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整夜。
山路泥泞。
欢喜了大黄，愁苦了少女。
新做的鞋，就这么沾染了烂糊的泥巴了。
回去还得洗一洗，洗了也不知干不干。
大黄是她养的大黄狗。
已经很老了。
孙子都能绕着小主人撒丫子跑。
她家里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再多的小狗养不活，干脆送人。
这样也省心嘛，收养小狗的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大黄想念小崽子们，出个屋，拐个弯，没准就能碰到一只。
大黄虽老。
体力却很好。
尤其喜欢在泥地里打滚。
打了满身的泥，慢悠悠回家。
在被少女狠狠地洗一顿。
再狠狠地打一顿。
少女不止一次升起了“这家伙要不得”的念头。
这会儿是她跟着它，它才不敢放肆地跑到泥潭里，把自己滚得脏兮兮。
小主人的命令它得听啊，要不然今日的晚饭可就没好东西了。
比如吃剩的青菜。
外加一根细骨头。
没一点点肉末的那种。
天晓得小主人怎么吃得干净的。
少女这次冒雨上山是有目的的。
之前也说了嘛。
她家里挺穷的。
母亲身体不好，下不了地，做不了农活，父亲平日里替人修修补补，外出打猎赚钱。
闲暇时，就教一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认字，村里人也会给父亲点报酬。
哪家的腊肉香肠，哪家的玉米棒子，她家里都有的。
但还是不够。
不如说······
差得很远。
母亲身体愈发虚弱。
所以少女从半山腰的村子一路向着山顶走去，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捡到几个新鲜而名贵的菌子。
这东西值钱。
郡城人喜欢。
因为名贵菌子不多，营养又好。
只需要担心会不会误食了有毒的菌子就行。
比如什么红伞伞，白杆杆的。
这些不能吃。
吃完躺板板。
少女在山上生活了十几年，当然不会分不清菌子。
所以乘着雨后菌子可能多，牵着大黄，她又一次上山了。
这座山在南域，一到下雨天就分外潮湿，让人浑身湿哒哒，很不舒服。
颇有些烦躁了。
不只是因为雨天。
也因为自己的收获。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特别好的菌子。
背上箩筐只装了一点点，仅仅够他们自己吃的。
索性没有下雨，少女还能寻一个地方坐下来。
“唉······”
小小的女孩儿发出重重的叹息，撑着脑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头装了她今日份的午饭。
俩馒头。
不大，但很白。
体温一直暖着包子，咬上去还软乎乎的。
没有配菜，只能将就着吃一点点了。
“你饿吗？”
“汪汪汪！”
“那就当你不饿了。”
大黄歪了歪脑袋。
少女不再看大黄，任由它撒欢去了。
这家伙玩儿累了，自己会回到她身边的，不用管它。
吃完包子，少女拍了拍手，又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借着阳光读了起来。
对，她识字。
山里的孩子多不识字。
不是不想学。
而是没人教。
但她不一样，她的父亲是认识字的。
传闻她家祖上在北方，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只是不知得罪了谁，被一大群人联合起来陷害，最终落得个悲惨的结局，而他们也不得不搬迁至此。
穷的理由啊······
她也不想穷，她很贪财的。
但生活逼迫，便只好接受。
父亲今日是去郡城里替人修缮物件的。
那人是父亲的好友，家里孩子出去做生意发迹了。
孩子一片孝心，把父亲的好友接过去住。
父亲就借着修东西的名义去找他。
在城里喝两杯酒。
都是很好的关系。
她小时候还见过这会儿发迹的那人呢。
他比她大好多，她三岁左右，他就已经是接近二十的年纪了。
不想就这么听父母的话，找一个漂亮的妻子，生一个胖胖的娃娃，碌碌无为地过完余生。
也不知他怎么说通父母的，居然节省出了一笔钱，让他出去做生意了。
这位哥哥也争气，真的给他做出了名堂。
听得她有些羡慕。
她也想出去看看。
看看外头的世界是怎样的。
但······说来惭愧，她不敢的。
人心向背，她看不大通透。
想至此，书就读不进去了。
乱七八糟思绪一堆。
背起箩筐，从石头上跳下来，转身向着山更深处走去。
根本不用理睬大黄，大黄鼻子比村子里的狗狗都要灵敏，无论她走多远，大黄都能准确地找到她身处何方。
“大黄，要走喽！”
还是朝里头喊了一下。
至少要告诉它嘛。
便不再等候，少女向深山。
深山便都是竹林了，竹叶承受不住雨水，任由雨滴落下。
落在地上，被大地吞了进去，成为竹子的养分。
过了吃笋的季节啊······
少女摸了摸绿竹。
不然还能摘点笋。
和家里腊肉一起炖一锅汤。
又鲜美，又方便，给母亲补身子很合适的。
下次想这么炖，还得等到冬笋冒出来，期间隔了好几个月嘞。
回忆起味道，少女略略有些嘴馋，拍了拍面颊，将注意力重新投放到找菌子上。
突然有一点白白的入了少女的眼，眼眸一亮，快速跑过去瞧瞧。
嘿嘿，发现好东西啦。
小心翼翼地采摘起来。
这是竹荪哦。
好吃又昂贵。
小姑娘起了个大早，原本只是随意看看的，不想撞了大运，瞧见了不少的竹荪长在竹林里头，等着他人采摘。
索性她来得早。
当下卯辰交界时。
正是竹荪快速生长的时间。
再晚一点，竹荪的品质就下降了。
所以少女要加快些速度了。
那么多的竹荪都是她一个人，想想就觉得很高兴。
摘了半框，直到视野中再也看不见了，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沾满泥土的小手将俏脸糊成了大花脸，她却不在意啦。
收获颇丰，完全不必在乎。
一下子能卖得可贵。
“大黄，我们下山！”
呼喊了声，少女背着丰收的箩筐，准备下山。
良久也没能听到大黄的应答声，这才意识到大黄压根没跟来。
心里头气鼓鼓，少女不满地嘟起了嘴。
关键时候不可靠了。
她又不能一人下山。
原因也很简单，大黄认路，她不认啊。
少女是潜在的路痴，只认得村里路怎么走，远点就会迷路的。
用了全身的力气，少女气沉丹田，朝山林深处大声喊道：
“大黄——”
传来一阵阵回音。
大黄终是汪汪叫了两声，算是对她的应答，只是这两声中气虽足，却显得有些飘渺遥远，似乎大黄离得她很远。
干脆等一等罢。
听到她喊它，它会来的。
不出少女所料，大黄果然跑来了。
气喘吁吁的，似是从远处回来的。
“怎么了，怎么这么辛苦？”
意识到了不对劲。
少女揉了揉大黄的脑袋。
大黄才喘过气，便冲着少女汪汪大叫，很是焦急的模样。
咬着她的裙摆，向它跑来的方向拖拽，也不知它要带她到哪里去。
少女拗不过大黄，只好带着箩筐，紧紧地跟在它身后了。
“你要带我去哪啊······”
也不知泡了多久。
少女再也跑不动。
大黄却停了下来，耸了耸鼻子，确定了方位，向幽深处走去。
少女壮着胆子跟上，却惊讶地捂住了嘴，有些不知所措。
那是遍地的赤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