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地敲了三下病房的木门后，房间内传来了仁美姐的声音。
“进来吧。”
我拉下门把，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房间。
“藤堂？”看到进来的是我，倚床而坐的仁美姐明显是露出了些微讶异的表情。这样的反应不免让我有些尴尬，我干笑着，还是抱着一束百合走到了仁美姐跟前。
“身体好一些了么，仁美姐？”
“谢谢你的关心。”仁美姐露出了微笑，“藤堂，过来这边坐着吧。”
仁美姐目光指了指床边的椅子，示意让我过去。探病的我自然不可能拒绝仁美姐的好意，将手中的百合花放在床边的桌面上，我立刻正正经经地坐在了凳子上，挺直了腰板，双手放在膝盖上。看到我有些别扭的动作，仁美姐发出了“嗤”的笑声。
“藤堂你不用这么拘谨。”
“哦，是！”口头上这么答应着，可也不知道该怎么放松才好，结果还是保持着有些僵硬的挺直的坐姿。
“你在家里和长辈说话时也是这样么？”
仁美姐半开玩笑的话语让我有些困扰。家里的情况我正常来说都是避而不谈的，可问话的终究是长辈，随便地无视或者生硬地拉开话题都不是合适的解决办法。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能够如此与长辈促膝长谈对我来说真是十分难得的体验——这就好比突然和阿月交好一样，不过“我从来没有和父母好好聊过天”这种不识趣的话我可讲不出口。
“因为仁美姐给人比较严厉的缘故……”
“我有给人这种感觉么？”仁美姐似乎接受了我狡猾的说辞，“因为你上班的时间正好在我精神最不好的电上，觉得我有些凶也正常。”
“是么？”就算仁美姐你这么说，我也不可能了解你其他时间段的精神状态啊。
“是的，”仁美姐亲切地笑了笑，然后取出了手机点亮了屏幕，“藤堂，虽然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不过现在还是正常上课时间吧。”
“恩，我是请了病假才出来的。”既然被识破了，也就没有好隐瞒的了。
“那么你的祝福我收到了，你就安心回去上课吧。”
“仁美姐，等到这个周末圣诞节结束后，我可能就辞职了。”
“……”仁美姐的笑容仿佛早有准备地很自然地收敛了起来，“奈绪她没和你说么？”
“恩，说过了。”
——“妈妈她同意让我们试一试了！”
仁美姐的精神在中午奈绪过来时就已经基本传达到位，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坚定了这次的行程。借着保健室的印章，很轻松地便用感冒的理由请了病假。下课后保健室的工作还要完成，所以还必须要赶在放学前回到学校。
“是因为工资太少了？”
“不，只是因为一些私人原因而已。”
一段沉默之后，仁美姐发出了无奈的声音。
“那样的话，就没办法了。不过还是和我前几天说的一样，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还是要继续麻烦藤堂你了。”
我认真地点点头。
“恩，我会的。”
“既然你说完了你的事，可以让我说说我和奈绪的事情么。”
仁美姐突兀地抛出这么一个话题，断掉了我立刻起身道别的打算。这种我以为会留给岩佐哥的对话，没想到竟然会落在我头上。
“好的。”我只能继续保持好坐姿。
接下来的时间其实只是并不复杂的聆听环节。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些害怕和奈绪静下来好好聊一聊。”
这样的心情，奈绪肯定也是一样的。
——“熊平去世后，我就下定决心要抚养好奈绪。想要守护好熊平留下的店面，想要更多的赚钱，想要奈绪更轻松地生活，结果等我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了。”
虽然是奈绪的亲生母亲，和奈绪相处的时间还不如学校的同学多。没办法在早晨唤醒挚爱的女儿，也无法送上归家的祝福，对话的时间越来越少，躲避的时间却越来越多。渐渐地，爱的话语变成了责骂，偏执的心意高筑起城墙，谁也无法越过雷池一步。
——“藤堂，谢谢你。”
等到这样单方面的对话结束时，已经到了不得不走的时间了。奈绪在昨晚上和仁美姐聊了什么我并不知道，可似乎还是说了不少我的事情，仁美姐对平常难得见面的我的感谢之情大概也是由来于此。
可这种郑重的感谢方式，对我而言也只是单纯的煎熬而已。
“那么，仁美姐。我就先回去了。”
从位置上站起的我表明了要离开的决心，好在仁美姐这次并没有出言挽留，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那么一句。
“赶时间的话就回去吧，不过在走之前，可以靠过来一点么？”
“？”我不明所以地走到床边。
然后，被仁美姐轻轻地拥抱住了。
毫不嫌弃地揽我在胸前，脑袋贴住温暖的身体，能够感受到仁美姐心脏的跳动。
“仁美姐？”这样莫名的举动，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如果遇到困难的话，就回去和家里人好好商量吧。”
说完，又轻巧地松开了手臂。
“回去吧，可不要让家里人太担心了。”
******
小心地关上病房房门后，我独自走在略显冷清的医院过道上。晃眼的苍白色灯光布满整个空间，如同视觉都跟着步伐一起摇晃起来。仁美姐的病房在住院部的三楼，因为病人不是很多的缘故，应该是能够顺利地搭上电梯。
但是，我拐到了楼梯的道口。努力追寻着昨晚上的记忆，我一步步走向天台。在严冬中旷无一人的天台上，寻找到一个合适的角落死死地蹲了下去。
昨天晚上跟奈绪分享的经历，其实掺杂了谎言。
我牵着阿月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害怕阿月走散。
只是单纯地害怕一旦和阿月走散后，父亲母亲会不会将我一个人撇下在那个童话王国一般的地狱里。
两手环抱着，将自己紧紧锁住。
“好温暖……”
本来不应该有这种多余的状况的。
“这就是……母亲的拥抱么……”
好温暖。
两手拼命地抓着肩膀，不愿让仁美姐刚刚传递的热量散去。
——“如果遇到困难的话，就回去和家里人好好商量吧。”
如果开口的话，真的……就能像奈绪和仁美姐这样解决所有问题么。
“妈妈……”
好羡慕……
“我好怕……”
统治天空的云层，正在开始下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