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香……
芳香弥漫在原野上。
他不断地前行，麻木地前行，追寻某种存在的身形。
一座巨大的花园出现在平原上，攀附了无数蔷薇枝条的栅栏门缓缓打开。
夹道相逢，花朵的人偶迎着他，为他牵引进入花园的庭院，已有茶水准备，已有美人等待。
她朝自己招手，妩媚甜腻的声音如是说道：
“请用。”
他正好觉得口渴。
不知何时，他恍惚落座，信手接起桌上的茶盏，就要移向自己张开的口中。
只是，在清澈的茶水中，一个月白发头发，眉目俊秀英气，五官俏丽精致的女人，倒映在水中。
“啊！”
月白发色的女人脸上瞬间慌了神，她手一抖，茶杯打落在地。
啪嚓——
这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变回了这般女人的模样。
而对面的那女人……
她有着玫瑰般柔嫩月白色的短发，对于这个时代的女人而言实在太短了，仅仅是盖过下巴的长度。
而那动人心魄的红意，则是出自于她额前与两鬓的几缕发丝，恰如其分地解释了什么叫做“锦上添花”。
她也许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之一，精致典雅的五官，自然而然透着蔷薇的妩媚和艳丽。
只是与其他的蔷薇不同，她更偏向于是玫瑰，带着猩红，美丽，致命的气息。
更让她在意的是，对方的双眼。
那双猩红，洞穿一切，精密地计算着世界运行规律，蛊惑人心的魔眼。
“你是谁？这里是哪儿？”
她噌地站起身，质问着对方。
那钴蓝的双眼，泛着特有的金属质感冷意。
坐在她对面的女人浅浅地呷茶轻品。随后搁下茶具，捏起小夹子，从一旁的罐子里轻轻夹起两块方糖，搁进茶水中浸泡。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转过头，露出一个很甜美很妩媚的笑容。
“我还以为，要等很久才会遇到你的意志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魔女克萝莎——”
砰！
克萝莎一脚踢翻桌子，茶水和甜点撒了一地，她冷冷地说道：
“我不是魔女。”
“是吗？”
女人浅笑。
实际上，克萝莎明显感觉她外表的年龄比自己还要小一些，大概也就是16，15岁的少女那般。
但是她身上却透露着皇后王妃，贵妇人那种雍容华贵，成熟婉约的娇媚。
不。
她就是女王。
无形的气场压迫着她，克萝莎隐隐约约察觉到，是由于四周这些花朵蔷薇形成的封锁。这引起来她不详的预感。
“我的权柄……你做了什么？”
她捏了捏手，惊恐地发现自己对于蔷薇们那原本绝对命令，绝对要求的权柄，在此刻却不能动用分毫。
就好像，有谁把她的权柄夺走了一样。
啪！
克萝莎一跺脚，将地上的椅子直接劈碎，同时上身已然发动攻势，她一摆身躯，挥出一记标准的长拳。
“别这么粗鲁。”
啪——
女人原地不动，一位蔷薇心侍女瞬间在她们之间生成，比克萝莎的侍女更加高大，枝叶娇艳欲滴的侍女迅速抬起手接住她的拳头。
克萝莎毫不犹豫，立刻抬起左手切为手刀，冷不丁狠抽对方肘弯，迫使对方松手后，再度连续抽砍在侍女两肋，脖颈。
“让开！”
中门大开，克萝莎瞬间撩起一脚，直接踢中侍女膝盖。同时踩着她的大腿向上直接跃起，再度收膝蜷身，直接一脚正中对方胸口！
砰！
侍女微微后撤一步，这家伙的耐打程度远超克萝莎想象。
她绽放着猩红花朵的眼眶中微微亮光，随机而来的反击如同密不透风的风暴潮——
啪——啪啪！
侍女直接两拳齐至，克萝莎落地，直接俯身避开，随后正欲用肩膀作撞角撞击侍女胸腔，以轰开侍女。
却不料想，侍女直接双拳合抱，如同摆锤一般朝着克萝莎的脊椎砸落下来！
嗤——
“——切！”
克萝莎脚下一踢地面，直接侧滑至一旁。同时她抬脚一踩被她击碎的椅子，一根椅子腿随机被挑起，落入她手中。
肉搏战谁有武器谁占便宜，和魔女不用讲骑士精神。
何况，老娘——老子——我是圣骑士！
砰！
克萝莎抬起椅子腿，如同持剑一般劈砍在侍女头顶，她脑袋被这沉重的冲击砸的一歪——但构成她脑壳的柔软坚韧，富含水分的是蔷薇枝条。
这些娇艳欲滴的植物组织，却是坚决果断地将她的武器直接弹开。
“还没完呢！”
克萝莎抬脚一甩，轰击在侍女的膝盖，同时脚背回钩，将对方的膝盖弯猛然向前拉扯。
即便是魔化的蔷薇心侍女，也要在她的面前下跪！
向前倾倒，单膝跪地的蔷薇心侍女，径直撞上了克萝莎抬起对准脑门的椅子腿断裂处，尖锐的弯折处借助她的撞击和力量，直接贯穿了蔷薇心侍女的头颅！
啪！
克萝莎松开椅子腿。
蔷薇心侍女在她的身旁缓缓落下，散落枯萎。
“你……”
钴蓝的魔眼与猩红的魔眼对视。
克萝莎捏紧了拳头，颤抖着，大声质问道：
“你这魔女！为什么你会用我的权柄？”
那女人却是笑了。
她一笑，整个花园都变得更加富有活力生机，仿佛她的美直接为这些蔷薇带来了不可思议的勇气与热情。
她轻轻扶着腰，摇摇头。
“你知道吗？人类真的是很肮脏的生物。没有的东西，他们都去抢夺得到。做不到的事情，他们依靠外力和工具实现。比自己强大的个体，他们团结一致，用陷阱和各种手段卑劣地围杀。”
“你想说什么？是想把人类赞美的勇气、智慧、团结驳斥一通，以来打击我对于人类群体的自信心吗？”
克萝莎冷笑。
“如果是这样，那我建议你放弃。说的不好听一点，我这样的圣骑士，在精灵，矮人们看来也是被洗脑的人类主义者。不论是什么样的语言和精神打击，都不会对我虔诚的信仰有所动——”
“——是吗？所以你有理直气壮的资本说：【蔷薇的魔女】权柄，是“我的权柄”咯？”
克萝莎脸色一僵。
但她随机应变，立刻说道：“对、对啊！这是克里斯汀娜送给我的力量——所以，所以是我的权柄！完全没有问题！”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理论就像是在强词夺理，俏丽的脸上不自主地浮现出绯红。
不对！我在想什么呢？
“何况——对于你们这种魔女而言！不论是抄家诛九族，还是焚烧成灰烬，都是活该。因为你们都是信奉魔君锡卡兰的邪恶异端！”
把话题抬高到信仰层次，克萝莎立刻底气足了。
“不要再耍这种花言巧语了——告诉我，魔女，你——究竟是谁？”
她沉声质问着。
那女人，却是很浅地笑着。
“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
“哈啊？”
“是谁给了你生命，是谁给了你权柄，是谁给了你这副婀娜多姿的不老容颜，是谁教会了你怎么去和这些蔷薇们战斗、共处、魔化、安抚……”
克萝莎瞳孔一缩，脸色苍白，她隐隐约约猜到了：
“够了！这里是——”
“——这里是你的思维深处。精神意志中的潜意识区域。常人一辈子都进不来，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这里却是操纵权柄的核心地区。”
她来到克萝莎身旁，侧过头，在她耳旁轻声细语：“如你所愿——蔷薇的魔女，克萝莎。”
“我不是——”
突然间，她身体凭空虚弱下来，犹如弱小的幼兽遇到了天敌一般，身体止不住发抖战栗。
“你自己承认了哦。”
她抬起手，修长冰凉的指尖在克萝莎胸口处，有意无意地划动着。
“我记得一清二楚……你，使用了魔女的称谓。”
克萝莎眼前立刻浮现出那场面：自己高声吟唱着魔女的名讳，自称是蔷薇的魔女。
随后，她还因为兴奋咬伤了自己的手指，陷入了迷幻的状态。
那娇艳欲滴的面容，充满了令人遐想的双颊绯红，简直就像站街的流莺一样放荡。
可那——正是自己。
无法反抗。
克萝莎瞬间感觉自己的所有力量都被掏空。
在这女人面前，她仿佛就像脆弱的羊皮纸一样，稍微用力就会撕碎。
“我不是……我是为了击败亚空间的怪物，才会加强对权柄的动用——”
“哦？你的意思是，为了正义而行窃就不是行窃了？哎呀，吗人类的卑劣程度可真是比我的印象中下限更低呢。”
那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在心里回响，带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不——你想混淆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吗？”
克萝莎猛然清醒。
该死的，这家伙用了魔女的能力，差点被她绕进去。
“我是不会被你蛊惑的，异端！”
克萝莎冷冷说道：
“用了就是用了，我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是人类的圣骑士——只要这一点还在，我就是人类。”
魔女却是聪背后抱住自己。
那温暖的感觉伴着花香，让她一瞬间脑子又昏昏沉沉。
“认清楚你的现状，我的孩子。”
“我才不会……”
“你的身躯是魔女的身躯。你的魔力来自于伟大的魔君陛下。连你死后也去不了所谓的珈蓝庭……而且遗世早就关闭了，如果不去冥河被水冲刷成齑粉，你就只有在这亚空间成为怪物，或者来地狱侍奉魔君这种选择了。”
“我……宁可被冲刷殆尽……也不做恶魔的走狗。”
克萝莎身子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即便如此，她还是坚持着自己的信念。
“可是，你觉得陛下会允许吗？”
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心间。
克萝莎一瞬间陷入了恍惚。
魔女继续说道：“你忘了魔女们都是魔君陛下的新娘或者女儿这个说法了吗？他的神通足以将魔力输送到人间，难道还不能从冥河里捞出来你的灵魂吗？”
“不要……不要再说了……”
克萝莎最害怕的事情，被她一一挑破。
“醒醒吧。我的孩子。你的身躯确实有够特殊，至少我也没有搞明白，为什么你能够吸收魔女的传承，但是很显然，你是以自己的身躯困住了我。困住了蔷薇的魔女这一脉的传承。”
“可是……你就没想过，这代价是否太沉重了？”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受限于人类的话，你一辈子也无法享受到爱的滋味。”
“爱上女人，你生理上是同性恋。你无法给予女人们天性中，为人母的满足感和繁衍需要。更是会被世人抨击，受到法律的惩罚——哦，你还是塞拉尔人，你们的民族正是最厌恶同性恋的民族。”
克萝莎在她怀中颤栗着，她忍不住求饶：“不要再说了……不要……”
“爱上男人——你的精神上是同性恋。你就不觉得恶心吗？邪恶的魔女勾引男人的传闻终于在你身上成了真。”
“知道你真实情况的人会怎么样？因为你的美貌而爱上你的人会反胃，会呕吐，会咒骂诅咒你。”
“你的父母呢？他们会失望透顶，如果你的生父生母还没有其他后裔，你还让他们绝了后……”
克萝莎的眼神逐渐灰暗。
整个花园的天空也浮上阴霾。
“这值得吗？克萝莎，克雷兹，我的小魔女。”
魔女的手掌抚上克萝莎的下巴，几乎是扼住了她的咽喉。
“你这样做的结果图了个什么呢……一个虚无缥缈的圣人？以及永坠地狱的灵魂？还有一辈子无法得到来自他人的爱？”
蔷薇的枝条从克萝莎的皮肤下生长而出，以她的血肉为土壤，生命作营养。迅猛生长，越发茁壮，枝繁叶茂。
“后悔了吧……毕竟是人类。人类的意志，也仅此而已。”
魔女纤细的手指伸进克萝莎樱粉的唇瓣之间，她的真面目显露出来，毫不怜惜地扯开克萝莎的嘴唇和脸皮，露出嫩红的牙床，她越发用力，是要把这张俊俏的魔女皮囊从她身上完整剥下一般！
“既然后悔的话——那就把你的身躯还给我们吧！”
无数的蔷薇生长，她们的钩刺在克萝莎的身躯上撕开皮肤，根茎深入骨髓，无数的根须顺着神经末梢潜入，直捣她的脊椎，不断向上，向着人用于思考的大脑前进——
砰！
花园一阵摇晃。
“嗯？！”
魔女立刻抬头，她妖艳美丽的面容上，突然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可能呢——除了圣骑士，还能有其他人击败魔女的存——”
啪嚓！
天穹破碎。
“次——啦———”
漆黑，扭曲的利爪撕裂开这心灵的牢笼，一道光束洒落进来。
克萝莎抬起头望向天空，她钴蓝的双眼中，只有一只朝自己伸来的漆黑利爪。
魔女的身形模糊了，她面色阴沉，深深凝望着克萝莎那渐渐获得光彩的双目。
“你下次最好还有人救……”
她的声音越发沙哑，连带着容貌也越发干枯衰老，逐渐化作一具活骷髅，她抬起手，指着被利爪抓住的克萝莎：
“你能夺走我一人的传承和权柄……就会夺走其他魔女。”
克萝莎的身形被抓走，远去。
“我期待着——魔眼解析认为：这里的魔女会越来越多，你无法摆脱这种力量，这是历史的趋势……”
而她的声音却在克萝莎脑中回响着。
“在魔女的生命中不断沉沦吧！早晚有一天，这具将承载了无数魔女权柄的身躯会属于我们。”
“你以为你在断绝传承吗？”
她狞笑着。骷髅的头骨开始风化：
“你不过是制造了一位强大的魔女……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魔君陛下，还在给你魔力的原因……”
“他期待着你孕育出最强的魔女——一位能够领导所有权柄的王。”
“魔女……之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