抄袭,奈惠也不得不自己搜肠刮肚。一旦碰上比较难的作文题,奈惠就会被它折磨得痛不欲生,这也是她对上周浅川老师的作文题“印象太深”的缘由。不过,今天虽然是周一,但已经是堪堪放学的时候。按说,每个班级的语文课代表应当在上午时分就将班上的作业收齐,然后送到国文教员室;针生在这个时候才将收齐的作文纸交过去,浅川老师都已经下班返回了。由于我们刚确认浅川老师的离去,我不禁出声叫住了他。

“针生同学,你这是要去送上周的作文给浅川老师吗?”

“是啊。”

“刚才我们才确认过,浅川老师已经下班回家了。”

“我和浅川老师联系过了,她让我把作文放在她的桌上。”

这样,我们倒是不便再说什么。尽管我们刚才的确确认过,但他也完全可以从教职员室借钥匙去放好这一批作业。至于为何作文拖到这么晚才收齐,也完全可能是有其他人因为忘记写或被浅川老师罚而不得不在下午课后补齐。我们不是针生班上的人,不了解具体情况,此时也不好说些什么。眼看着针生从教学楼的后门出去中庭,我一念陡生,对明石同学又一次确认道:

“明石同学,我俩能注意到国文科教员室的门没有锁,其实并不是因为门落闩上的红绿点不对劲,而是因为门缝那里露出了一个更惹眼的便签纸条吧?”

“是啊,这个白纸条才让我注意到这个门,然后才发现门上落闩不对。要不是你们当时走在前面了,我还想回去把这张纸取下来呢。”

“这就有点蹊跷了吧?”

“什么蹊跷?”奈惠被我们两个人的对话弄得云里雾里。

“是啊,有点蹊跷。”头脑一向也不差的明石同学也表示了认同。“我们现在要不要去借钥匙的教职员室确认一道?”

“我看是不用了。浅川老师留给他的套路太多了,他要完完整整地避开已经是千难万难,其实我们只需要验证一下我们自己的猜测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就是了。奈惠,针生的班级今天的语文课是在上午还是下午?”

“在上午。”

“这就是了。我们的中午不可能回家,若是有人因为没带或是没写而被要求今天补完,那也是交走其他人的作业,再单独盯住这个别人的补完。集体所代表的大多数是不可能产生拖延理由的,所以原因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课代表本身有鬼。”

正常来说,学生把自己的作业交给课代表后,便当了甩手掌柜。至于课代表有没有把自己的作业交给老师、什么时候交给老师,基本上都是不会问及的。而这个疏失就给了课代表以可操作的空间。比如说,课代表可以向老师报告说,“有好几个人都没有交作业,可否等收齐了再一并交过去”。由于课代表都是该科成绩较好,能得到老师信赖的人,这个说法往往也都能过关。而这样一来,这一大批同学的作文实则就能在课代表手上停留好几节课的时间——这足够课代表进行偷梁换柱了。

作文的无法抄袭是指“一般环境下的抄作业”而言的,也就是说,像奈惠那样仅拿走我这一份作业,自然是没法抄作文的。但课代表手上有三十几份作文,加上课代表相应的国文功底也不会差,从每一篇作文上抄下一点,拼成自己的一篇作文,这对针生这样的课代表而言并非难事。他在白天的课上酝酿好这篇“百家布”式的作文,在下午下课后找一间无人的教室立刻写上,再凑在所有的作文里一并交过去。很显然,浅川老师作为经验丰富的教育工作者,早已看出了针生的鬼把戏。并且,她有意给针生下了这样的圈套:她在国文教研组最后一个下班时,刻意没有锁门,并且将一张纸夹在了门上。在这之后,她只需在第二天再向管理钥匙的教职员室求证,就可以得知针生在下午是否问心无愧地借了钥匙。

针生显然不会第一反应就会去借钥匙。倘若他真如我喊住他时所说,事先约好了浅川老师,那么老师就应该在教员室再等他一阵,决不致自行下班。而浅川老师既然下班,那她的心目中定然是已经算定“针生这个班的作文今天仍然没有交过来,定然是针生在捣鬼”。所以,针生自然是想了个其他什么由头一时瞒过了浅川老师,而她随后一想便明白了其中诡计。于是才出了这样一招来试探针生。针生倘若没有其他念想,那他之后将作文纸送去教员室,发现那里大门紧闭,里面空无一人的环境,他的第一反应无非两种:转去管理钥匙的教职员室借钥匙,又或是将这批作文纸带回家第二天再交上去。而他若是心里有鬼,仔细查看教职员室,那就不难发现“这扇门其实并没有锁死”(针生的情况我们大抵了解,他的眼神并不如我和明石同学那么敏锐,是不至于一眼发现门上夹着的纸条的)。疑心暗鬼会驱使着他产生“老师还在学校里,只是去别处走动了一下”的想法,并且“随时可能回来”的紧迫感也会让他定下“赶紧把手里的作文纸放在桌上,赶紧开溜”的主意。这样,他更加有可能忽略对周围环境的观察,草率拉开门进去,把作文纸放在浅川老师桌上然后撤退。

第二天,浅川老师理当会在较早的时候到校,去检查门缝里那张纸的情况。事实上,对此事的后续感到好奇,并且也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心态的我们,也为了知晓“针生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而在第二天提早来到了学校。我们往国文教员室的方向找去,确认了这间教员室门缝上夹着的一张本该存在的纸片已然不见,并且此时的教员室尚无他人到来。料想针生果然在昨天干了些什么事,我们心下都觉得“他这回要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一天下来,浅川老师似乎并没有借这件事情做文章。无论是奈惠旁敲侧击地找人打探还是我与明石同学用观察寻找蛛丝马迹,都没能找到任何回应我们期待的只言片语。这一天下来,针生也没被浅川老师以任何方式区别对待,一如既往地持续他语文课代表的学习日常。

“这就奇怪了,明明浅川老师发现了针生自己没做作业,而她从来没有放过不做作业的人,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上反而没有任何动作了呢?”奈惠不解地问。她经常被浅川老师惩罚,对她的脾气也摸得无比准确。

“是因为最近这档子事吧。”明石同学猜测。“现在若是对一个学生做出责罚,被其他老师看在眼里,其他人就有可能去学校的领导面前打浅川老师的小报告,说她不公平对待学生等等。浅川老师显然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落人口实,导致自己在学校决策层那里的印象变差,所以选择了装作没看见吧。”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我也说出了我的见解。“若是浅川老师想到了这一节,那她就干脆完完全全地装糊涂就是了,又何必搞‘在门缝里夹纸条’‘在我们面前演苦肉计’这些费神费力的表演呢?”

浅川老师一定要亲自坐实针生的行动,但却一时没有发作。我想,作为一个有经验的教育工作者,这应当是顾及了针生的脸面才没有公然发作,而是要等到他的心态足够走出这件事的内疚感之后,这才会向他挑明真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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