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书卷骑士
阳光穿过层云，在棕色的书桌上投下窗框十字的阴影。不知名的飞鸟停落在温暖的窗台上，叽叽喳喳的传递着自由与欢愉，和图书馆内钟摆的声音、书卷翻动的声音一起组成最平和的乐曲。
这是305年的春天，万物生发的季节。对于提耳特高等学院的学生们来说，则是荣誉与痛苦的开始。一方面，他们能为自己成为联邦最高学府的一员而深深自豪；另一方面，学院繁重的课程和激烈的竞争则让学员们不得不拼命地学习——毕竟不是什么人都习惯于考试挂科然后接受魔鬼老师们的深重“爱意”。
连续的撞钟声从远方响起，惊起一片飞鸟，也让图书馆里埋头钻研的年轻人们从书卷中抬起了头，那是课程快要开始的标志。他们纷纷将手头上的东西整理，然后离开图书馆走向邻近的教学楼。
在白色学生制服的洪流里，一个穿着藏青色制服的金发青年显得显眼，他走的略快些，不，该说他一路小跑更为恰当。他单手把一本黑色封皮的书籍握住，逆着人流前往更远处的操场。当他赶到的时候，早已站成整齐队列的学生们投来了诧异的、看好戏以及果然如此的目光。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老师的脸色则稍稍阴沉了一下，年轻人并没有迟到，他恰好卡在了一个最微妙的时刻。
“我们的‘书卷骑士’来了。”
“又是他，每次他都卡准点来。”
“而且每次都抱着一本书。”
“真想不明白身为一个武艺科的学生，他干嘛老学那些普通科的人泡在图书馆里。”
“而且看上去很阴沉不怎么说话的样子，呐，相处了一年，你见他主动开过口吗？”
“至少我是没有。连魅力惊人的班长大人他也是轻瞥一眼。”
“该说这人是木讷呢还是傲慢呢。”
武艺科2年级A班的学生们窃窃私语。对于他们而言，西德尼·诺曼（Sidney Norman）这个存在根本就是一个谜。他总是独来独往，除了读书之外似乎对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兴趣。而在武艺科学生最关心的个人武艺这一块，西德尼除了在课上和他们一样学习着联邦4号剑术之外，他没有在公开场合展示过自己的身手。
在提耳特高等学院，根据教授的内容，学生们可以分为普通科和武艺科两类。普通科又称常识科，是教授各种书面知识的科类，面向一切持有提耳特国籍的年轻人，入学限定年龄16岁，实行四年制的教育制度；而武艺科限制在18岁，同样是4年制，但仅仅允许贵族出身的青年就学。
虽说这里面有歧视平民的成分，但究其原因，最主要的还是贵族出身的年轻人自小便已经经受过系统的基础教育，比如必要的文化知识，比如骑马与剑术，武艺科学员的出路大多是成为国家暴力机构中的一员，对于执掌国家权力的贵族议会来讲，还是贵族子弟比较令人放心一些。也因为未来的出路是国家暴力机关，所以武艺科的教育并不重视文化学习，优秀与否的指标、大家的议题与所关心的，始终都是围绕武艺展开。
西德尼的绰号“书卷骑士”也是从此而来。他整日埋首于书卷，不务正业，沉默寡言，大家觉得这样的人也只能成为“书卷上的骑士”。
有人说他是吊车尾，有人说他是不屑于出手的高手，也有人说他是故作姿态来增加自己的知名度……嘛，这一切当然都建立在猜测之上，毕竟大家和他接触都不多。
“下回注意来早些，诺曼先生。”温妮无奈的说。身为2年级A班的教导者，每次她都会这么说，然后西德尼每次都会敷衍了事，依然我行我素。
“知道了，德雷维尔小姐。”
金发的年轻人把书放在旁边的石凳上，书面上刺金的字行《Troias Tragoidia》（特洛伊的惨剧）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显眼。在归队的时候西德尼感受到一股寒意，他反射似的回头，发现寒意的源头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而眼眸的主人脸色带着一丝愠色。
诺拉·冯·费里德里希（Norah Von Friedrich）。西德尼默默在心中念起眼眸主人的名字。这位有着琥珀色眼眸和栗色头发的可爱女生来自联邦名门费里德里希，她拥有本家第三位的继承权。作为一个典型的费里德里希，她十分强调秩序与纪律，这与她自小接受的精英教育有关，因而养成了严肃甚至可以说是刻板的性格。喜欢说教，严于律己，同时具有着美貌和强大的武艺，2A班的班长大人在全学院都是有名的存在。
而这样的人物会生气，自然是西德尼有些散漫的行为惹恼了她。年轻人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虽说费里德里希小姐为人正直不会使用什么下作的手段，但被大人物惦记上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或许自己应该收敛一些吧。
然后便是枯燥而且乏味的训练。
虽然名为武艺科，但这里教授的只有骑术、剑术以及【魔法】。今天他们上的是剑术课，学员们在操场上绕圈跑，跑到气喘吁吁，然后一板一眼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做出标准而且机械的剑术动作。他们的老师，温妮·德·特雷维尔（Winni de Trévièr），对此美曰其名“在汗水中挥洒青春”。
挥洒青春？见鬼，是挥霍青春吧。学生们也只能翻翻白眼，继续投身于周而复始的圆周运动之中。不然等待他们的又是温妮老师华丽的花式吊打。
“老师，经过一年的训练，同学们大多已经掌握了4号剑术的要领。以个人之见，我们的未来并非是在战场上搏杀的军人，而是执行一些特种任务的‘骑士’。所以，对于我们而言剑技要比体力来的重要。”跑完20圈的诺拉面不改色的说道，她的体力比绝大多数同级生都要优秀，对于她而言20圈和吃饭喝水没什么区别，如此简单。
“你的意思是，增加对战训练？”
“是的老师。这是我，也是班里的大家所期待的。”
“好吧，”温妮点点头，她又对着诺拉身后有些气喘的学生们问道，“你们呢？”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看来是没有意见，那么就从这节课开始，对战训练时间调整至占总时间的三分之二，剩下的分配给体力训练和力量训练。啊，刚好，开始对战训练吧。你们两两分组，自由组合吧。”
西德尼面露为难之色。他在之前的一年时间里没和同班的学生们产生多少交集，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人际关系差的难以想象。今天他终于品尝到了苦果，看着周围的同学们有说有笑，相熟的好友们举起剑，摆足了架势。孤身一人的他顿时觉得有点尴尬。
“如果诺曼同学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练习？”诺拉巧笑倩兮，眼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命令来的恰当。
“多谢。”西德尼点点头。虽说他很想把诺拉的话理解为班长大人发现落单的自己，于是愉快的履行自己作为班长的责任主动和自己练习，于是一段可歌可泣的友谊之歌就在这个春天展开……才怪咧
喂班长大人你都不带掩饰一下自己的表情吗？那一脸计划通的模样，任谁都是知道你要干什么啊。西德尼在心里默默吐槽。不过诺拉不太像那种采取迂回手段的人，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谁在挑唆她了。
看着诺拉背后一脸抱臂一副看热闹模样的几位女生，西德尼大概明白了。不过旋即产生了疑惑，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几位？嘛，貌似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哦哦哦，班长大人和‘书卷骑士’的对决，有意思。”
“的确，这是头一回我觉得训练课那么有趣。”
“你们觉得谁会赢？”
“自然是班长咯。‘书卷骑士’的武器是书卷，可惜训练课上用的是剑啊。”
对练的学员们自觉停了下来，退后围成一个大大的圈，摆出围观的姿势。温妮老师发出了一句年轻真好的莫名其妙的感叹后转身去找校医。诺拉把自己的训练剑递给旁边的女生，然后换上一把细长的刺剑。蓝色的符文自剑柄螺旋蜿蜒，一直蔓延到剑尖。
西德尼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诺拉剑上蓝色的符文是她使用【即时魔法·物理强化】的征兆，这个魔法正如其名强化的是某种物体的物理参数，具体到剑这种器具来讲，就是强化韧度、熔点、硬度物理性质等来提高剑的品质。
她是故意让自己看到的。西德尼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一般面对这样的对手，2年级的学员们根本不会有战斗的想法。
按照联邦的“骑士阶级”划分，使用出魔法的诺拉大致在“见习骑士”到“骑士”之间，这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侍从”阶级的正常2年级生能面对的对手。人群中爆发了更大的混乱，这是诺拉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施展魔法，之前的1年里她一直有所保留。
学员们把或同情或嘲弄的目光转向西德尼，他们期待那张面具似的脸能够出现波动。令人惊讶的是，西德尼一脸平静的抽出训练剑——一把未开封的单手钝剑。这是应战的标志。
他疯了，或者说……他有着自信的实力？这是在场之人的想法，他们宁愿相信是前者，一个整日以书卷为伴不务正业的家伙，怎么可能拥有超过诺拉的实力。
他们自觉地屏住呼吸，看着诺拉和西德尼提剑走到中间，犹如一个骑士间的决斗。他们的剑尖彼此直指对方，在阳光下透着银灰的颜色。
“请教了。”诺拉说。
西德尼点点头，交错的剑尖轻轻碰触，然后飞快的抽回。两人几乎同时动手，刺剑轻薄的结构使得诺拉能够以更快的速度重新击出。诺拉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她向前跃进，几乎是转瞬之间来到了西德尼的面前，刺剑对准了脖颈，不，是稍稍靠外一些的位置，刺剑在空气中划过银色的光芒。
“左转。”有人在西德尼的耳边轻声呢喃。他的身体忠实的执行了这个单词，或者说命令。在诺拉稍稍惊讶的目光里西德尼向左侧身躲过了这记刺击，握住剑柄的手腕翻转，回以一记向上的挑击。
诺拉腿部发力，向后跳开躲过了西德尼的反击。
“第二个强化魔法，怪不得刚才那么快。”西德尼说道。他注意到诺拉腿上流转着一抹蓝色，如同她的刺剑一样，那是强化魔法发动的标志。
明明强化了剑刃的物理属性，刚才却没有选择与我交剑。剑的类型是刺剑，刚才速度很快，使用的手法也很娴熟，明显能够感觉她刻意避开了要害……强调敏捷的攻击，原来如此，她的魔法是风属性。西德尼默默分析道。
“又一个即时魔法……同时维持着两个即时魔法，毫无疑问是‘骑士’。”人群中有人颤抖的说道。
他的声音中混合着嫉妒与敬畏。诺拉今年只有19岁，和她同龄的2年级生们还在最低的“侍从”阶级，或许等到3年后毕业的时候他们能够成为更上一级的“准骑士”，至于“骑士”，25岁之前能够到达那个高度已经算不错了。但眼前的女孩将时间硬生生提高了6年。
一种陪着天才读书的复杂感情在围观人群中流传，直到一声低语让他们稍稍转移了注意力。
“话说，刚才算是‘书卷骑士’，不，诺曼同学躲过了‘骑士’的一击吧。”
“的确。这样想来，诺曼同学他…..”
“仅仅是第一击，这未必是诺拉同学的全部实力，或许只是试探。”
“也对，现在说什么还太早了一些。”
场面重归安静。
在拉开了距离后，诺拉没有再贸然出手，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西德尼，看他流砂般的金发和湛蓝的眼瞳，他修长而匀称的身形，他握在手里的训练剑，仿佛是第一次看见他一样。良久，她开口说道：
“能够躲过这一击，姑且称赞你一下，诺曼同学，你比我想象的要出色了许多。”
原来我在你的想象里只需要一击吗？西德尼默默想道。
“不，班长才是让我大开眼界。”他回应到，“能和一名‘风骑士’对战，我感到十分荣幸。”
“不错的判断力，我的魔法属性的确为‘风’。”诺拉倒是并不避讳自己情报的流出，她扬了扬手中的刺剑，左手在持剑的右手下虚握，让剑尖垂直对准天空。
“风，可是有其他用途的。”
仿佛一个征兆，她的剑上升起青色的风之涡流，涡流环绕着剑面与剑柄，改变形状，从远处看去诺拉仿佛手持着双手的宽刃重剑
“第三个魔法。”西德尼喃喃说道。
在学员们的不远处，温妮拉着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年轻女人站在稍高的地方，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诺拉与西德尼的对战。
“为什么叫我啊，哈欠~想要炫耀自己的学生有多出色的话就找别人去吧，我对这个可不感兴趣。”
蒂塔·杜路苏斯（Tita Drusus），提耳特高等学院的医师，同时也是温妮的好友。大家对她的印象只有两个词：懒散、怪异。她整天穿着象征职业的白大褂，坐在医护室里悠闲地喝茶。当某个人因为伤患而去医护室寻求帮助的时候，银白色头发的年轻医师第一句话往往是
“啧，真麻烦。”
她处理的手法虽然有效，但是过程实在无法让人放心。当学生将信将疑的离开医护室时，往往又会听到：
“真是的，又不是断手断脚或者肠子掉出来的重病患，干嘛老往这里跑啊。”
……
久而久之，蒂塔小姐便在武艺科出了名，貌似也有学生向校方投诉来着，可是都被上面压了下来。于是蒂塔小姐继续一如既往的坐在医护室里喝茶，十分不敬业的等待着下一回病患。
嘛，今天是个例外。
“这是一方面啦。”温妮笑了笑，“还有我担心这场战斗会出现伤亡，毕竟那两个孩子相性不太妙啊。”
“亲爱的温妮，他们只比你小6岁。”
“不要在意那种细枝末节啊，蒂塔。”
“好吧好吧，‘骑士’与‘侍从’的对决，快点来个肠子掉出来的病患吧。”
“费里德里希家的大小姐可是有分寸的，而另一位，他会给你更多的惊讶。”温妮诡异的笑笑。
“费里德里希小姐，到这里已经超出对练的意义了吧。”西德尼开口说道，这话引得诺拉一阵惊讶，在她印象里这还是西德尼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我不太喜欢意气之争，何况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也打不过您。这场训练到此为止，我们结束好吗？”
“原本我还对你的剑技抱着很大的期待，但你却选择退却。”诺拉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失望。她的手垂了下来，青色的涡流随之消散。
“多谢指教。”西德尼把剑放回剑鞘，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顶着围观之人的嘘声离开了操场。他跑到温妮老师那里说了些什么，然后匆匆离开了。
诺拉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西德尼的背影。他的存在似乎就是在挑战自己的三观。面对强敌死战不退的学员有很多，面对强敌打到一半认输的学员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为什么，总有种不甘心的感觉呢？她咬着嘴唇想到。
“这就是你说的所谓‘惊喜’？”蒂塔似笑非笑的看着温妮，“打到一半很光棍的认输。的确是个理智之举，倒也是个爽快人。”
“咳，这是个意外。”温妮露出迥然的表情。
“你的这个学生叫什么？”
“西德尼·诺曼，怎么，对他有兴趣。”
这是当然。蒂塔在心里说道。任何人面对有着人类外表的非人之物，都会产生兴
