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错之有?”
白玲珑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
她迎着牛久的眼神看过去,清澈的眸子里毫无畏惧。
和公子在一起久了,白玲珑也学会了公子的思考方式。
天下事分两种——有理,或者无理。
去无昼城,这事无理,所以白玲珑要个理由。
凭什么我非得去无昼城?
凭什么我不能和公子在一起?
凭什么你们的一句话,就能决定我的人生?
“无昼城,可以给你天底下最好的功法,最多的修行资源。”
沉默许久,牛久皱着眉回应,却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有些无力。
任谁都能看出,白玲珑的心思从来不在修道上面。
她可能愿意修道,但绝不会将其视作唯一,更不会为了追求修行长生,而放弃作为人的深情。
这是她与大部分修道者的区别,牛久说不清谁对谁错,因为他是那大部分修道者中的一员。
虽说在很多年之前,这位武部族长也曾经有情,会为了心底的那一抹温柔,而变得奋不顾身。
“若你执意不愿嫁给少城主,那么我便做主,去了这婚约,你仍是无昼城弟子,桃夭大人会亲自教导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位桃夭大人便是现任无昼城城主的灵侍,无昼城双圣之一。
随着牛久此言,大殿内愈发安静,便是连一旁的白阁主,都是稍稍吃了一惊。
这可不是无昼城的意思,牛久说了这话,等回去城里,说不得会受到责罚。
但牛久对此似乎并不在意,显得云淡风轻。
牛久不后悔,或许是因为他在白玲珑身上,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影子——那种年少时的偏执无畏,很容易让人心有感触。
更何况在牛久看来,只要把白玲珑带回无昼城,她是否愿意成为灵侍,那便只是时间问题。
见识了权与力的诱惑,便不会有人再甘于沦落平凡。
这也是无昼城的底线——把白玲珑带回去,哪怕只是作为普通弟子。
无昼城愿意让步,因为同样的,没有哪个宗门,能拒绝玲珑道体的诱惑。
想到这,牛久心里隐隐还有些庆幸。
得亏剑宗那三位圣者不知道白玲珑的存在,要不然恐怕就没无昼城什么事了。
牛久看了眼南乔,少女闭着眼睛,正试图冲破牛久在她身上施加的灵印。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担忧,这南乔偷偷带着白玲珑逃跑,该不会是因为她看出了白玲珑的特殊?
牛久心里一凛,心想这事果然不能继续耽搁下去,得赶紧把白玲珑带回去。
他看着白玲珑,等着少女回话。
白玲珑平静地看着牛久,心里有些不屑。
还以为这位境界高深能说出什么道理,原来也不过如此。
什么修行什么权力,不过是庸人的借口。
白玲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很小的时候起,她便渴求一样东西——作为人的尊严。
没有卑躬屈膝,没有小心翼翼,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强迫与委屈。
公子能这样对她,所以她喜欢公子。
而无昼城做不到,所以白玲珑不去。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但偏偏有人不懂。
“我不去无昼城。”
白玲珑声音有些弱,却又越显坚定,如同昙花最后的光华,在夜色中透着凄然与绝美。
迎着白玲珑清澈无畏的视线,牛久再度沉默了会儿。
“你有些太过分了。”
这是牛久的话,声音不悲不喜,听不出感情。
但熟悉他的人知道,这位牛家族长,是有些生气了。
少年人有自己的想法,这固然是好,可若是不识时务,那便不美。
白玲珑言之有理,可牛久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也不打算改变什么。
就像当初林知白在城楼上,对白玲珑提到的那位师姐,面对妖潮,如果他是无极境、是圣者,那他就能保护她。
可他不是,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现在也是一样,白玲珑太弱,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包括去死的权利。
无昼城有的是办法让白玲珑变得听话,这不算难事。
而恰好这时,殿外匆匆走进数人,为首的妇人身姿窈窕,容颜俏美,带着某种成熟的诱人风韵。
白玲珑一见到她,瞳孔便是微缩,这人她如何能不认识?
正是害死了母亲的那个灵夫人。
“阁主,”灵夫人看了眼白玲珑,然后快步走到白阁主身侧,柔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怎的就要动用悬月台?”
“还不是因为那个孽女!”
白阁主怒声道,尔后便是接过一根鞭子似的东西,大殿里响起阵阵雷鸣。
悬月台为刑罚之地,不可移动,而这雷鞭与悬月台共生,请悬月台,便等同请这鞭子。
雷鞭浴雷而生,其上蕴有雷灵,便是凝神、通明境的修士挨上一下,免不得也是皮开肉绽。
“若你肯认错,我今日既往不咎,否则必让你吃吃苦头!”
白玲珑盯着雷鞭,她记得这玩意。
在少女几岁的时候,灵夫人曾让雪落跪在孤月城门口,用这雷鞭狠狠地抽打,并且让白玲珑在旁边看。
而打她的理由是,有仆从怀疑白玲珑从厨房里偷了馒头,女债母偿,天经地义。
也正是从那时起,雪落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最终病死榻上。
白玲珑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机会见识下这根鞭子。
“我何错之有?”
还是那句话,这是白玲珑的道理,哪怕在旁人眼中,这话没有意义。
白阁主眼中阴晴不定,他用余光瞟了眼牛久,后者沉默片刻,尔后微微点头。
在牛久看来,这白玲珑行事确实有些过分,吃些苦头也是应该。
这天底下的对错并不重要,可惜白玲珑不明白。
既已允许,白阁主便再无顾忌。
这白玲珑自然不能杀,白阁主会掌握好分寸。
少女的身影纤细而娇小,身子却挺得很直,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与弯曲。
殿门外的阳光落下,将她的影子拉长,映在那身华服之上,显得很好看,如同晚霞披盖在身。
只是可惜没有那个英雄,能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带她走。
鞭子隔空挥出,白玲珑笑了笑,有些勉强。
少女没动,她知道,再如何躲闪,她也不可能比那雷电还快。
一道道紫青雷电绽放开,抽打在少女身上,让她浑身都开始颤抖,却强撑着没有倒下。
她用倔强而仇恨的眼神看着白阁主,眸子里带着不屈。
白阁主怒极,手腕一抖,鞭子再次挥出,又是数道雷电。
可这一次没能打在白玲珑身上,有道浩然剑气挡住了雷电,正如南乔挡在了白玲珑身前。
少女刚刚冲破封印,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
她盯着面前这个冷血无情的家伙,冷声道:“她是我家师父大人看中的人,你们谁敢动她,就是与我剑宗为敌!”
南乔瞪着白阁主和牛久,面前两人高了她整整一个大境界,可少女毫无畏惧。
白玲珑意识有些恍惚,却还是听清了南乔的话。
剑宗……
南姑娘也是剑宗的人吗?
她怎么没跟自己说呢……
她说的师父大人,是公子吗?
要是能再见公子一面就好了……
白阁主怒极,什么时候连一个小丫头都敢威胁他了?
他冷哼一声,怒道:“莫说是你,就是那位白衣剑仙亲至,他今儿也得卖我三分薄面!”
说着,他手腕又是一抖,比先前更磅礴的雷电抽向白玲珑,若是中了这下,少女少不得要伤筋动骨。
南乔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自己都报出了剑宗名号,可这白阁主还敢动手。
雷光速度极快,便是连她也无法阻拦,只得眼睁睁看着它劈向白玲珑……
“嗡——”
什么……都没发生?
白阁主愣了下,紧接着便有清朗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声音中带着怒意。
“那如果,我不卖你这个面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