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火吗？还好吧。”
巴弗罗扯下斗篷，语气轻松。
嗡——
迪缇特奈随手燃起油灯，橘黄的火光照亮了对方面容。
“亚空间的侵蚀已经深入你的骨髓，这样下去你连劫枭都别想当。”
“是吗，那就不当了。”
巴弗罗摸了摸下巴，抹去几块人类的皮肉，露出下面金属般坚硬的轮廓。
他的面容仅有一半仍保持着人形，银灰色的双眼与迪缇特奈相仿，却只有一只闪耀着解析一切的奥秘之光。
而另一半，以左眼为边界，泾渭分明地展现出金属、齿轮、精密的机关结构，如同恶鬼和骷髅似的机械之面。
“已经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不论是混沌还是亚空间的侵蚀，对我来说身体的腐朽已然是注定的。接下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到身为您的追随者的义务了。”
“竹叶青蛇不久前路过析木林，在下位魔女中，维度、宇宙、意志都是最难应付的。我不确定她到底是什么想法，但毫无疑问，作为愚钝之蛇的后裔，她做什么都会得到魔君陛下额外的宠爱和支持。”
“你是在担心她要策划新的篡权吗？”
“前车之鉴摆在那里。”
巴弗罗撇撇嘴：“那条蛇就一疯子，仗着魔君赐予她的怜爱任性妄为——怎么？你要出手维持这一带的魔女吗？”
“没必要，虽然说她们都是陛下的女儿和新娘，但实际上魔君陛下并不在意她们之间互相残杀。”
迪缇特奈叹了口气：
“虽然以我们的见识无法理解这种思想……但是，如今魔女之间的形式已经与历史截然不同了。亚空间的事情不是巧合，作为我的追随者，却被袭击感染。要说不是有人策划的，我就去冥河岸边看守两个纪元。”
“喔！你是在关心我吗？迪娜。”
“都说了别用那个称呼……果然我的话就犹如沙滩上的足迹，水一吹，就抹平了，谁也听不进去，这样的我果然还是应该喝酒自尽吧……”
巴弗罗耸耸肩：“不要对自己那么狠，我的魔女。”
“算了，仔细想想，就是被毒死了还不是得回来工作。”迪缇特奈扶着额头，眼中浮现出一抹坚决：“陛下的女儿和新娘们，得有人照顾。”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我听到克雷兹——哦，现在是克萝莎，好朋友变成女孩的感觉真是奇特——总之，她可是谈论到要诛杀我这个叛徒了。”
迪缇特奈点头：“她不会找到你的。你可是我的魔物追随者……即便是被亚空间侵蚀，你也拥有‘分解之权柄’的部分力量。对你来说，应该留不下任何痕迹。”
“不，迪娜。她毕竟是魔女，魔物在没有授权的情况下直接攻击魔女，意味着双方魔女宣战。这是原初的规定，哪怕你来自深渊也不行。”
“所以……你是想说你之前灭口时失败了？”
巴弗罗靠着墙，沉声道：
“她很强大……‘蔷薇’的权柄只是下位权柄中非常弱小的存在，但是她似乎得到了初代蔷薇魔女的支持，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不同寻常威胁。只能撤退——毕竟如果把艾伦娜阁下释放出来，就违背您的工作职责了。”
“是啊……”
迪缇特奈眯起眼，喃喃着：
“想除掉那些总是想要复仇的初代魔女，真的很难。可是如果她们不让位，局势就会一直僵持下去。‘新鲜的血液，唤起新王的登基’——魔君陛下远在冥河彼岸，魔女分散陷入颓势，如今还遇到了其他势力的迫害……风暴就要来临了。”
“亚空间袭击我就是一个开端。我想，未来盯上魔女，盯上沃德世界的存在还会继续出手。”
巴弗罗一摊手：“不过这不是我们考虑的问题。涉及到魔女整体的生态环境，应该是深渊魔女们一起头疼。”
“魔女们的集结之日还没有到来，权柄分化而分散，原初不知所踪，现在圣骑士都能变成魔女了，环境在变得糟糕恶劣，必须稳住，沉住气，人类爱怎么样和我们无关，但是魔女，那些弱小的权柄，她们不能继续这么流浪恣肆下去……为了这个大环境……有些人必须牺牲，你明白吗？巴弗罗。”
“我理解，非常理解。”
他笑了笑，自然而爽朗，只是半具机械骷髅的面目格外狰狞。
“死亡是战争的讯号——只是，你觉得克萝莎找得到我吗？”
“正常情况，我不觉得。”迪缇特奈摇头：“分解的能力用来销毁痕迹那是轻而易举，所以你肯定留下了线索指引。笔记只是其中之一，你还留下了其他的指示……只会到你这里为止，到最后，她也只能发现是你背叛了人类。甚至能不能发现你是我的追随者都难说。”
“恰到好处的线索。”巴弗罗补充，“如果她能做得到，那么我觉得死在她手里，不算遗憾。”
“恰到好处的牺牲。”迪缇特奈面无表情，“你的死亡不会白费的。为了给所有的魔女敲响警钟……只要让她们意识到，比漫长还漫长的和平，已经结束，这就足够了。”
“那接着可就是一阵‘篡权’的风潮。说真的，如果不是我理解你，我还以为你和竹叶青一样疯狂呢。”
“我可没她那么好福气。”
迪缇特奈叹息一声：“我要是‘蛇’的后人，把一切责任抛在脑后，尽情享受生命的乐趣……呼。那是不可能了。”
“别这么悲观了——以后我要是真的被克萝莎杀死，你可没人倾诉了。”
巴弗罗掐了掐她的脸，温柔地说道：
“对了。”
“嗯？”
迪缇特奈没有任何表示，她抱着胳膊，态度淡漠。
“迪缇特奈，为什么不告诉克萝莎，那个来析木林的圣骑士是重伤状态的？”
“好玩。”
“哦？”
“克雷兹来我这里蹭饭有两年了，所以我想知道，那女人到底是向往成为圣骑士，还是向往成为……希洛神父。”
“结果呢？”
迪缇特奈顿了顿。
“迪娜？”
“她骗了所有人，包括自己。现在谁知道她到底想的是什么。”
“喔？那说不定，她能成为唯一一个以圣骑士化身魔女的案例，不是没有理由的……”
“忠诚是经不起考验的。只要有百分之一背叛的痕迹出现，那么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自欺欺人。”
“就好像我，对吗？”
“当然，巴弗罗，你背叛人类之身，成为我的魔物追随者，背叛魔物的追随者身份，投靠亚空间，早晚有一天，会面临背叛的惩罚。”
“来自圣骑士的？”
“来自魔女的。”
迪缇特奈眨着眼睛。
“嗤！哈哈哈——”
巴弗罗会心一笑。
“那我就在这里等待着……蔷薇的魔女，分解的魔女，你们对我施下的诅咒与惩罚，就用我的血，洗涤背叛的罪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