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告别:他们

作者:一只大大的和团 更新时间:2020/7/15 23:58:26 字数:2087

何求对父母的印象并不多。只知道是他从记事起便很少见到的两个人。

最开始是寄放在托管机构,后来他能够自立了之后便多是他一个人呆在家。

他们从未对他说过他们在做什么,但何求一点也不怨恨他们的缺席。

因为他们并不是完全把他抛开不管。

曾经每年都有几天——多是春天或秋天最适合出游的几天,他们会带着他出去,把所有他所希望和他们一起玩的东西、一起到的地方扫荡个遍,让他每次都带着满足的微笑回家。他们的脸上也总是泛着温柔,以及些许歉意。

他早就知道他们不是刻意让他单独一人。他早就知道他们恨不得把所有能用的休假都用来陪他。他知道他们很想告诉他他们到底去哪去干什么,让他安心,但却总是不得不隐藏起来,因为涉及机密。

但这一切他都早已失去了。

几年前的一个雨夜,很典型的那种雨夜,那种总会发生点什么让人发自内心的不舒服不期望的事情的雨夜。他们一家三口在快乐的归途上,他正在憧憬着下一次的满足时,遇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袭击。

他早已没有了印象,又或是自己不再想记起。他只记得自己猛然间便发现父母不再回应他的呼喊,而他的身边则多了一个男人——

那个成为他前辈的男人。

那男人说:“他们是我的好下属,也是我的好朋友。他们不该卷入这一切的。我只能说,节哀顺变,并且,我会达成他们的遗愿。”

自此何求便成为了第一研究院的一员。

……

于是,何求的家就从原本那个位于普通的,靠近他即将毕业的高中的居民区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栋楼的三层的小二居变成了这个“世界之外的小世界”中的一间员工宿舍。

而他,则成为了这个研究院中一个特殊项目的主要研究员。这是他父母生前进行的项目,最终目的便是人为的创造一个世界,让第一研究院能够真正的观察到整个宇宙的成长。据前辈说,这职位是他的父母为他争取来的,本来打算作为毕业礼兼成人礼,让他与父母在一起工作,一起见证一个世界的诞生,这也是他曾经的梦想。

但他们看不到了。

何求在这几年里勉强学完了所需的专业课程,第一研究院由于科技水平较外界更胜一筹,他学到的一些理论知识甚至超过外界的前沿发现。不过也正是如此,有些内容他仍旧不能理解,比如那群研究员搞出来的让他在高效地分开“虚粒子对”的同时计巨量数的方法。

但他愿意尽可能的去理解。

因为他的父母也曾是这些人中的一员,理解他们会让何求有一种更贴近父母的感觉。

何求的父母因身份特殊,有幸葬在了研究院世界内的公墓中。除了一些希望落叶归根归于家乡的员工,研究院大部分工作人员最终的归宿都是这公墓内小小的一方盛放着他们骨灰盒的格子。

现在何求的父母也睡在这里。

纵使研究院有着尖端的科技,凌驾于人类一切政权之上的权威,也不能阻止人与人间的矛盾。观念的冲突总是存在的,而何求的父母是这冲突之中的受害者。

仅此而已。

凶手早已被惩罚,他的尸体还漂浮于遥远的深空之中,永远无法回到他生前希望归根的家乡。

这是前辈亲自做出的决定。也算是对何求父母的告慰。是对一个渴求落叶归根的人最大最痛苦的惩罚。

何求则早已释然,或许曾经的他还有愤恨,但进入研究院后,那完整的案宗记录,前辈对他父母的诚意都让他渐渐放下了心中的仇恨。

他现在只是可惜没能再和父母一起感受那他总是期待着的幸福时光。

小格子上小小的牌子,写着其主人的名字,职位,生卒年。何求小心地用刷子拂去上面落下的尘土,又在两个格子上小心翼翼地放下他献给自己父母的花。

“爸,妈,你们的研究项目终于开始执行了。我是执行员。这是你们最希望看到的吧?你们的愿望达成了,不要再牵挂着我了。我……我想你们……但……但……”他极力控制,但眼泪还是无奈地涌出。

何求很少如此的释放自己的情感,即使是之前几次来扫墓,他也从来没有如此的哀伤。他怎么能什么都没有感觉呢?从他的灵魂独立出来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对身体控制的不熟练,前辈的态度,更是加深了他的怀疑。

何求有一种预感,或许他这次的扫墓将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父母。

……甚至这个世界。

所以,这七天的假期,或许将是他与一切的告别。

“……但我还有一个世界要去探寻啊。”他如此说着,“一个你们心血催生出的世界。”

用随身携带的纸巾擦干了让他略显狼狈的泪水,他抬起头,入眼的是一排排与他父母安息之处相同的小格子与小牌子。骨灰存于此处的人,有些是他曾熟悉的人,有些是曾与他父母共事的人,有些则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但他们都曾为研究院工作,都是从人类社会中孤立出来,超前于世界之人。

现在他或许也将这么做了。

何求缓缓地鞠了一躬,向他的父母,向这些脱离自己生长的社会独行的人,告别。

他想回去看看了。去那个承载着他童年辛劳与憧憬的地方,那片他出生的土地,那颗人类文明出生,成长,壮大的星球。他有预感,这些对他将来的一切或许将有不少的作用。

首先,他想去他曾住的那个小区看看。

他曾住的小区是那种经典的老式小区,六层楼,没有电梯,邻里之间或熟悉或不熟悉,但是都不影响对方的生活。离得不远就是他曾就读的高中。

在曾经的班级里他话也不多,只是默默地学着,默默地听着,有那么几个认识的人,有一个曾憧憬过的人……不过这一切对他来说已经如上辈子般遥远了。

“身份验证完毕,祝您在外面的世界一切顺利。”录制的机械语音毫无感情的说着,而何求则踏出面前再普通不过的写字楼大门,回到了——他曾来自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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