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判断这些是现阶段可以透露给‘你’的情报。你所处的这个世界是密室，我的家乡『梦城邦』也是密室。你能够过去和我能够过来，是因为在一瞬间到达了‘神的领域’。”我闭上眼睛说道。
“到达神的领域，究竟又代表了什么呢？只是穿越时空的能力吗？”
“那也算是‘效果’之一。但真正能够代表处于神的领域时所能做的事情的……是‘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世界’的能力哦。”
“世界要怎么控制？又为什么要控制？这个令人联想起游戏的最终BOSS的设定是怎么回事？”龙宫丢出一连串的质疑。
“但是，我在『梦城邦（DREAMLAND）』里的称号本来就是『博士（BOSS）』嘛。你现在明白为什么会是『博士（BOSS）』了吗？”
“不！完全不明白！”龙宫斩钉截铁地说道：“从来就没有明白过，不如说原本以为是噱头的设定到了现在就更加不明白了！”
“那太可惜了……”我叹息着摇了摇头，“算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明白的部分就无视跳过好了。比如说，普通的通俗小说里突然出现长长的符号密码或是小语种段落的话，一般人是不会认真到想搞清楚那究竟是在说什么的吧。”
“那么请回到‘世界要怎么控制？又为什么要控制？’的主题上来！”我发觉龙宫使用感叹号时的腔调相当特别，有一种刀锋掠过耳边、划落几缕头发的锐利感。
“你应该知道《地球ONLINE》这款传说中的游戏吧？”虽然闭目养神也很不错，但如果不睁开眼睛的话，就没办法确认外面的天气变化了。
“……这真是一个很难令人回答或是吐槽的问题呢。”
“……既然这样，那么这里也跳过好了。”
“别跳过啊！”
“知道啦。虽然我很怕麻烦，但也不会没完没了地推卸责任的。至少在雨停之前……啊！”我的视线扫到摆放在某张桌子上的小型夜光时钟的表盘之上，发出淡绿色荧光的指针所指示的时间，竟然已经是十四时二十六分了。
“竟然会有这么大、这么漫长的雨……应该会引起很多麻烦吧，对各部门来说都是。”龙宫叹息着说道。
虽然天空的色彩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由深夜转化为傍晚，但外面的景色依然是十分昏暗的。
“你有没有想过……外面的雨持续地下了这么长时间的情况，其实只是错觉，因为这座房屋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对这里来说时间经过了两三个小时，但在外界而言却只经过了十分钟左右的可能性？因为这座房子也是密室嘛……”
“那是‘随身空间’小说里才会有的荒谬法则吧。”
“‘随身空间’小说是什么？”
“差点儿忘记你是无法阅读非纸质书籍的……抱歉，别在意。那只是一群妄想过度的LOSER意淫的产物罢了。因为我本来就很喜欢植物、农作物、经济作物什么的，所以确实读了不少。但是这种小说的文学价值与可读性都是很低的，你根本没有必要去读。”
“嗯……也许能找到一些打印版本的这种小说吧？但是这里不是『梦城邦』，也就不存在『森罗图书馆』了，想要读什么还真不方便啊。”
「森罗图书馆（ALL LIBRARY）」本身其实并不收藏任何一本书。不过它提供一个目录化的「次元干涉系统」，只要知道某本书的全名或名字的一部分，或是明确自己需要寻找哪一类的书籍，就可以用目录将其检索出来。不过，关键词太暧昧或大众化的话，检索也会很麻烦，所以准确地判断该输入何种关键词进行检索，可说是需要技术的。检索出结果后，「森罗图书馆」会为确定需要这本书的检索用户复制一份纸质书刊出来，任何类型都行，即使是同人志或非法出版物，只要知道名字应该也能找得到——但我对这种东西没兴趣，所以至今连该如何输入关键词进行检索都不清楚。
复制书刊并不是毫无代价的行为，这个过程中需要消耗用户的魔力。但是可以选择用多还是少的魔力进行复制，输出越多的魔力，就越能让书刊的“存在”维持较长的时间，输出的魔力太少的话，可能会出现还没来得及看的书刊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的尴尬情形。为了不浪费魔力，我坚持每次只复制一本书，输入尽可能少的魔力，并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读完。因此，我读书的速度很快，而且很擅长记忆书本上的知识。那是因为秉承不浪费原则的我几乎没有重复读同一本书的机会。
“说起来，『森罗图书馆』和这个位面上的互联网，特别是谷歌还真是相似……区别只在于谷歌不能立刻提供检索到的书籍的复制版而已，不过将来也许真的会提供这种功能呢。”龙宫突然说出我听不懂的话。
“不要一直谈我听不懂的事情啦……我根本没办法上网的说。”我沮丧地说道。
我无法面对“屏幕”这种东西……或者应该说，我无法使用不看荧光屏就不能操作的电器才对。无论是电视接收机、电子计算机还是具有独立操作系统、可自行安装软件的手持式移动电话机，我都没有办法对着启动中的屏幕直视三十秒以上，否则就会轻则头晕眼花、重则直接昏迷过去。
但是我却可以使用收音机、计算器——这对我来说没多少用处，生活中大部分的加减乘除我都可以用心算出来——甚至还能用老式的电子词典玩玩《贪食蛇》《五子棋》《数独》一类的小游戏，虽然我本人并不喜欢玩就是了……当然使用洗衣机、冰箱也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讨厌空调，尽管和空调之间的相性没差到与荧光屏相性的那种恶劣程度，但还是无法接受空调的存在，和启动的空调所带来的温度相比，我觉得待在冰天雪地里或是靠在火炉边上还更舒适一些呢。顺便一提，我还可以短暂使用老式的手持式移动电话机，使用固定电话或是无线固定电话更是毫无问题——换句话说，如果我一直待在这个世界，那么还是可以用接听、拨打电话或是收发短信息的方式与外界保持联络的。龙宫就我的行为表现判断我应该也能使用手持式电子阅读器，但他的手持式电子阅读器因为长期不使用，屏幕已经裂开，判断出修理不如直接买一台新的手持式电子阅读器的龙宫，一直拖延到现在也没买，结果就没能成功测试出我是否能使用手持式电子阅读器。
这样的我，和擅长修理电器、电路与数码产品的龙宫简直是处于两极。难道这也是经常没办法互相理解的原因吗？
“不懂的话可以跳过去嘛。”龙宫摆出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消极姿态。
“那还是回到《地球ONLINE》吧。虽然这款游戏的系统之复杂已经到了属于这个位面的技术的顶点的程度，但还是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比如说，有很多区域是根本未开放的不可进入地带，又比如说，虽然已开放、却对此区域之外的玩家封锁一切消息的里区什么的……《地球ONLINE》的里区也是一个‘密室’哦。这样计算起来，你所知道的‘密室’就有《地球ONLINE》表区、《地球ONLINE》里区以及『梦城邦』三个了吧。你是一生能够到三个密室中去的人，这可是非常幸运的呢。”我托腮说道。
“我倒希望永远都不必到里区去。”
龙宫的这个反应……还真是洋溢着生存狂的风范。
“那虽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不过最好不要有这样的态度。逆天而行要承担的风险太大，远远超过所能享受到的好处。所以我就算是知道方法，也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那你可以告诉我有什么风险比死亡更大吗？”
“有很多风险哦。比如说，虽然不会死，但却会不断老去——当然这个方法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啦。又比如说，长时间地不进入里区，灵魂就无法休息，这种拒绝轮回的状态持续下去，总有一天会被‘删号’的。你不知道‘删号’是多么严重的惩罚吧？删号意味着你再也没法玩《地球ONLINE》了，不论是表区还是里区，都不再有你的位置了哦！除了‘天堂区’‘极乐世界区’之外，《地球ONLINE》的里区玩家是不必永远待在那里的，总有一天会开新号回到表区的，可是被删号就不同了，你整个人的信息都会完全消失掉哦！除了我和『梦城邦』中认识你的人之外，就不会有人知道你的存在了，虽然你那时会失去所有的感觉，但在那之前，想到这些难道不痛苦吗？”
我停了一下，又说道：“这就好比说，你会为了某些事推迟睡眠，可是你有勇气一直不睡觉吗？就算有再好的咖啡或是浓茶或是其他振奋精神的药物，推迟睡眠也一定有极限，永远不去睡眠的身体最终一定会垮掉，这就是因为得不到休息的缘故。死亡，也就是进入里区，是一种让灵魂休息并恢复活力的方式。人的自然死亡往往并非因为肉体到了极限，而是因为灵魂撑不住了。”
“死亡，是为了让灵魂睡眠？”龙宫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的，而且也为了让处于密室之外的‘神’暂时‘挂机’去休息，毕竟，即使是神也会对持续观察感到厌倦呢。知道密室之内的存在会不定期地转移，并且能维持住这一规律的话，神就会安心的。”
“这些事，你究竟是怎么想象出来的啊？”
“是‘推演’的结果。科幻题材的漫画、小说或是电影等虚构作品中，不是常有那种只要输入足够多的资料，就可以计算出‘一切’，包括‘终极’的结果是42之类的答案的巨型计算机吗？实际上，人类的思维、精神活动比起计算机系统更为精密而且有力，只要输入足够多的资料，得出的答案本来就会比计算机计算出来的答案更加详细准确并且人性化，只不过，这个位面几乎没有人类愿意做那样的事情罢了。换句话说，就是这个世界的现代人越来越不喜欢‘学习’了。古时之所以会存在‘圣人’和‘贤人’，一是因为他们非常喜欢学习，二是因为他们擅长聆听源自神秘的声音，后者就是掌握了同样多资料的人类比计算机更强的理由。不过我距离圣贤的标准还太远了，真正的圣贤‘不知道知道’，而我只是‘知道知道’而已。”
“‘不知道知道’和‘知道知道’的区别是？”
“求知的四种境界哟。‘不知道不知道，无法意识到自己的无知’、‘知道不知道，意识到自己无知’、‘知道知道，时刻把知道的事情放在心上’、‘不知道知道，虽然无所不知但却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因为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少了，所以很容易回想起来，并且，虽然意识上没有故意的意思，潜意识中却不断地把话题往那个方向引领。就是这样。”忽然又自我厌恶起来的我，推开已吃完的桃子罐头，说道：“实际上，我并不喜欢夸耀自己的学问呢，但还是不知不觉间做了那样的事，真抱歉。”
因为除了将谈话本身作为谈话的主题内容外，我对其他内容的谈话是十分不擅长的。
“你没必要道歉……反正我也听了很有意思的事。”
“我并不是向你道歉，是向你看不到的‘某人’道歉。”
“所以说，那个‘某人’是谁啊……”
“不好意思，这里不得不一再跳过，因为不是现阶段可以透露给‘你’的情报。为了表示歉意，我就……我就……啊啊，算了，事到如今，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我就如这世间的惯例一般‘卖个萌’来作为补偿吧。”我站起身来，走到灯光较为充足的那片区域上。
再度用双手提起裙摆、以标准的淑女风格轻施一礼，并且发动名为“变色龙”的技能，露出了标准到可以作为商品贩卖的甜蜜笑容——这话可不是我随便说的，某家以汉堡闻名的快餐连锁店，不就是将笑容放在菜单上以零元进行贩卖吗？我想，即使是他们的负责人，只要看到我此刻的笑容的话，都会同意让他们的员工向我学习的。
即使内心并没有产生任何喜怒哀乐的情绪，也能根据当下的情境要求伪装出相应的神情，这就是“变色龙”技能了。不过，我唯一无法自由操控的就是“害羞”这种情绪，因此，虽然眼神中信息的传递、嘴角翘起的弧度应当都全无问题，但绯红的脸颊与耳朵应该会给这个“商品式笑容”增添些许瑕疵感吧？算了算了，把这个当成“缺憾性”来看待或许会令我更安心些……害羞实在是种很讨厌的情绪，那意味着对当下面临的麻烦缺乏解决的自信，每当我害羞，就表明我的无能严重到了不能令我保持安定感的程度，然后我就更加不自信了……
“这不是‘卖萌’而是‘卖笑’吧？虽然很可爱！”虽然我的笑容一瞬间使龙宫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但在我解除笑容之后，他却以撇嘴这个动作表示不满。
“…………萌和可爱……有什么区别？”虽然这也许是普遍现象……总之我对于理解那些隶属于他人的主观及感性区域的看法十分之不擅长。
“区别还是蛮大的啦……虽然在某些人眼里差不多等于没有区别就是了。为了方便，就把卖萌的意思当成是装可爱吧。”龙宫做了个用手快速地在额前划上一下的动作后，说道：“重点是，本来就萌的角色不需要卖萌也是一样的萌，本来就不萌的角色即使刻意卖萌也还是萌不起来。用猫耳作为美少女的装饰品是很萌的，但给青蛙装上猫耳后不萌青蛙的正常人还是萌不起来。萌不过是调味品罢了，如果食材本身并不美味、甚至腐败了的话，加上什么样的调味品都是回天乏术的！”
“重点呢？重点不是告知我的卖萌行为在哪里出了错么？”由于缺乏自信，我的嘴唇畏怯地战抖着。
“……我早就受不了那种在标题上特地写上‘萌’字的九流小说了！那些伪宅根本不理解什么是萌！萌文化可是很神圣的，滥用萌字简直是一种亵渎！”此时的龙宫一反平时冷漠淡然的模样，用愤恨的语调，咬牙切齿地说着：“那些个既无教养又无趣味且无廉耻的女角色！那些既无风骨又无学问且无思想的男角色！简直就和我在生活中不得不相处的家伙们一样俗不可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冷、冷静下……我跟不上这种节奏啦！”而且总觉得微妙地被误伤了的样子，我好像也没什么廉耻可言啊……呜呜。
但是龙宫完全无视我的劝告，而是如同被踩中尾巴的猫……不，是被触动逆鳞的龙一样暴怒了起来。
“萌本来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东西！都是那些片面追求所谓的萌效果，却荒废了创作基本功，连常识都没有积累起来的家伙把萌给毁掉的！单单是给那种马铃薯一样的存在贴上些无口、毒舌、迷糊、蛮横娇羞一类的标签就能够令人萌得起来么？有些人甚至连这等级的标签都不理解，竟然把‘萌’直接当成一种可以被标记的属性并且作为标签给贴上去了？！即使过目了千八百个这样的角色，也等同于只看到了同一个人啦！倒不如按照星座或是生肖的描述来塑造角色还更能让TA像个人样儿呢！只要一‘卖萌’就是在暴露自己的品格与智力水平的作者，根本做人都很有问题吧！难道说他们是中了‘老老实实地用爱、诚意和热情写小说就会死掉’的诅咒吗？”
“请、请喝水……”我擅自将角落的箱子中的瓶装水拿了起来，递给这会儿显然激动过头的龙宫。
虽然龙宫接了过去并将瓶盖拧下来开始喝水。但我总觉得他已经进入了所谓的“无我之境域”，或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连一旁的我的存在都不能察觉得到吧？既然如此，也只能随他去了，等他倾尽胸中块垒，自然就会恢复正常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