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萝莎不禁感到一丝荒谬。
半个小时前，她从艾伦娜手里得到了魔女如何遮掩气息的手法。
半个小时后，她却和蔷薇的姐姐在这种尴尬的环境下会面了。
【‘千面’的最好效果是采用你最熟悉的女性形象为模板，严格意义上这不算是魔法】
克萝莎选择了克里斯汀娜，毕竟死去之人的面貌，即使是‘勿忘我’感知出来，也无从下手去寻找。
【不错的选择，只不过‘千面’一次只能记录三位女性的气息和面目。如果你想要更高级的遮掩手法，那只能拜访其他的魔女请教了】
请教别的魔女……绝对不可能。
克萝莎捏了捏自己的这张脸，在伽龙啧啧称奇中再次回到铁谷。
不是每个魔女都是蔷薇，艾伦娜帮助自己也只不过是阳谋。
为了让她的权柄继承下去，好有一天以最完美的状态夺走自己的身体。
【我可是听得到哦，克萝莎】
“就是因为你听得到，所以我才在心里那么说。”
【嚯？越加有底气了。见过黑骑士的家人后，你是不是觉得能够击败我的人变得更多了……确实，那个圣言的力量非常强大，击败下位魔女并不在话下】
毕竟那是圣人留下的，最难以学习的圣言之一。
虽然充斥着扭曲和罪恶，但是黑骑士的力量有目共睹，想必真正的【防患未然】更加强大。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还有你拿回来的以太结晶，是不是应该用了？别到时候又和支票一样在战斗中丢失了】
“我是在考虑学习哪些知识。”
克萝莎敷衍过去。
“至于怎么做……找到一个落脚的据点，度过今晚，再作打算。”
【我清楚你的想法，为此专门换了张脸……不过你的铠甲可是还在机械神教之人手里，真要是把这所有责任推到他们身上，就不怕他们不放铠甲了吗？】
“那是主教为我申请订购的，他们没那个胆子触怒一位紫衣主教。”
克萝莎不假思索：“更何况，铠甲的制造是分组件派发给各个擅长的分部。消息可不会转的那么快。”
【哦？慢慢的学会用脑子去思考而不是依赖魔眼的解析——真不容易】
“听你这么说，看样子你也没少用过。”
【唔……你就没想过，和这个色鬼共处一室的下场吗？】
“不会的。”
克萝莎瞥了一眼碎碎叨叨在扯‘明明叫夜莺却没有性感漂亮的美人成员’的伽龙，笃定道：
“能坦率地暴露出自己内心欲望和缺点的人，比起某些遮遮掩掩的家伙要可信的多。”
【你是在说自己吗？】
“闭嘴——”
“说起来，克萝莎，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伽龙突然话锋一转，转过身倒走着，翠绿的双眼接着残薄的月光露出好奇的神色。
“什么？”
克萝莎下意识想双手插兜，但是裙子并没有这种功能。所以她只好叉着腰，配上她带着困倦和疲惫的眼神，看起来颇有几分蛮横的意味在。
伽龙挠了挠下巴：
“啊，就是我一直好奇，为什么你要一直跟着我呢？”
他咧嘴一笑：“不会是你对我有——”
“是的。”
克萝莎郑重地点点头：“因为我的缘故，导致伽龙先生也会被盯上。所以有这方面的原因。我希望至少能从夜莺或者背叛者的手下保护住你。”
“喂喂喂……被女人说保护可真称得上是对男性尊严的践——”
“当然你也可以试着保护我。”
克萝莎玩味地笑了笑，伪装出的浅色瞳孔露出调侃的意味：
“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嘎巴——
“被你这样的美人保护如若天使庇佑，此生无憾。”
伽龙耸肩，回头看了一眼街道：“马上到铁谷了……暂且在我那里住一夜吧。距离甩开了夜莺已经四个小时。连续辗转数个地点，就算是魔君也会花眼吧。”
【这轻浮的家伙——克萝莎，不想宰了他吗？】
“也许吧。”
克萝莎看了一眼酒馆的方向，突然说道：“伽龙——你说过你一般会带流莺回去，对吧？”
“嗯——从来没有，我伽龙冰清玉洁，守身如玉，贞洁烈男——”
酒馆突然打开，两三群勾肩搭背的帮派混子摇摇晃晃骂着路过，其中一人与他们擦肩而过时突然诧异地看过来：“哟嗬——伽龙，今天转性子了？带了个雏儿回来。”
克萝莎看着面不改色的伽龙，叹了口气，伸出手。
“嗯？”伽龙挑了挑眉，表情一下子丰富起来。
“装就得装像点。”克萝莎淡淡说道。
“哈，那我就——”
他连忙想要接住雪白的皓腕，却不想握了空，克萝莎只是顺势拍了拍裙子，将裙角微微拉高了一些，再随意别起，露出纤细雪白的小腿。
“嗯？你在想什么？”
克萝莎怪异地看了一眼伽龙：“我只是想把裙子提上去一点，看上去像流莺。”
“不论如何，都不会有你这样圣洁出尘的流莺吧……”
伽龙翻了个白眼，悻悻说着。
“是我错觉吗？”
克萝莎突然说：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比之前态度要更恶劣了。”
“因为这张脸没你的漂亮。”伽龙拍拍胸口，坦诚道。
克萝莎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
【‘他怎么能这么说……这可是真正的女孩的脸，难道比起淑女，他更喜欢那张男女混合的容貌’——啧啧，克萝莎，你是不是太小看你自己的那张脸了。混合了魔女与圣骑士优点，兼具魅惑与圣洁，不然我怎么那样渴望得到你……的身子呢？】
“闭嘴，滚。”
伽龙也似乎知道踩中雷区，耸耸肩，向上爬楼的路上嘴里的烂话就没停下来过。试图在尝试继续和克萝莎套近乎。
如果他也是魔女，那他应该是话痨的魔女，整整五分钟，他连语气都没重复过，甚至是‘我’这个代词，他连续换了四种和十二种称号和代号指代自己。
“曾经邻居和眼前这位英俊的小伙子打赌他十个月内能够追到喜欢的女孩并结婚，结局很感人，他在流水线上加工的时候因为走神被机器卷走切成了肉泥。女孩在去悼念他的时候与另一位扫墓的美少年一见钟情，她们在死去爱人的坟前拥抱起舞……”
【哈哈，真感人，我都快流泪了，这个男人还真有意思……】
“……嗤。”
克萝莎别过头，跟着伽龙穿梭进狭隘复杂的钢铁废墟中，搭乘上升降梯。
铁谷之所以是‘谷’，因为其连同地上地下，如同山谷一般高耸而深邃。
“一层是酒馆、废品堆。二层是情报交易市场。三层是见不得人的黑市。四层是娱乐和居住的场所。”伽龙靠着扶手，介绍到。
“在这之上呢？我看这可不止四层。”克萝莎并没有深入过铁谷，最后一次到来也只是向下去。
“铁谷的顶端，那就是云海。”
克萝莎诧异地看了一眼伽龙。数百座人声喧闹的民居从眼前急速下坠。
“他们住在天空中……真神奇。”
克萝莎看着风中飘荡的一盏盏油灯，不禁感叹。
“低劣质量的钢铁产品过剩，只能被抛弃废弃，穷人们把它们当成宝贝，组合在这座山丘上，数代人不断挖空山脊，把他们珍爱的宝物打造成自己的家。这样从出生到死亡，他们都与财富同在。”
克萝莎深以为然。
“析木林人都是如此。有着强烈的地区文化自信。”
“因为穷？”
“因为穷，所以必须抱团取暖。”
“你也会抱团吗？克萝——里斯汀娜。”
“不——不，是的，是的吧……嗯……”
克萝莎撑着栏杆，俯瞰地面和两侧的灯火阑珊。
呼……
突然之间，气氛变得安静下来，只有升降梯运转的吱嘎声伴着夜风的呼喊交响。
“我也需要同伴……吧？”
透过风带来她的发香，伽龙解读出了孤独的意味。
“你似乎没提到过自己的朋友。”
他旁敲侧击。
“我的朋友在经文，在书籍，在教堂，在兄弟姊妹（同样的信徒）中。”
克萝莎扶着侧脸，享受着风的抚慰。
“喔……那应该不少。”
伽龙一摊手。视野越过铁谷，看向不远的析木林城区：
“那你有考虑过……接受一些现实的朋友吗？”
“算了吧。”
克萝莎自嘲地笑了：
“我连自己的责任都无法尽到，身上一堆麻烦，还有什么资格交朋友。”
“嘿！你这说的像什么呢！”
伽龙撇撇嘴：
“所谓朋友不就是陪你解决麻烦，共担责任的吗”
克萝莎顿了顿，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也许。”
“我不讨厌你，也不讨厌你身上的麻烦。克萝——克里斯汀娜。”
“嗯？”
伽龙来到她身旁，伸出手递到克萝莎面前：
“要试着把你的责任分担给我吗？”
吱嘎吱嘎……
克萝莎奇怪地看着伽龙。
“你想和我做朋友吗？”
“基本就是这个意思——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我看着你一个人趴在栏杆上看风景很孤独，所以可怜你。”
“那还是算了吧。”
克萝莎耸肩。
“光与暗双生而至，生与死如影随形。我孤独一人的时候，有影子陪伴着。”
她语气很自然，也很洒脱。
“喔——那看来是喔唐突——咦。”
克萝莎伸出手，与他很礼节性地一握。
“但是目前看来，我们之间结盟是很有必要的。”
她松开手，理所当然地说道：“伽龙先生——不，伽龙。以后就这么称呼你，没问题吧。”
“当然。”
伽龙搓了搓手指，似乎在回味刚刚的触感，他半眯起眼睛，眼中透出深远的回忆。
“贞妮。”
“你说什么？”
“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吗？贞妮，听起来就像个金发姑娘。”
克萝莎卷了卷自己的月白发梢，不明所以。
“话说回来，既然缔结盟约了。”
她提起正事，脸色认真。
“黑骑士，我们也得找到他。他也是从机械神教出来的，夜莺也会盯上他的。”
“哦，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克萝莎挑了挑眉。
“此话怎讲？”
“我和他认识很久了。从来就不是我去那家伙……”
伽龙又想摸烟，看到禁烟标志后还是无奈地放下手。
“而是他，一直注视着所有人。”
【Attakel Bofe attakeled（防患未然）】
漆黑烟雾笼罩在城市的正上方，携带着无数恶灵的狂欢恣肆。
“啪嗒——”
人形落定，毒烟裹挟烈火的骑士仰起头，背后的银月高高悬起，这自然星体的伟大造物，却只是沦为了骑士的背景板。
“嗤……”
一口浊气吐在空中，渲染了整个冰冷的夜幕。
“亚空间的气息……又出现在城市里。”
黑骑士喃喃着。
他锁定了某个方向，随后直立起身，向前轻轻迈出一步，坠向离地八十米的大地！
伏————————
落地的瞬间，无数的黑烟带着恶灵们四散而去，如同漆黑的潮水，覆盖、吞噬、蔓延过整个街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